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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内城安平门就不能再坐轿了,里面是禁宫,除了皇族,没人有权利坐轿,只能步行。白平扶着白主事下轿,白主事枯干的手没有一丝温度,还带了点黏腻的冷汗,弄得白平十分的不舒服,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愈发殷勤。“你看不上海平涛的行事为人吗,也是,将才和奴才终究是不一样的,”白主事突然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白平打了个冷战,低头偷眼看去,白主事的目光却落在而来未知的地方。
白平觉得自己脖子发紧,但他知道白主事的规矩,问话必须回答,尽管他看起来像自言自语。脑子飞快地转了几转,白平小心措辞说:“原是小人愚笨,说错话,狗眼看人低,让您生气了。”白主事好像没听到一样,只喃喃自语了一句:“笨点好,笨点长命。”说完径直迈步向前,白平赶紧跟上一步搀扶着他往前走,这时早有伶俐的小宫监跑来回报,皇上现在玲珑阁读书。
一路上两人无语,不时遇到的宫监宫女们,见到白主事都立刻退避两旁,恭敬地行礼等他通过,白平下意识地挺胸抬头,享受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白主事看起来老态龙钟,但步伐并不慢,走了不到一刻,一幢恍若漂浮在水面上的精致楼台已现了出来。这玲珑阁乃是仿造江南名园得月坊所造,全以三百年以上的杉木制成,没有半颗铆钉,全凭榫头和巧妙的构造搭建而成,当今皇帝最喜爱在这里读书作画。
越靠近玲珑阁,附近的宫人和禁卫也就越多,他们的站位很有学问,即能随时伺候皇帝需要,却又不会随便地冒犯皇帝的龙目。当皇帝推窗展望时,只会看到湖光美景,而不是一大堆木头桩子一样站立的男女。
“主事回来了,”一个穿着素色宫服,虽已过韶华,但风韵依旧的美人迎了上来,白主事难得的笑了笑,白平更是不敢怠慢地行了个宫礼,“周司闱。”美人微笑着点点头。司闱,顾名思义,皇帝日常休寝皆由她管理,虽然哪位妃子承御更多的是由皇后来决定,但负责记录的司闱也同样重要。若是得罪了她,在时机来临之时,给你报个见红不洁,下次再想伺候皇帝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长宁公主殿下可安好,”周司闱微笑着问。白主事点头笑说:“安好,我已带你问候,殿下还命我带了东西给你,说是王爷从北疆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周司闱嫣然一笑,半蹲行礼:“多谢殿下赏赐了,对了,”她把声音压低了一点:“王爷还没回府吗?”白主事摇了摇头,仿佛带了点苦笑:“只是把礼物让顾将军送回来了,人还是留在郊外大营。”
周司闱咬了下丰润的下唇,悄声说:“方才皇上还在难过,说唯一的表兄弟现在也没有从前亲近了……”白主事微微叹了口气,没有接话,正准备迈步离开,余光却看见一个穿着粉色宫纱的俏丽女官正站在玲珑阁门外,顾盼生姿。
“是玉琳姑娘,”白平轻声说,心里则琢磨最近一直在跟皇帝置气的皇后怎么会主动登门。白主事扭头去看周司闱,她略带了两分苦笑:“方才皇后娘娘来了,皇上命我在外等您,稍待再去回事。”她说的含糊,但白主事听得很明白。皇后出自燕家,有一位贵妃姐姐的顾边城却和逍遥王府的谢之寒走的更近,三足鼎立,都是皇帝身边最亲近的人,但私下里那就是暗潮汹涌了。想来皇帝也不愿意当着皇后的面,提及长宁公主,谢之寒的生母,为了储嗣之事,她和燕家之间并不愉快。
周司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白主事的表情,但她只能挫败地发现,这个皇帝最信任也最贴心的近侍脸上,她什么也读不出来。不等她再开口,阁楼的木门被人“嘭”的一声推开推开,顿时所有人都低下了头,白主事不露痕迹地往旁边退了半步,隐在了一从绿树之后。他只看见了鹅黄色的裙摆还有金色的披帛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行进间佩环叮当,想来皇后还是维持着自己的高贵仪态,只是步履略匆匆了一点。没一会儿阁楼前再度安静了起来。没人说话动作,但气氛多少轻松了些。
白主事又等了等,这才自行迈步向前,守在门边的小宫女乖巧地帮他推开了门。一进阁楼,白主事一脚就踩上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份散乱的奏章。他弯腰捡了起来,却半眼也不看,正想放回龙案上,一个略带了几分沙哑的声音响起:“白震,你说那水墨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骠骑军士,就算立了些微功劳,又怎么会让燕家人如此上心呢?”
白主事眼光一闪:“皇上,就算是一粒沙掉在眼里,怕也是不舒服的吧,说来也巧,方才老奴竟见到这个人了,就在御医馆外,好像是王爷派他回来送药的。”“喔?”皇帝战无疆声音里带了几分兴味,他本来半倚在窗前的软榻上,这时回过头来,看着白主事问道:“此人何状?”
正午的阳光最亮,映着水面波光鳞鳞,反射到皇帝的脸上,显得他有些虚幻。如果水墨在此,她一定会张大了嘴巴,谢之寒容貌非凡,而这位皇帝竟然跟他长得有七八分相像,只是一双眼温柔如水,全不似谢之寒的冷澈……
五月初八,黄道吉日,百事宜。
“阿墨,我又想解手了,我憋不住了,”鲁维边说边不自在地动了动腿。水墨忍不住一笑,侧身低声道:“当初你第一次上战场也没有这么紧张啊,再说你已经去了茅厕三趟了,再去也是白搭。”鲁维涨红了脸想要反驳,骑在侧前方的王佐清了清嗓子,他立刻闭上了嘴。水墨看似乖巧地低头,实则在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没办法,一个现代人不论去哪个王朝,恐怕对皇城都是最感兴趣的,水墨暗自拿绯都和她熟悉的紫禁城作比较。
远远望去,绯都的城墙也同样是朱红色的,瓦却是灰色和青色相间的,看起来没有紫禁城那样巍峨大气,却多了几分秀丽和精巧,而最大的不同却在于,紫禁城位于城市的中心,绯都却依山而建,抬头望去,不仅能看到隐于苍翠中的宫台楼阁,甚至隐约有瀑布水声传来。这样依山傍水的宫殿设计水墨从没见过,她忍不住感叹古人的巧思,先不要说优美的自然环境,就是为了战斗,这也是个易守难攻的皇城。
想到这儿,水墨忽然自嘲地摇了摇头,这才打了几仗啊,竟然想起攻防之事。“站!”一声呼喝响起。领骑的王佐闻声伸出右手一握拳,所属骠骑人马立刻齐刷刷地站住,一时间,除了战马的呼吸声,再不闻一丝动静。示意骠骑人马停留的男人一身锦衣戎装,看到骠骑的表现,他忍不住点了点头,来来往往这么多皇亲贵胄的亲卫部队,包括燕帅的亲兵,没有一只比得上骠骑。
“王校尉,”他跨前几步,抱拳施礼。王佐不敢怠慢,翻身下马迎上前去,“海队正,多日不见,风采依旧啊!”“哈哈,”海平涛大笑了两声,一拳捶在了王佐肩上,“你小子,几日不见,倒是文绉绉起来了,看来你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念学堂了吧。”“看来王头儿和那位大人很熟啊,”鲁维低声说。水墨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那位海队正身形高大却面貌温文,笑声又很爽朗,给人以好感。
见到在军队里的老朋友王佐有些感慨,若不是海平涛出身世家,为家世所累,恐怕现在骠骑军中早有一席之地了。看着海平涛熟悉的笑容,王佐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说:“老海,你这样与骠骑亲近,不怕惹麻烦吗?你现在可是,呃,宫里的人。”海平涛闻言一哂,:“不与你亲近,我也早就烙上骠骑的印记了,我一心为国,为君上,光明正大,何惧人言。”王佐听他这样说,顿时咧开了大嘴,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好小子,还是当初那个海倔头,要是你没离开骠骑该多好,现在官职肯定比我大……”他话音未落,谢之寒清越的声音已响起,“人家现在的官职也比你高啊,王佐。”
王佐闻声看去,顾边城,谢之寒还有罗战正纵马而来。水墨早就看到了他们,估摸了一下方向,应该是从城外驻军的大营直接过来的。看着一身红袍丝冠,脸上带了几分不耐烦的谢之寒,水墨有点吃惊。平日里只见他穿过戎装,虽嬉笑怒骂仍显得冷峻,可今天的华服,却让他看起来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旁边的鲁维早就瞪大了眼。
今次连战赫兰和高句丽并取得大胜,当今圣上决定亲自奖励有功之臣,而功劳簿上,赫然有着水墨的名字,因此她虽然只是骠骑小小亲卫,也得到了面见龙颜的机会。听到这个消息,水墨有些不知所措,自从她来到天朝,就没遇到什么好事儿,虽说能见到所谓的皇帝,尽管在历史上不曾留名,那也是难得的机会,可万一再出什么幺蛾子,水墨一想到那种情景就开始打哆嗦。军队厮杀虽然凶险,好歹是明面上的,就算死也知道是为什么,可宫廷……
水墨本想找借口推辞,可顾边城告诉她,她的军功是由燕秀峰大元帅亲自禀报的,而且皇帝陛下对她一个小小的贱卒却能立下如此多的功劳也很感兴趣,指明要接见她。退无可退,水墨唯有苦笑。好在之前为了掩饰消失的喉结,水墨假称受伤,脖子上一直系着围巾,倒也没人在意。
“王爷,将军,”骠骑军战士齐齐在马上行礼,海平涛惊喜地转身迎了过去,屈膝行礼,“末将海平涛见过王爷,将军,您们怎么来西仁门了?重臣们都在东礼门迎宾。”旁人只觉得影子一闪,顾谢二人已然下马,顾边城一把将海平涛拉了起来,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辛苦了。”区区三个字,海平涛却觉得自己眼眶微热,忙低头,将波动的情绪压了回去。谢之寒冷冷一笑:“老海,回头求求皇上,再将你调回骠骑就是,你那个喜欢做看门狗的爹,不理也罢了。”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静默,顾边城低喝了一声:“阿起!”谢之寒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大摇大摆地走开了。看着他的背影,顾边城和海平涛相对苦笑,不等顾边城开口,海平涛摇头说道:“将军,我知道王爷好意,可惜,不论他再有不是,也是我爹,为人子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