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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落尽-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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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的垂怜。
在白府住了一个月,越等越是心焦,就算是玉粒金粳也食不下咽。之沂还是没有来,纳兰释天心里的希望一点一点崩塌,最后他提出了离开。“纳兰,你不再等等了吗?万一你走了没几天,表妹就来了呢?”白珩挽留他。
“不等了!”纳兰释天摇了摇头,“北京到杭州那么远,她是不会来的,是我急昏了头,别人以讹传讹,我居然相信了。我真是个傻瓜!”“别灰心,是你的,总会回来的。”白珩道。纳兰释天离开了白府,又在杭州城里耽搁了几天,然后乘火车北上。不料上错了车,下车时才发现到了上海。纳兰释天也无所谓,没有了之沂,在哪里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他觉得很疲惫,身心俱疲,这两个多月就像半生那样漫长,恍惚之中自己仿佛老了十岁。纳兰释天提着行李离开火车站,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如行尸走肉般地行走在繁华的上海大街上,喧嚣的人声,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各色各样的叫卖声,热闹极了。只是他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远远地走来了一大群排成了四列纵队的青年学生,身着校服,举着横幅,上书“反对二十一条”,“反对袁世凯称帝”等字样,边走边整齐地喊着口号:“反对二十一条!”“反对丧权辱国!”“反对袁世凯称帝!”声势极为浩大。这在上海的市民眼里,早已见怪不怪。“又是学生游行!这游来游去的,屁用都没有,不过是多进几趟局子!”几个市民议论着。纳兰释天仍然充耳不闻地走着,根本没有在意学生游行的队伍。过马路的时候,一头撞上了队伍中的一个女学生。纳兰释天顿时回过神来,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关系!”女学生轻声答道。纳兰释天一时觉得那声音甚是熟悉,不由得抬眼望去,这一看,两人竟都愣住了。那女学生不是别人,正是之沁。她出走之后,并没有想过要去哪里,只是听说南方活泼多了,不像北方那样古板,南方人也更乐意接受新事物,支持革命。所以她便一路南下,辗转来到了上海。临走时带了些嫁妆,变卖了不少钱,衣食无忧之外还进了女子学校念书。住在学校的宿舍里,空余时间教书,贴补家用。沁儿也是个热血青年,二十一条签订之后,学生们个个怒不可遏,立刻组织发动游行,沁儿也跟同学们一起参加游行。纳兰释天惊讶地望着沁儿,只见她剪着齐耳短发,干净爽利,身着蓝衣黑裙,脚穿青鞋白袜,回想身穿大红喜服头戴王冠的她,简直判若两人。她说过,她也想剪头发。儿时的戏言如今竟然成真了!沁儿也愣愣地看着纳兰释天,他也变了许多。清减了,也憔悴了,湛蓝的眼睛也暗淡了,甚至连胡子都没有刮。回想以前的他,总是神采奕奕,温文有礼,仪表堂堂,现在的他哪还有往日的风采?一场调包计,毁掉了三个人。原本他们都有自己应该走的人生,可是现在,却都被打乱了。纳兰释天看着沁儿,恨不起来,也无力再恨了,毕竟她也是受害者,她如今的命运比起之沂来又能好到哪里去呢?沁儿望着纳兰释天,羞愧难当,只是无言以对。这时,另一个女学生拉了之沁一把,道:“袁,你愣着干什么,队伍都往前去了!你认识这个人?”之沁回过神来,甩甩头,强笑道:“没,不认识!被撞了一下,头晕!”“该不是撞到了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了吧?哈哈!”那女学生边拉起沁儿往前走边打趣道。之沁红了脸,羞嗔道:“你胡说什么呢?” 纳兰释天不是她的白马王子,永远都不可能是她的!
“袁之沁你就承认吧,要不你怎么头晕呢,一定是上帝给你安排的那位Mr right降临了,所以你开心得头晕了是不是?呵呵呵!”那女生笑道。沁儿红着脸打了她几下,道:“你尽胡说,上帝饶不了你!长舌可是七宗罪之一呢!”两人边说笑着边随着队伍远去了。纳兰释天呆呆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回忆在脑海里翻滚。那年冬天,白雪皑皑的沂园,红梅飘香,佳人曼妙。活泼可爱的沁儿,古灵精怪的珏儿,风情万种的之沂,柔美如水的伊人,清丽知性的苏子,伶牙俐齿的梅子…如今,她们都在哪里呢?犹记得白雪红梅,香茗美人,那些轻言慢语,闺阁打趣,银铃般的笑声,音犹在耳,却已人事全非。那时的生活是那么美好,那么无忧无虑,却再也不会回来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纳兰释天想着,心酸得几欲落泪。沁儿的背影混在人群里,渐渐地看不清了。此时的纳兰释天谁也不恨了,他甚至希望沁儿能留下来陪自己说说话。他太孤独了!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孤魂野鬼,天下之大,却找不到自己能够容身的地方。比起自己,沁儿是坚强的。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即使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心如死灰,但她仍然笑着,坚强得令人佩服。可是他纳兰释天的位置在哪里呢?北京?维吾尔?还是杭州?哪里都可以是,也都不是。之沂呢?她是不是也像沁儿一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下去了?还是,她也一样在漂泊着,痛苦着,思念着呢?她究竟在哪里?多么想再见她一面,一面就好,对她说一句话,只要一句,他想告诉她,我心依旧!然后,不管她留下也好,离开也好,他也了无遗憾了。他只是不想当个屈死鬼!三纳兰释天回到北京的时候,已是繁花盛开的春天了。他离开的几个月里,纳兰家发生了不少事。老爷纳兰琪病倒了,纳兰佑天与苏子成婚后,接替纳兰琪开始当家。袁家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沦落得要变卖古董细软来度日的地步,外头还欠着许多债。纳兰家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牵连,产业缩减了一半,收入大不如前,简直入不敷出。并非单这两家,二十一条签订之后,几乎整个北京城的商家都受到了沉重打击,实在可谓满目疮痍。当纳兰释天跨进纳兰府大门的时候,家丁门像过年似的高兴,飞奔地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纳兰佑天三步并作两步,苏子和丫头们簇拥着步履蹒跚的老太太,一大家子迎了出来。纳兰释天见状吃了一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被老太太一把搂住。老太太热泪盈眶,颤抖着嘴唇叫道:“释天,我的儿…”纳兰释天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心里升起一股惭愧,自己真是急昏了头,竟然为了儿女私情不管不顾地离家出走,扔下自己的亲人,令他们为自己难过流泪,真是枉为人子。
“释天不孝!”他沉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太太含泪笑着,极为高兴。纳兰释天抬眼看见了盘起长发的苏子,一时愣住了,不可抑制地又想起了之沂。她们总是形影不离,可是如今,之沂却不知所踪。“沁苏现在是纳兰家的二少奶奶了!”纳兰佑天将苏子带到纳兰释天面前,笑着说道。
“大哥!”苏子颔首叫道。纳兰释天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几个月来的第一个笑容,欣慰地点了点头。看到佑天和苏子幸福,即使自己不能幸福,也为他们的幸福高兴。佑天的笑容,权当是自己的笑容;苏子的笑容,权当的之沂的笑容吧!落座之后,敏儿奉上茶,纳兰佑天着急地问:“你去杭州了?”“你怎么知道的?”纳兰释天显然有些惊讶。佑天笑道:“是我们放出的消息说三小姐去杭州了,我就知道会传到你耳朵里。”纳兰佑天有些得意。纳兰释天低眉道:“你何苦戏弄我呢?”一句话说得佑天和苏子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苏子忙道:“怎么,你没有找到她?”纳兰释天无力地摇头,苏子急了:“这不可能!她明明说了要南下杭州的,她把我丢在了天津,自己一个人南下了,难道她在骗我?”纳兰释天闻言,抬起眼帘望着苏子,问道:“真的?她真的说过要南下杭州?”苏子重重地点头,道:“没错,我们说好一起去杭州白家,可是才到天津她就把我丢下了,只留了一封信给我,说自己一个人南下了。她没有去杭州,那她去了哪里?”“信呢?”纳兰释天问道。苏子立即从怀里掏出信来递给纳兰释天。与之沂分开这些日子,苏子时刻将这封信带在身上,一天读上好几遍,思及以往,每每落泪。纳兰释天接过信,因为被摆弄了多次,信纸已有点破损。他打开信纸,短短的几行,干净利落。秀美的蝇头小楷,简练的字字句句,熟悉的字体,熟悉的语气,纳兰释天一时出了神,反复地看着,爱不释手。苏子看着纳兰释天,禁不住泪落两腮。良久,纳兰释天回过神来,对苏子道:“这封信,能不能送给我?”“这…”苏子一时愣住,这封信是之沂留给自己的唯一纪念品,叫她如何舍得送人?可是,看到纳兰释天的眼神,又不忍心拒绝。纳兰释天也知道她不舍得,可是他不管,他用几乎是哀求的眼神望着苏子,久久地望着。苏子一时心软,答应道:“好吧!”纳兰释天松了口气,笑了,将信又看了几遍,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
“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不会停止找她的。”纳兰释天道。“你可不要再离家了!”纳兰佑天道,“老太太为了你,天天流泪,父亲也急得病倒了,我又没管过事,什么都不懂,家里很需要你啊!”纳兰释天点点头,看着纳兰佑天道:“放心,我不会再走了。该是我挑大梁的时候了,如果这个时候我只是逃避,也不配得到之沂的垂青,不配做你的大哥了!”一番话说得纳兰佑天和苏子喜不自胜——往日的纳兰释天终于又回来了,并且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坚强。于是纳兰释天开始接管纳兰家。一上任头一件大事便是改革,将下人辞去三分之一,此举自然引发了轩然大波,很多人都哭求着不肯离开。纳兰释天没有心软,给足了遣散费,又不厌其烦地劝说许久,说得在情在理,请辞恳切,人群终于渐渐散去。这样一来,纳兰家的开销俭省了不少,纳兰佑天甚是佩服纳兰释天的魄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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