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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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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血里有我的,珍珠,不许再离开我,永远都不许。”他用未伤的手来揽我,我开始慢慢复原,有时发烧,有时红疹,不过再没吐血,他的血已真正融于我。他的唇清冷,舌火烫,我轻轻点头,坠于缠绵,甘于悱恻。血脉相连,血浓于水,史朝义,我醒来的那一刻看到的,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恨你,不恨,只有。。。

十日后我可以下地,再十日后,我可以出门,他陪我到院里散步,朝英抱着个胖胖嘟嘟的小孩儿来,是个女孩儿,这个孩子。。。她。。。我惊喜地要去抱她。“别抱,她可重了。”他转过我,搂在身边。“我怎会这么心狠手辣,啊?那么小的孩子,我怎会动手?”他哀哀怨怨地对我,弹了手到小孩儿的脸边,那孩子啃哧一口咬住,巴叽巴叽吮了起来,又觉味道不对,小鼻子一皱噗地吐出。

“小姐这回可瞧见了呀,闵浩不会动手哩!”朝英嘻嘻地笑,招了手唤袖手旁观的闵浩。

“喏!你抱!”
“我做什么抱!”

“本来就是你抱来的么!”
“那我再抱走好了。”

“你哪儿抱来的?”
“。。。”

我倚着他身边,看着他们两个打打闹闹推推磉磉地出院,她大而化之地笑,天真烂漫胸无城府,就象多年前一样,她在洛阳与安锦绣斗法,在灵州偷看大哥练刀,在吴兴和郭旰比赛爬山。。。

“那女人我没动她,朝英遣她走了。以后,我会尽量。。。信我,好么?”他合握我手,诚恳温和。男人自有他的行事准则,史朝义是如此,闵浩也是如此,他本不需向我许诺什么。以他的军纪自律,他的军营里根本不会有女子出现,更不用说是从范阳特意接来。这女子想来是有几分象我吧,他早有打算要用她替代我,要不是安庆绪来得太突然,他没来得及。。。我点头,我会信他,彼此,无须为难彼此。

“过几日,我们搬到永安坊去好不好?这里很好,就是太远,等过了年,你身子也强些,我们。。。嗯,你若是不喜欢范阳跟我去魏州好不好?老头子又吃了败仗。。。呜,我也败了一回,该休整休整,都是我练出来的兵啊,真是心痛。”他拿眼角瞄我,一些些促狭,一些些捉弄。我害他吃了个败仗,一个教不知情人笑掉大牙的败仗。十分之九的仗打完了,最后的虎头蛇尾晚节不保全因主帅莫名其妙的临阵败退。大唐的第一次东征虽以败局告终,但总算败得不算太难看,李倓救走了房琯,史思明也在太原败给了李光弼,十万人马,六员大将,围困太原三月之久,居然还败了,不过他笑得开心,不知道什么事那么开心。

“千辛万苦,珍珠,千辛万苦啊。”他抚鬓轻叹。我懂了,清晨我醒的时候拔了他鬓角一根白发,他本闭目装睡,一下疼得忘了装,我噗哧笑了声,他原是为这开心。是啊,千辛万苦,万苦千辛,他有了白发,是急的,一夜急的。

“不急,我可以等的,慢慢来,我们慢慢来啊。”他习惯了看我的表情,猜我的心思,我似乎也习惯了缄默,这些日他晨出暮归,长安城一划为二,安守忠管东城,他管西城,夜里回来他烛下务公,有时自言自语,有时颇有踌躇,有时牢骚抱怨,有时得意非凡,我听,也看,会为他磨墨,也会为他添茶。我们同床而眠,他抱我,也吻我,那些吻,舒服干净,我们之间,差的只是最后一点。

十一月十三,我们进城,午时三刻炮火响起,这一日,长安薛氏满门处斩。

安化门街宽畅豁达,笔直端正,永安坊在西市西北隅,与东市曲江池相对应,永安坊边也开凿放生池,引永安渠水汇注。西市如今浮寄流寓,不可胜计,一路路经大衣行、秋辔行、秤行、绢行、烛店、当铺、饭馆、波斯邸、窦义柜枋,车马停下。

“啊,到了啊?”朝英叫起,她与我一样,一直住了便桥老宅没进过城。

他来掀帘,正见我苯苯拙拙手脚忙乱。“我来。”他搁了我脚在他膝上,包袜、套靴、绕绳、系带、换脚、重复一遍。他甩袍而起,我僵在车沿,他的动作。。。那么多人。。。他刚才是单腿下跪为我穿靴!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世人都知道,我史朝义爱妻如命!”

他挥落我面前红纱,他向众人宣告。永安坊将军府邸中门大开,槛前留步,他牵牢我进门,我,亦没回首。

一切,亦不会再回去。至德元年的最后两个月我住在了永安坊里,太多的不同又太多的相同,红瓦朱门的主人变了,一声“小姐”唤的是哪家的女儿,还有,心里的那根刺。。。

我第一次笑着去抱她的时候乳娘和侍女都惊呼出声。

“小姐,您长得真。。。”
“您会说话呀!”

“让我抱抱,哟,好重,这丫头够重的!”我接过她,掂了掂身,八个多月的小孩儿,小胳膊小腿象藕似的,这小屁股哟,真真的弹性十足。

“小姐!将军说这孩子您不能抱!小姐,不行啊!将军说不能让她跟您。。。”

我不理睬她们,史朝义的吩咐我早知道,他不许我见她,不许我抱她,朝英有次抱来让我看看都教他责了,他不过就是怕我想起自己的孩子。其实让我抱抱又如何呢,我的儿子,终是见不着的,早些想通早些死心罢了。

整一日,我留在了后院,喂她吃粥,看她玩耍,还硬掺了一手帮她洗澡。她对我的鳜鱼汤和燕窝粥都很感兴趣,她靠在我肩上睡觉时还喜欢把玩我耳垂上的珍珠耳环,我把它解了下来拆去耳钉用了红绳串起挂在她腕上。这副耳环与我是无甚意义,与寻常人家却是难得,只愿能寻到了她的父母家人,或是寻个善心人家收养,也是好的。

天色将晚,我回前院,她们都聚到院门送我,与她们,我是个新鲜神秘的人物。史朝义的保密工夫做得到家,同一屋檐下住了一个多月,后院的人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本人,她们七嘴八舌版本各异,听得我抿嘴直乐。所谓流言原来这般丰富,一说我长相有异常人故深居简出常以红纱遮面,一说我容貌太美将军爱妻如命故不愿世人见识,还有说史大将军是为师徒之情以其师有哑疾的孙女为妻,如今,真相大白。

“我明日再来,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搬到前院来住,或者,或者我去跟将军说说,不送她走了,我来养她。”

我把她交回乳娘手中,舍不得,真是舍不得,原来离开孩子会是这样舍不得,离开适儿的时候是千钧一发,离开瑾儿的时候是目不能视,现在才知道,若是眼睁睁看着你的孩子离你越来越远,远得千山万水,远得骨肉分离。。。不想了,我抹去泪花,力所能及,我只能对这个孩子好,她们都说后院离永安渠太近,这些日夜里渠里声响古怪流言说是闹鬼,我想把孩子接到前院来住,我还想要这个孩子,史朝义该不会在乎多一张嘴吃饭。

“你喜欢这个孩子?”夜里回来,他果然依了我,喝完了药早早上床,他掖了被问我,我点点头,他在我耳垂边轻吻,我偷眼看他,他在笑,笑如春风。

他这笑,我总觉熟悉。街上梆鼓敲到三下,我辗转依旧。多年前他曾领军送我往返过幽州,今次与他相处四个多月更是体会颇深,他待人谦恭体恤士卒,将士多愿依附于他,不过他也有恶名在外,比如军中传言宁见安庆绪怒而不见史朝义笑,他发笑而怒比沉脸发怒可怖可怕得多,比如他曾对禁苑里那个来自范阳的女子百般调笑温柔,恐怕那个女子是不知他心里实是想用她的尸身替代我。那么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会出现的?闵浩从哪里抱来的?为什么要抱来呢?我背上冷意嗖嗖,不是我不信他,他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年他就边笑边杀了郑巽,这一回,他本是不许我见孩子的,今夜答允得好痛快。。。

我汲鞋下地,他还未回房,前厅里火烛通明,有人声传来,是闵浩。

我本意是想听他们在讲些什么,不过我来得太晚,他二人推门而出,闵浩告辞,史朝义随手点指,“喏,就在后面,有乳娘陪着的,你一块弄走好了。”

做什么!他又想杀人!一个孩子,才八个月大,就因为我违抗了他,他连个孩子都容不下!我转身飞奔,跑得绣鞋掉了都不及去捡,我就知道,他从来就是这样,从来就是!

“珍珠!珍珠!”
“别跑!小心绊了!”

他在我身后大叫,且愈来愈近,衣袂飞掠,我只恨不得一步跑到。“咣铛”推门,“啊”地一声长长尖叫,天旋地转,我落入他怀中,他上下其手,周身检查。

“没事?没事!没事就好!”他确定我无事后这才大叫来人,我的确无事,院门是我推的,可那声尖叫不是我叫的,是在里间,后院里间!

来人掌灯,后院众人全都叫醒出来,尖叫的那声来自孩子房中的乳娘,她说三更起来小解,回房时见床边有个黑影,一晃即不见了。“无稽之谈!”史朝义对闹鬼一说哧之以鼻,闵浩全院搜查一无所获,众人七嘴八舌说是永安渠闹鬼,早先也有多人见过院内黑影,皆是一晃即无,也无任何物件损失。“荒唐!鬼有影子吗!”他斥责,接了乳娘手中的婴儿来看,这孩子真是胆大,一双大眼滴溜转着看我看他,不哭不闹,最后还趴在他肩上继续好梦。我满心戒备地看他,看他的手,怕他手起掌落,怕他翻脸无情。他叹口气,安排乳娘带了孩子睡到前院朝英房里,又叫闵浩加派人手巡院,这才牵我回前院,走了几步他抱起我,我袜上沾了黑黑的泥,两只鞋子早都不见。

“珍珠,不是你想得那样,我是叫闵浩带孩子去便桥老宅。你想想,我要是动手早动了,何必把孩子养在府里,是不是?”他连番叹气,脱了我袜裹进被中,我背过身去,我不信他,若是如此他何必一边稳下我一边叫闵浩弄走孩子,有其师必有其徒,他们师徒两个都不是好人。“不信?我该早告诉你,那孩子。。。许是他的女儿,所以,我不许你见她。”他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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