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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豫地回答不来,博文瞧见后沉默地揽过我的肩,让我依靠着。
天未亮,他要启程去江城为手术准备,临走前递给我一串钥匙,说:“这是江城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里面有留给你的东西。如果明天一切顺利,我会派人来接你和孩子,如果出了意外,什么都不要多想忘记我,就当往后的日子依然是要躲着我。”
我知道他宁愿我待在这里过着一无所知的生活,也不愿我守在手术室外担惊受怕地度过十多个小时。
母亲不知是否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昨晚的冷然换成了无可奈何,早餐桌上开始教导起我:“他怎么说都是有家室的人,没有离婚,定是有不为人知的原因,再说你跟着禹生好多年,旁人的眼里只有伦理和道德,见不得爱,你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他的仕途也不能因为婚姻有了污点,你仔细斟酌斟酌。”
我说:“我明白。”
手术的当天,我哪里也没去,抱着跃东守在电话旁,罗顺每隔十分钟给我一通电话,说他何时起了,何时进了手术室,现在的况如何。那心像是悬在了梁上,每听到一个好消息便下沉一份,听到不妙的声响,霎时又像被绳子勒住了脖子,呼吸不得。
跃东紧张地问:“爸爸会不会出事?”
我说:“不会,他从未失败过,这次也一样。”
母亲也担起了心,问:“还好吧?”
我笑着点头:“没有坏消息便是好消息。”
全家人守在客厅,整天没有吃饭,跃东困乏昏睡,母亲也坚守不住,靠在沙发上眯起眼睛。
午夜,来了电话,是禹生的,他喘息的声音很是疲惫,说:“手术成功,林博文已经脱离了危险期。”
他的消息是最后那一锤定音,只要他说无碍,便真的是无碍。我激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除了满口地谢谢,找不出任何一个词。
挂电话前,他问:“茹,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他的问话,我忽然像个冰封的石像,木木地回答:“明天回去。”
凌晨两点,罗顺开车前来接我,见到我时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忘记通知我,先生没事的消息。
我笑着说:“无碍,我已经知道了。”
大清早到了江城,我先去隔离病房,瞧他一切平稳安然无恙,便回了家。怕惊扰了女儿和禹生的休息,我悄然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开了房门。
灰蒙蒙的气色照着客厅的静谧,待我换下拖鞋时,鞋架旁另一双红色高跟鞋赫然惊醒了我的沉睡,我脑子清醒地一塌糊涂,苏醒的嗅觉分明闻到了隐隐的梅花香,这香水味在熟悉不过,樊城时,我又重温了一遍,是梅子身上的味道。茶几上摆了瓶见底的红酒瓶,两只玻璃高脚杯。七零八乱的衣服洒了满地,有她的,有禹生的,一直沿袭到了敞开的卧室门口,隔着若隐若现的光明,黑沉沉的大床,我看了最令自己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可我又只能无声地换过鞋子,无息地出了家门。
樊城时,她说过要来找禹生复查,我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来了,不仅来了,而且跟禹生发生了这种关系,在我们的家里堂而皇之地跟他躺在一张床,禹生明知道我是今天回来,他是意乱迷了,还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我的心乱糟糟一片,趁着医院人少之际去了护士室翻找熟悉的名字,梅子是一周前住进江城医院的,那个时候,我天天照料博文,没时间关注病房的动态。她的主治医师是禹生,修复的也不是面容,是身体皮肤,多处烫伤瘀青,这伤痕显然是遭了虐待遗留的,有些是新伤有些有五六年的历史,看到这些刺目的数字,我紧皱的眉头粘在一起几乎舒展不开,梅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赵子胜到底对她做过什么?
我迫切地想找一个清醒的地方可以让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回了办公室,我先是泡了杯咖啡,又给新燕拨了电话,得知嘉嘉昨晚确实被禹生安置在她家,我彻底放了宽心。
梅子对禹生产生不一样的情愫,我很能理解,当初的她先是跟乐志远纠缠不清,后来又利用赵子胜打击报复,再后来又是累及了晋良,现在她虽然成了赵子胜名正言顺的妻子,可那赵子胜怎还会如以前全心全意地待她,这些伤痕每一处都很隐蔽,即使夏天穿了长裙也能遮掩,丝毫不会影响她的公众形象,她被赵子胜折磨了六年,却是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她是放不下那一方富贵的。
禹生是个细心体贴的人,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又耿直率,医院里喜欢他的病人护士多得是了,只是我比较幸运,成为他钟意的那个。我也知道这世上没人能抵挡住梅子妖艳的笑和凄楚的泪,包括我自己,何况禹生是个男人,是我现在的男人。
去接女儿的时候,她哭哭啼啼地跑进我怀里,哽咽地说不出话:“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不要嘉嘉了。”
我抹掉嫩嫩滑滑脸颊上的泪痕:“乖,妈妈怎么会不要嘉嘉呢?”
她闹着要去找爸爸,我却带她去医院外吃了早餐,随后又领着她去看了看昏睡的博文,遇上跃东,听见有不认识的孩子叫我“妈妈”,她晕头转向地盯着我只眨眼睛,我蹲下身解释说:“嘉嘉不是一直想有个哥哥吗?妈妈找了个哥哥陪你玩,好不好?”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干涸的眼泪又汩汩地往外泄,呜呜地跑出了楼道,跑回了家。
梅子已经走了,客厅里她的味道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不是茶几上的红酒仍在,我会以为朦胧的早晨,我的所见所闻不过是一场错觉。女儿怏怏地回了卧房,倒在床上蒙上了被子,我安慰了她两句,她终于探出了小脑袋问我:“妈妈,那个哥哥是伯伯家的吗?”
也许是跃东面向中有太多博文的影子被她窥视到了,我理顺了她零乱的头发说:“是伯伯的小孩。”
“他喊他妈妈,那他也是我们家的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那他为什么跟我一样喊你妈妈?”
我一时语塞回答不出来,摸了摸她的头说:“因为他跟你一样都是妈妈最宝贝的孩子最舍不得的孩子。”
女儿像小耗子一样钻进我的怀里,撒娇地说:“你是我一个人的妈妈,不是他的。”
她八成是昨晚睡得不踏实,哭哭闹闹地折腾累了,倒在我怀里便呼呼地睡着了。
禹生被哭声吵醒了,穿了件睡衣松松垮垮地出来,看到我和女儿,怔怔地站在门口。
我安然一笑,说:“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他也笑了笑:“没有。”
我安置好女儿说:“你再躺会儿吧!我做好早餐叫醒你。”
他说:“好!”
言语上是答应了,却跟来厨房,靠在门框,静静地望着我,瞧我踮起脚尖伸手拿糖,他抢先一步递到了我手上,我抬眼道了谢,他忽然拦着我的腰扶着我的头,将我抵在橱柜上,狠狠吻了下去,迫切地失了平日的从容。我没有躲着,没道理推开,更没有理由拒绝,博文往后的一切是他给的,我这八年来的一切也是他给的,不管他今天做过什么。
樊城政府在手术后的第三天寄来了邀请函,请禹生过去搞科室建设,他回家征询我的意见,我微微一惊,说:“去樊城也好,那里的医疗设施有待完善。”
“那明天,我单独去樊城作调研,你和嘉嘉先留在江城。”
我又是一惊,却也没有反对:“好!”
夕阳别时伴晚唱(10)
这是唯一的一次,一连三天没有接到他的任何电话,我忐忑不安地拨了樊城医院的电话,他们说:“周医生根本没来樊城,因为樊城医院牙根没有邀请他。”
我心乱如麻地挂了线,去了他的卧房翻出了那封邀请函,确确实实是樊城医院的印章和信件。理不清混乱的头绪,心无时无刻不提在嗓子边缘,回旋不下。顺子?!博文虽然是度过了危险期,可我知道他不能经受太多的外界干扰,我现在只能求助顺子。罗顺信誓旦旦地说:“少夫人,你放心,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的话像沉重的五指山活活压住我的心肺几乎令我窒息。
第二天,罗顺果然给我带来了震惊四海的消息。禹生没有去樊城,他去了蕙城,当然不是一个人,还有梅子,看着精确无误的摄影镜头,看着他们搂在一起熟视无睹地拥抱接吻,我愣愣地半天缓不过神,我想对自己说,这不是禹生,可我实在难以欺骗自己,那真的是他,他吻我的时候也是这种手势姿势。
照顾博文的这几天,好像又重回到十年前的平静,他火爆的脾气收敛得无影无踪,闲来无事喜欢跟孩子们争论不休。女儿因为这些日子跟着跃东耍闹,渐渐淡化了哀伤的小情绪,又有博文在旁边有过之无不及地宠腻,心里嘴里也不再闹腾腾地吵嚷着想爸爸了,只是听到跃东喊我“妈妈”喊博文“爸爸”,眼泪汪汪地躲进我怀里,哭着问:“妈妈,我想爸爸了,他在哪儿?怎么还不回来?”
博文准备抱她哄她两句,跃东却是小大人的语调,揉着她的头发:“我的妈妈是我妈妈,我的爸爸当然也是你爸爸。”
女儿手指放在嘴边,眨着不明白的眼睛,疑惑地看了我和博文一眼。
“没什么好怀疑的,以后你嫁给我,当我媳妇,不还是要跟我一起喊爸爸?你看新燕阿姨跟着那么丑的叔叔一起喊那么丑的大爷,爹。那也不是她亲爹啊!我爸爸可是比那大爷好看多了,你不吃亏。”
我跟博文听完他的论述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消失了一周,禹生终于还是回来了,疲惫不堪的神色,却是春光明媚精神奕奕的眸子,他淡然地把行囊扔在客厅,没有一句解释的话,倒头回到床上呼呼大睡了。我没有多问,照例做了晚餐,收拾他这几日脏乱的衣服。
“茹,这几天我忙坏了,先是去樊城医院检查了设施,又去了蕙城购买设备,因为一直在奔波,没有时间给你电话,害你担心了几天吧!”就着餐桌上迷离的光亮,他的话出奇的多。
我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工作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