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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晋良来嘉渝镇所做的一切早入了他的眼,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晚茹会注意到她。那是他的女人,他不允许任何人碰她,不允许任何人带着不一样的眼神看打量她。
车终还是迟了些。
到家时,常妈提醒他,少奶奶调制了些泡澡的薄荷水。他“嗯”了一声,嘴角翘了翘,看来她今儿真的气着了,若是不顺着她,恐怕是敲不开她的房门。
房间的灯依旧像为等他而亮,她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痴迷般翻看着,时而蹙眉时而微笑。他坐在床沿,伸手想去撩开她的发丝,瞬间被举起的书挡住了。他笑了笑,毫不气馁,夺过她手中的书,不顾她的抗争和摧打,强把她搂在怀里。
许久。
“晚茹,我爱你”
她知道他爱她,她也相信他是爱着她。
文工团排了新戏,报纸只在中间的夹缝里作了略微的简介,按照惯例,首场理所当然为第二军团的官兵公演,待有份量的人发了话,“这剧目不错”“好看”时,团里才大张旗鼓地宣传,依此显得更有震撼力。
书桌上的入场券仍是她离开时版式,怀旧的黄色纸张,四角是简单的剪纸图案,醒目的剧名被紫藤花缠绕着,下面是戏剧内容简介,紧接着是主演编剧的名字。
余明华?
她略微失神,记得《金玉奴》复演的时候,是梅子一个人撑着大梁,余明华早就淡漠在人们的视角里了,现在出了新戏,怎么会是她担当主角?
他喝完参茶,随手拿过报纸坐在临窗的椅子上,悠闲地翻阅起来,“晚上陪我看戏吧!”
“不想去。”她没有丝毫犹豫,拒绝了。
这些日子,最怕见到的是熟悉的面孔,拼命掩饰的是跟他的关系。藏在昏暗的角落,旁人用何种目光看她都无所谓,可文工团的人俨然就是一道七彩光亮,融入了太多的惊讶嫉妒羡慕,面对着他们,她若是笑着,背后的嘲笑声会不断,“瞧她,飞上枝头真以为自己变了凤凰?”;她若是冷着,恶毒的咒骂声又不停,“还真以为自己是元帅夫人了,一只养起来的鸟罢了” 那道光线照得她无所遁形。关键是,无法跟梅子解释,无法跟她道明,自己是如何阴差阳错地霸占了他。
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苦衷,希望她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原来“平静”并不是如此简单容易。
“林博文的夫人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夫人?
第一次听他说出这两个字,她微微一愣,抬眼望了望,他正随意地浏览着报纸,干净的脸上没有一丝刻意和做作,一切如流水般顺理成章地从心里散发出来。
他不是高调行事的人。林太太初来镇上的低调和离去时的仓促,她看在眼里铭记于心,林家的人也从未被谣传招摇过市仗势欺人。初见他时,他亦是避开着不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可老同学来了嘉渝镇,他又是醉酒又是带着自己出门交际,昨晚只是面对平日里的几个下属,今儿却是全军的将士,全文工团的职员。
临阵脱逃?
这似乎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想起了那对面临风浪泰然自若的水鸭,愿意与对方同甘共苦的才叫一生一世。
她摆弄好早上新采的菊花,凑近嗅了嗅,说,“听你安排。”
道贺的花篮簇拥着新戏的水牌,剧院门口暗香浮动,朵朵袭人。
她穿了件浅紫色的旗袍,外面套着白色的开襟针织衫,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的装饰,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一如从前。挽着他的胳膊走在红地毯上,耳边是踏步敬礼声响,眼前是谢长青殷勤的问候,不见往日的影子,她松了口气,紧牵着博文的手,跟着他直接上了二楼。未作多余的解释,他说了句告辞的话,便躬身退下了,离开时,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满是担忧。
剧场内灯火通亮,与包厢的昏暗形成鲜明对比,临台而望,场内的一切一览无余,每个士兵都挺直腰板端坐着认真盯着前面红色的幕布,没有哄声吵嚷,没有窃窃私语,亦没有任何晃动。台上偶尔有一两个探出脑袋,是守门的老王?她慌忙往他身后躲了躲。
“很热吗?”他握了握她的手,浸着汗渍。
她点点头,距离话剧开始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与其在这里诚惶诚恐地坐着,不如去外面的休息间透透气,“博文,我想出去走走。”
他说要陪她,被她制止了。虽说他为人低调,但站在外面的毕竟都是下属官兵,见他不顾行事目的,眼里全是自己,表面上没有什么,可背后的闲言闲语,谁能讲得清道得明?
休息间在拐角走廊的尽头,临近马路。
依着窗户,凉风阵阵拨弄着发丝,窗外的街灯在夜幕下清朗潇潇,宛若一幅静止的油画,惬意,舒心,心里的烦闷顿时被吹得烟消云散,找不着北。
漆黑的角落传来稀稀疏疏地摩擦声,她心下一惊,隐隐感到身后鲜活的气息,警觉般回首厉声问道,“谁?”
“晚茹,是我?”似乎怕吓着了她,他匆忙报上自己的名字。
志远?
他现在应该待在后台指导,怎地会在二楼?况且,外面都有官兵把手,为保证重要领导的人身安全,杜绝闲杂人等上楼,他是怎么进来的?上次在剧院不想见他,偏偏在这里遇到了,心里空空的,不知该从何说起,习惯性问了一句,“你也在这儿?”
他“嗯”了一声,撕破了黑幕,渐渐显出的身影瘦削得有些孤独。她没敢再看,望着外面行人,掂量着找个借口离开,偶然一瞥,却见他正对着自己站着,眼睛紧盯着她不放,不自然起来,动了动嘴角,正欲出口的话,不想被他的激动堵在了嗓子里。
“那个人是元帅?”
“那晚,伤害你的人是他?”
“你怎么会跟那个恶魔在一起?”
他抓着她的胳膊,迫切的神情没了平日的冷静。
恶魔?
她蹙了蹙眉,不想他继续误会,却也不知用何话语更好地解释,只好淡然地说,“他是我丈夫。”
因为是她的丈夫,所以不是恶魔,所以可以随意地蹂躏她,所以可以无所谓地践踏她。
话出口,她愣了愣,想用这个理由劝服别人,倒像是伤了自己。
乐志远没在意那句话的逻辑关系,只是单纯地想,她没有结婚,怎么会有丈夫?明显是骗他。可是,有人留住了她却又是不争的事实。手无力地垂落下来,脑子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头不停撞着窗户,希望自己能够清醒能够正常思维。她不是拿感情当儿戏的人,不会就这么随意地把自己嫁掉,一定是那个人威胁她,逼迫她,她不想自己去冒险,一定是这样,下雨的那晚,她不正是被那个人强搂着强吻着强…
晚茹,你不要怕,我会救你出来。
转身想对她说时,不见了她的影子。
杨芝茹几乎是逃出了休息间,不忍心看他心痛的样子,那撞击窗户的声响像天上落下的陨石,全砸在了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他们早已形同陌路,他们只是纯粹的朋友,再无其它。
站在包厢门口,她稳了稳情绪,重新挂上了笑容,鼓起勇气拧开门锁。
戏剧已经上演,会场仅剩下舞台上聚光灯的迷离浪漫灯火,衬得整个包厢透着粉红的暧昧味道。
衣着长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妖娆地伸手蒙住了端坐在位置上一身军装的人的眼睛,嘤嘤婉转道,“世文,你猜猜我是谁?”
他没有回答。
女孩子有些气恼了,扭了扭灵动细腰,耍赖地说,“你不猜,我就一直蒙着,蒙到你猜对为止。”
她顿时傻了,空气仿佛结了冰一般,不仅仅是冷,而且让人窒息。
梅子?
心里想过一百次,预测过一千次,若是真的遇到她,自己定会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抱着她说一万句,“梅子,对不起”,可是现在看到她对着他撒娇,自己却只能痴傻地关上门,躲了起来,无力地靠着墙,生怕惊扰了他们,生怕让自己感到那一幕是铁定的真实。
多情自古空余恨(4)
头枕着墙,手不停地捶打着,柔软的绒布感觉不到疼痛,不得不用力地砸下去,仿佛唯有此才能转移内心的苦楚,拳头再落下时,被人硬生生地握了住,无论怎样挣扯都甩不掉。
谁又在多管闲事?
见不得人开心,难道也见不得人伤心?
“晚茹”
那一声心疼的呼喊仿佛隔了好几个世纪,穿越时间轨迹,没有模糊,没有消逝,清晰得不真切起来。转过身,依旧是那张干净的面孔,依旧是那双深邃的眼眸,所有的倔强顿时变成了委屈,心里酸酸地,眼泪像泄了水的闸门怎么都关不住。
一场虚惊?!
她认错了人。
梅子也是,蒙错了人。
他没有离开她,他仍在自己身边。潜意识里抱紧了他,失而复得,悲喜交加,似乎所有的词语都描绘不了现在的心境,有些怪他,有些恼他,却比任何时候都在乎他。
她撇了撇嘴角,责备的语气问,“你到哪儿去了?”
他轻柔地拭擦掉眼角的泪,笑着解释说,接了个电话。
好在他出去了,好在包厢里不是他,看什么戏剧,当什么林夫人,那种瞬间窒息的心跳游戏,她玩不起,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这样被他安静地拥在怀里,只想着这种短暂的拥有能变成永恒,如此一辈子。
她说想回家了。
以前总是说回去,回园子,现在她终于认可了,那是她的家,他和她的家。
他没有反对,安慰着说跟朋友打声招呼然后一起离开。她点点头,“嗯”了一声,想丢开他的手,抬眼时偶然与不远处站岗的士兵目光相撞,脸顿时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禁不住随他一起进了包厢。
门口的异常惊醒了两位聊得欢畅的男女,双双回头,一个冷然,一个吃惊。
良久。
“晚茹”
白莹梅欢声雀跃地唤了一声,不顾其他,起身奔到她面前,抱着她,满是开心,“晚茹,怎么是你?”
梅子没有变,见到她依然是老样子,热情地没了自己,听到嘤嘤的哭泣声,芝茹慌了,扳过她的肩,关切地问,“梅子,怎么了?”
莹梅脸上的泪汩汩冒了出来,惹得人不由怜爱,“晚茹,这些天,你到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好想你。”
刚才在门口的黯然伤神顿时被楚楚的眼泪打败得面目全非,所有的不快,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