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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沅却被沈娘娘留下来说话。
沈娘娘睡了半日,此刻精神头正好着呢,就着蜜水送服了药丸,给朱沅赐了坐,第一回拿正眼看朱沅:“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朱沅侧坐着:“臣女年末就十六了。”
沈娘娘道:“你是那一家的姑娘”
太子对于沈娘娘宫中各人的来历都十分清楚:“她是司农寺朱主薄的女儿。”
这个品阶,不可谓不低了。
沈娘娘不无自嘲的笑了笑,翻过不提。
朱沅却笑着道:“先前臣女在旁听了一耳朵,娘娘似不喜薰香?”
太子沉了脸,心中不免觉得这朱氏太没眼色。
就是沈娘娘也不说话了。
朱沅像没见着他们脸色,笑着道:“其实这薰香,有人喜欢,也有许多人不喜,有些人鼻子,就受不得这个。”
沈娘娘脸色缓和下来,微微的点了点头。
朱沅便道:“但要宁神静气,非得借助薰香的时候,民间也有旁的法子。”
沈娘娘哦了一声,神情淡淡的,不是很感兴趣:“什么法子?本宫一闻,别说宁神静气了,气也喘不过来。”
朱沅笑盈盈的:“不薰香,只煮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下连太子也有些诧异了。
沈娘娘往前倾了倾身,朱沅试探的道:“臣女可否试上一试?”
沈娘娘略一迟疑,便点头应下。
朱沅便让人搬了个小铜炉上来,上头放着一壶滚水。她向宫人要了茶叶,特意要了宫人平素自用的粗茶,揭开了壶盖,一下就倒了大半筒茶叶下去。
水咕噜咕噜的沸腾起来,片刻茶香就充盈了整间暖阁。
正在和太子下棋的沈娘娘就笑着侧脸看了过来:“宁不宁神还不知道,平素饮茶,怕夜里睡不着,都只让放几片茶叶,像你这样上手就下去半茶筒的还没见过,气味是浓郁了,也确实是没有薰香刺鼻。”
一局棋下来,沈娘娘倒真觉着有些舒心:“还是有点子效用的。”
太子便道:“这个好办,儿臣惯喝龙井,还有好些碧螺春、毛峰、云雾茶、六安瓜片放着无用,都拿来给娘娘用着,有半点效用,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太子用的茶都差不了,这么糟践,就似往水里扔金子一般。
就算是朱沅胆大,也禁不住有点手软,忙笑道:“可不用那些好茶,寻常茶叶便使得。”
太子和沈娘娘都不将这放在心上:“放着也是放着,煮了也没什么。”
朱沅又道:“其实不光是茶,就是煮些平婆,这果香也有宁神静气的效用。”
沈娘娘此时对朱沅的话倒是不疑了:“果真都是些偏方,也难为你平素留神记下了,倒都偏了本宫用了。”
太子笑道:“能为娘娘用着,才是这偏方的福份,指不定什么时候正经载入医书,造福众人。”
却不知这些方子早在医书中记载,只是不为外人得知罢了。
一时朱沅得了沈娘娘喜欢,太子见惯了机巧之人,心下倒对她并无好感,只是为着沈娘娘,有心抬举朱沅:“……难得朱主薄教女有方,定要褒奖一二。”当下传令下去,令人赏了一柄玉如意去朱家。
朱沅可以想见,朱临丛得了这玉如意会是何等狂喜。
待太子离去,朱沅从沈娘娘处出来,天色已是晚了。朱沅寻思片刻,便去瞧钱怡。
钱怡听到她声音,赶忙迎了上来:“朱姐姐!”
朱沅往她面上去看,她却偏过了头。
可朱沅却没漏看了钱怡两眼肿得跟核桃似的。
钱怡屋里的小宫女叫绿翘,和朱沅屋里的小宫女绿珍是一波入宫的,这一段时日下来和朱沅也熟了,见朱沅让掌灯,顿时也不顾钱怡不愿意,上去将灯给点着了,钱怡更是没处躲了。
朱沅叹了口气:“躲什么呢?哭就哭了罢。”
钱怡被她一句话,说得又落下泪来,过了好一阵才拉着朱沅的手:“好姐姐,那种情形下你还能出来设个法,我一辈子记着你的好。”
朱沅虽然一开始觉着钱怡很烦,但相处久了,也觉得钱怡讨人喜欢。讨人喜欢是讨人喜欢,但这性子太易招惹是非,这还是在沈娘娘这冷清衙门才少些麻烦。
此时朱沅也不笑,淡淡的道:“你用不着记我的好,若是必死,我自是不会趟进去,我身后还有着一家子要顾呢。所以,没有下回了,你要自己谨慎行事,莫要累人累己。”
钱怡惊讶的望着朱沅,她已经见惯了人卖了别人还要夸自己两句呢,朱沅这话冷冷硬硬,听着可够无情戳心窝子的。当下委委屈屈的嗯了一声,眼泪又冒出来了。
两人正说中,隔着窗子就见外头庭中灯火大盛。
朱沅咦了一声,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细看。
就见一群人拎着琉璃灯,簇拥着一名高大魁梧的男子,穿过殿前花园中的鹅卵石小径,缓缓前来。灯光印在他身上以金线织就的龙纹上,就像那龙活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注,文中所言平婆,就是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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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两位打赏~
说我一年没更,这个罪名我担不起啊~~~~
第55章
当今皇帝四十有余;生得高大魁梧,一对剑眉下头双目炯炯有神,鼻挺嘴阔。
前朝的皇帝经过数代美人的血脉侵蚀,个个都生了一幅偏向阴柔俊美的样貌。
而燕朝许是建国不久,祖上的英武之气还未退去,当今皇帝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端坐亦是威严摄人。
在他的注视下;沈娘娘垂着头;默然无语。
皇帝向前倾了倾,“朕听说你今日发作了两回;”
沈娘娘似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惊,轻轻的嗯了一声,指甲不停的扣着炕沿的流苏边。
两人之间一阵压抑的沉默。
皇帝身边得用的大太监王得宝缩着脖子,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埋了。
许是闻着屋里浓郁的茶香,皇帝看向屋内不停沸腾的铜壶皱了皱眉。
王得宝立即道:“水滚了也没人看着,娘娘宽厚,底下人皮松了不是?”
两名宫人吓得战战兢兢的跪了下来:“不是,不是,这是朱女官让薰茶香……”
王得宝咦了一声,眼角瞟过皇帝抬了抬眉尾,便连忙追问:“什么茶香?”
宫人不敢抬眼去看沈娘娘神情,又听不到她出声示意,只得结结巴巴道:“就是煮出茶香,以宁神静气。”
皇帝心中一动,王得宝闻言也不敢吭声了。
皇帝手一挥,屋里人都退了出去。他隔着炕桌握住了沈娘娘的手,制止了她糟塌流苏的动作。
沈娘娘浑身都僵硬了。
皇帝沉声道:“蕴兰……时至今日你还这般记恨。”
沈娘娘费力的抽了抽手,然而皇帝的力道不是她能反抗的。
皇帝声音放软和了些:“你一直是个得体的皇后,满宫的嫔妃,你也没说过二话。为何偏在蕴棠……”
***
凤仪殿有个小书房,其中也有不少珍藉名帖,沈娘娘早不理事,朱沅身为女官,想借一册两册的出来自然不是难事。
此刻她正拿了册字帖临字呢,突然一阵凄厉的尖叫就响彻了凤仪殿的上空。
朱沅忙搁了笔,快步走出屋子。
钱怡正从对门冲了出来,正跟朱沅撞了个对怀。她立即抓住了朱沅的手:“朱姐姐!”她脸色煞白:“是皇上在这,要出了什么事,咱们可都得……!”
这可是钱怡一天之内两回脚踏生死门了,胆气都似吓大了些,至少还有力气站着。
朱沅沉着脸:“不说这些,先去候命。”
要真有事,躲是躲不过的,寻起人来寻不着,才叫添了桩罪呢。
两人急忙忙的入了正殿,贴着墙根站在暖阁外头。
**
皇帝喝了一声:“来人!”
朱沅、钱怡和外间侍立的宫人应声一涌而入。
皇帝下颚紧绷,侧脸上几道浅浅的白钱,像是指甲挠出来的。
他周身气势迫人,此际一手扼住了沈娘娘两腕,一手压住了沈娘娘的膝盖不令其踢动。
沈娘娘则是满面涨红,咬牙切齿。
王得宝忙踢了他小徒弟一脚:“快传御医!”
皇帝沉声道:“制住沈氏。”顿了顿又道:“休伤了她。”
一群人在旁扎着手不敢上前呢,此时听了命令才敢上去。
沈娘娘气喘咻咻:“她和她们都不一样,不一样!”
皇帝脸色铁青,等几名宫人按住了沈娘娘,这才起身甩了袖子:“……不可理喻!”转身拂袖而去。
朱沅舒了口气,一转头见王得宝还在一旁立着。
谁知沈娘娘竟是停住了挣扎,慢慢恢复平静,闭口不言,只用目光冷冷的打量一圈。
宫人左右相觑,慢慢的撒开手,退到一边。
沈娘娘冷笑一声,看着王得宝:“回去复命罢,安心,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本宫就是疯了,也记得要兜着呢。”
王得宝讪讪的道:“皇上是担心娘娘玉体,一听周太医禀报,特特前来探望。小的也是看着娘娘无碍才好回皇上的话,让皇上安心……”
沈娘娘冷哼了一声。
王得宝只好尴尬的退了出去:“如此,小的先告退了,娘娘千万保重。”
方才众人都以为沈娘娘发了病呢,不想她这回激动归激动,却并没失了理智。
沈娘娘挥手让人都出去,指了朱沅:“你来替我按按。”
朱沅应是,上前提了裙摆,跪在炕边替沈娘娘轻按头颈。
沈娘娘平素一直是有些飘飘忽忽,神游天外的样子。就算是发作,那也是又叫又跳的。
但她此刻神智清明,脸色冷凝,格外显得有些可怕。
她低着头打量自己的指甲,原本养得跟葱管似的长指甲,今日一天闹了三回,都有两根折断了一半。她低声道:“你也觉得我是个疯癫的么?”
朱沅手顿了顿。
沈娘娘道:“你是才从宫外来的,你说来听听,宫外都是怎么说我的?”声音冷冷清清的。
朱沅轻声道:“无人敢私下议论娘娘,臣女才到燕京一年,知道的原本也不多。”
沈娘娘似乎笑了声:“就知道你们都会敷衍我。外头是不是都说我因疯癲被废?”
朱沅其实没说谎,前世她这个时候,对后宫之中的情形是半点不知。对于废后沈氏的一言半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