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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情形不大对头,今日觐见恐怕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简单,虽说天尚未大亮,这宫城里静得如此诡异,委实不合常理。凡事反常不为无因,我看今日不宜再去两仪殿了,我们还是回去的好。”李元吉突然勒住了马头说道。
李建成见他勒马,只得也跟着站下,他一面环顾四周,一面心中踌躇。虽说目下情势有异,毕竟还不能确定是否真有事发生。若真个未见确实端倪便回去,且不说违抗武德的敕书必受申斥,便是朝中文武的嘲笑讥讽也着实受不得。然而此时此地,他心中却又实实浮现出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焦躁情绪,仿佛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即将发生。再往前走,他的腿竟然产生了一种要打颤的冲动,便在他低着头仔细思忖斟酌轻重进退两难之际,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唤让他回过了神来。
“殿下哪里去?”
随着话音,秦王李世民骑着马自临湖殿南走了出来。他一现身,李建成立时觉到情形不对。李世民本来今日就要见驾,因此他虽突然出现在此处,却也并不让李建成多么意外,让他意外的是,李世民浑身上下披挂着上阵厮杀的全副甲胄,雕弓斜斜挎在背上,箭斛中满满当当插着三十六支狼牙箭,可谓全副武装。
“今日见驾,他怎么这番衣着?他这副样子,门监卫怎肯放他入玄武门?”李建成心中飞快转动着,还未待他张嘴回复李世民的问话,一旁惊得心胆俱裂的四皇子齐王李元吉已经做出了几乎是最本能的反应,他二话不说快速地摘下了挂在马鞍子上的长弓,随手抽了一支箭出来,搭在弦上瞄着李世民“嗖”的一声便射了出去。可惜一时惶急,弓未能拉满,那箭矢飞到半途便力竭坠地。
“元吉,不可莽撞,这是宫城,不可擅动刀枪。”李建成扭过头大声呵斥道,这个四弟当真鲁莽,竟然在天子禁地对自己的亲哥哥弯弓动手,真的传出去岂不是要将老父亲气死,旁的不说,自己费尽苦心为他争来的这么一次出兵的机会就要前功尽弃了。他一边呵斥元吉一面转头看李世民,却见这位秦王满面怒容地注视着李元吉,背上的雕弓不知何时已然拿在了手中。李建成更是不迭叫苦,这两个弟弟都是性情刚烈之人,李元吉方才射了世民一箭,以此人的一贯作风,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真的在这个地方动起手来,唐室就真的要在天下人面前闹大笑话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元吉那边厢“嗖”的一声,第二支箭已经射了出去。
这支箭的力道准头均不错,直奔李世民的面门而来。
李世民坐在马上,一动未动,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微笑,待李元吉的箭飞到了面前,他挥动着手中的长弓随手一拨,那箭立时偏去,打着旋儿在他身后斜斜飞了数十步远,力尽坠地。
李世民气定神闲,傲然端坐马上,伸手缓缓自箭斛中取出了一支狼牙箭,不慌不忙地弯弓、搭箭,扯动弓弦,泛着青芒的箭尖紧紧锁定了李元吉。
李建成哭笑不得地叫道:“二郎切莫动怒,此地不是意气用事的所在!”说罢扭转头对李元吉叫道:“老四莫再胡闹,赶紧下马给你二哥赔罪。宫廷重地如此鲁莽,父皇岂能饶你?”
便在此时,一声弓弦响动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鼓,随即便是李元吉心胆俱裂的呼叫:“大哥小心,他射的……”
这最后的“……是你”两个字,太子建成却再也听不到了,就在他扭着头和齐王说话的空档,李世民箭尖略向右偏,拉着弓弦的手轻轻一松,狼牙箭自太子的左太阳穴直直透入,带着一蓬血雾自右耳穿出,李建成的身体在马上晃了几晃,“扑通”一声栽落下来。
直到中箭的那一刻,李建成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脸上满是惊讶恼怒的神情,大张着嘴似乎在斥责元吉的大胆无礼,又似乎在质问苍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世民瞄准的明明是元吉,中箭落马的为何竟然是自己?可惜这个疑惑,他再也没有机会解开了。
处变临险,李元吉的反应却比太子敏捷许多。李建成坠马的那一刻,他已然明白大事去矣;随即拨转马头欲纵马狂奔,然而一转过身,他却又大大地吃了一惊。
就在他的身后,紫宸殿西侧那原本半个人都看不见的御道上,此刻突然间变戏法一样出现了一队人马,约有数十人上下,个个盔甲鲜明刀枪亮眼。几名统军的将军身着明光铠手持兵刃正用冷酷之极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当先一员大将,跨骑乌椎马,手提长槊,正是大唐第一勇将尉迟恭。
李元吉一见这般光景,立时手脚发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李世民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然突破玄武门外的重重宫禁将这一队全副武装的军队开进了太极宫。好在他虽不是什么智能之士,脑筋倒还算灵活,略一转念立刻拨转了马头,双腿一夹马腹,又挥手在马臀上狠狠加了一鞭子,沿着紫宸殿正门前的小广场向东驰去。
只要穿过御花园的林子,就能抵达神龙殿东侧,从那里骑马直趋两仪殿,片刻可至。他心中笃定,李世民便是真个胆大包天,也万万不敢当着武德皇帝的面诛杀自己,只要到了那边,自己这条性命便算保住了。
在李建成坠马的那一刻,李世民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胸中轻轻一响,似乎胸腔内什么东西突然之间被人打开来,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滋味自心底涌将上来,隐约见似乎见到武功城箭楼边两个追逐嬉戏的孩童身影,再一恍惚,似乎又浮现出太原城关下两个少年将军珍重话别的场景。不知不觉间,几点雾气自眼眶中溢出,悄然打湿了他的面庞,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便是这么一恍惚间,李元吉已向东逃出了约一箭之地。
听得对面将军们的齐声呐喊,李世民顿时清醒了过来,他也不多说话,催马便来到了临湖殿北侧,拨马向东,却见李元吉一人一骑,窜入了临湖殿东侧的御花园林苑中。人马入林,弓箭就不便再用,只能近身肉搏了。李世民此刻不禁犹豫了一下,建成已死,大局已定,他在考虑要不要放过这个二百五弟弟。
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一人一马已然来在了御苑一侧,扭头一看,后面尉迟恭等人正催马跟上来,他叹了口气,催马入林。
李元吉在林中催马一阵急行,也不顾四周的枝杈荆棘将华贵的王服撕裂,并在手上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此刻只要能逃出去,直赴阙下向父皇告变请命,他什么都顾不得了。行了不多时,他但觉身周一轻,周围的树木草被藤蔓都少了许多,原来已到了御苑边缘。
他站在此处向西南望去,顿时手脚冰凉,心中的求生欲望顷刻间化为一片云烟。
天策府骠骑将军侯君集率领着程之节、秦叔宝两员猛将以及若干玄甲亲兵正戒备森严地守在神龙殿东侧的御道上,那阵势望之令人心悸。李元吉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以李世民排兵布阵之能,怎么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空子给自己钻?怨不得李世民精明,只怨自己太天真罢了!
他踌躇再三,一咬牙,拨转了马头,沿着来路回头行去。
林中道路难行,李世民皱着眉头拨开周围的树枝藤蔓,小心前行。前面有侯君集挡着,李元吉这条路是走不通的,因此他虽追在后面,却也并不着急,慢悠悠骑马前行,小心翼翼地不让周围枝杈藤蔓伤着自己。
李元吉往回走了二十余步,赫然看见浑身披挂的李世民正自骑着马往这边来,一面走一面警惕地看着四周。他眉头一紧,计上心来,拿着弓翻身跳下了马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两鞭子,那马吃痛,长嘶一声放蹄向前飞奔而去。他却转身隐入了树丛。
李世民正自前行,却不防元吉的惊马从斜刺里突然间钻了出来,慌不择路间便要与乌鬃马撞个正着。乌鬃马跟随主人久历战阵,早已有了灵性,此时见事不妙一声长嘶,两个前掌离地而起,竟然仅靠两条后腿站立了起来。然而马儿虽灵,却毕竟是畜生,却未曾想到这里不同于战阵,陡然间身子被抬起的李世民顿时一头撞在了一根斜斜伸出来的大树杈上,这一下措不及防,李世民顿时一阵头晕眼花。没留神左袖衬甲挂住了一根树藤,待武鬃马前掌往下一放,那藤条立时被抻得笔直,马儿一动,兀自眼冒金星的李世民顿时被拉下马来。
李元吉放惊马,原本是想扰乱李世民的注意力,却不想阴差阳错之下李世民竟然真的落马,他看在眼里,不禁心中一阵狂喜。却见倒在地上的世民皱着眉头正欲费力地站起身来,只是几十斤重的甲叶子裹着,左臂又被树藤缠着用不上力气,一时间也难挣扎地动。这等天赐良机,李元吉怎肯放过,当时上前紧走两步,饿虎扑食般扑上去摁住了秦王。
元吉突然现身,李世民吃了一惊,当即欲伸手抽剑。怎奈身子沉重,宝剑被压在身子底下,左臂又动弹不得,仅余右臂却又被元吉牢牢摁住,李世民此刻处境着实狼狈,他皱着眉头正欲呼叫,却见李元吉左手摁着自己,右手伸手将弓弦捻松取了下来,一边面目狰狞地瞪着自己一边冷笑着道:“二哥好手段,大哥糊里糊涂救命丧你手,想来也真冤枉,不急,小弟这就给大哥报仇,二哥呀,黄泉路上,你和太子做个伴吧!”
说着,他右手拉着弓弦在秦王脖子上缠了几下,猛地两手一收。李世民顿觉一阵窒息,连一丝气都喘不上来,他大张着右手挥动拳头猛击元吉,奈何元吉此刻铁了心要致他于死地,任着痛咬着牙双手丝毫不肯放松,眼见着李世民挥拳的力道由强变弱,双腿上的肌肉阵阵抽搐,脸色憋得铁青,一只脚已然踏入了鬼门关了。
便在这要紧时刻,泰阿宝剑自背后无声地透胸而过,一股鲜血自剑锋滑动处喷涌而处,溅了李世民满脸满身。
李元吉狂吼一声,双手力道缓缓放松,用难以名状地复杂目光盯视着胸前正在回缩的剑锋,僵立片刻,缓缓栽倒。
尉迟恭鄙夷地瞥了李元吉一眼,一脚将尸身踢开,上前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