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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七夕将至,袁府上下由大太太主持,正忙着准备“乞巧”仪式。近几个月来,袁府如一艘小舟从波涛汹涌的大海驶进了风平浪静的湖泊,平静祥和,至少表面看来如此。像一头受了伤的猛兽,不再轻举妄动,而静卧疗伤。唯大老爷抱恙在身,二老爷不谙商道,大少爷又无心经商,袁家的生意多有疏漏。好在大老爷精明能干,接手产业后业务渐臻熟练,倒也还将生意维持在正轨上稳定前行。此时的袁家,失去主心骨的伤痛渐渐愈合,信心满满,以为再过百年,袁家仍能屹立不倒。
很快便到了七夕。这日,天气闷热难当,令人心烦气躁。天空阴霾,闷雷阵阵,树叶纹丝不动。这闷热气象入夜之后仍未缓解,七夕乞巧仪式却要开始了。袁府后花园的荷花池旁,摆放着大理石嵌面香案,案前挂着绣有兰、荷、菊、梅象征四季花卉的黄缎遮堂;点上红娟纱罩掺和龙涎混合多种香膏蜡油制成的灯;案桌四周紫檀木杌上摆着鎏金兽头香炉,炉里点燃了由檀香、沉香等多种香料混合制成的鹿、羊、狮、虎形状的“炭香兽”,一时香烟袅袅,清香满院,蚊蝇虫蛾,尽皆驱散;锦缎罩面的案桌上,摆放了应景的时鲜瓜果,草坪空地放着几把梓木和水竹编制的透空桃花凉椅;各房的贴身丫环,都在为自己的主人打摇团扇。一年一度的七夕乞巧之夜合府团聚乞巧纳凉,只有二少爷之汶不见人影。闷热难忍,大雨欲来,大老爷抱病在身,更觉浑身不适坐立不安,于是由丫环扶着进屋卧榻歇息去了。大太太抱着之涉的女儿,未满周岁的孙女渚儿,逗弄嬉笑。渚儿圆睁着晶亮的眼睛炯炯地看着抱着她的祖母和一旁围着的父母及丫环们。大太太食指轻点渚儿的小鼻子,开心地道; “我们的渚儿啊,长大了定是像娘亲一样,是个大美人儿!” 众人皆笑,怎料襁褓之中的渚儿,竟也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咯咯”地笑起来。众人一惊,继而越发大笑起来,渚儿不明所以,只是跟着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正笑着,云际冷不丁地传来一声炸雷。一群的大人们皆心惊肉跳,未及缓过神来,只听得渚儿大号一声哭开了,石破天惊,怎么哄也哄不住。大太太没辙,只得将孩子交给大少奶奶,叫道: “我的小主子呀,乖,哦…”大少奶奶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左拍右摇,左哄右哄仍然不管用。之涉皱眉道: “坏了,该不是吓脱了魂儿了吧?” 大太太怒目斥道: “瞎说什么?都当爹的人了,口没遮拦,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你这么咒自己骨肉的吗?”
之涉被大太太这么一骂,缄口不言。只见小渚儿不安份地在母亲怀里扭动着小身子,手舞足蹈,像是要挣脱什么似的。又一个炸雷砸下来,只听得前院的家丁大呼道: “二少爷回来了,快来人啊,二少爷受伤了!” 大太太闻言立刻忙不迭地向前院走去,走到大门口,只见几个家丁搀扶着二少爷之汶。二少爷衣衫褴褛,浑身瘫软,几乎完全由家丁架着,头上流下触目惊心的鲜血,神志几乎昏迷。大太太大惊叫道: “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小的也不知道,刚才听见有人敲门,我去开了门就看见二少爷趴在台阶儿上,边上一个人也没有。”家丁答。 “一定是有人送他回来又跑了。”大太太咬着下唇道,“你马上传话给管家,叫他差人去查,定要查出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伤我袁家的人!” “小的这就去!”家丁答。 远远地听见了二太太的哭声,只见二太太鼻涕眼泪涂了满脸,双腿蹒跚地跑上来,见了满脸是血的儿子,扑上去大哭: “之汶,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呀,你这是怎么了呀?我的好儿子啊,你就忍心让妈这么揪心吗?汶儿啊…” 大太太厉声叫道: “要哭回屋哭去!你儿子伤成这样,你就光顾着哭,等着他死吗?” 二太太抬眼呆看着大太太,跟着走来的之涉对家丁叫道: “还不快把二少爷抬进屋去,阿成,去请大夫!”家丁们立刻照办了。混乱中只见二老爷脸色凝重,闷声不响地走上前一同抬起之汶走回屋去。二太太哭得几欲昏厥,在丫环的搀扶下回了屋。
原来二少爷之汶自梅子死后,终日郁郁寡欢,常常去到梅子墓前凭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彻夜不归了,到处寻他不见。之后变本加厉,足足失踪一月。家人四处寻找,偶尔在街心路旁寻见他,将他带回,歇息几日后,又复失踪。家人起先以为他因梅子之死受到打击,而学大哥之涉寻花问柳,排解忧愤,哪知失踪多日之后,他竟满脸是血地回来了。 之沂在沂园里,正要往后花园去参加乞巧仪式,忽听得园外嘈杂喧闹,问苏子道: “这是怎么了,炸了锅似的,出什么事儿了?” “我看看去!”苏子说着出了沂园去。少顷,苏子神色慌张,急匆匆地跑回来,未等之沂开口询问,便开口叫道: “不好了,二少爷受了重伤,满脸是血呢!” 之沂惊得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同苏子赶往之汶的住处来。 之汶躺在榻上,背后铺着靠垫,眼唇紧闭,不省人事,几乎奄奄一息。脸上的血迹已被擦干净,但头上的伤口仍在不停流血,丫环拿毛巾压在伤口上,毛巾已被染红。二太太哭得肝肠寸断;二老爷面壁而立,默默不语;之沁伏在之汶的榻边哭喊着哥哥,哥哥。之沂走进门去,一见此景,立刻惊得脸色煞白。只见二哥哥之汶俊俏斯文的脸上,生气全无,双颊凹瘪,眼窝深陷,眼球突出,已全然不是原先那个青春洋溢,有着一脸阳光般温暖笑脸,对每个人都亲切和蔼的文弱才子。
还没来得及哭出声,眼泪却已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贴身的抹胸湿了一大片。之沂扑到之汶的卧榻前,哭道: “二哥哥,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的啊?你醒醒,这么多天你去了哪里,怎么一回来就这样了?你快起来跟大家说清楚!二哥哥,二哥哥…” 只听得门外有人叫着: “大夫来了,快进来看看!” 大伙儿立刻忘记了哭,都自觉地腾出地方来,让大夫进屋来。多年来为袁家服务的孙大夫提着药箱快步走进屋来,来到之汶的卧榻旁。之沁哭着叫道: “孙爷爷,救救我哥哥,救救我哥哥呀!” 孙大夫眉头紧蹙,看了之沁一眼,嘴角抽了两下,愣是没说出话来。看之汶这光景,做大夫的心里亮如明镜,这可让他答应之沁好还是不答应好?二太太已哭得说不出一句话,双膝跪倒在地上,整个身子扑到大夫身上,双手死死地扯住大夫的衣衫,嚎啕大哭。孙大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二老爷一声不响地走上前来,边把瘫倒在地的二太太抱下去,边说道: “快别妨碍大夫看病,让他看看之汶!” 二太太闷头在二老爷怀里大哭。大夫为之汶诊脉,诊了许久;双手触按他的头颅,从上到下细细摸过;又翻开他的双侧眼皮,看了又看。诊察了许久,叹了口气,然后打开带来的药箱,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木盒,拿出一片削好的人参,撑开之涉的嘴,将参片放至他舌下。然后转身对着无数双满怀期望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凝重地道: “我放了参片让二少爷含着,我这小盒子里还有十几片儿。恕老夫学艺不精,只能保住二少爷六个时辰,你们有什么话,赶紧跟他说吧!” 话音刚落,天际又是一个惊天炸雷,砸得天地动摇山崩地裂。众人皆惊,二太太立刻昏死过去,屋里再次哭声四起。 大约子时时分,之涉才微微转醒,半睁着双眼,木木地凝望着周围。众人皆已身心疲惫,见之汶醒转,都强打起精神围上来。只见之汶望了望四周,问身边刚苏醒不久的二太太道: “这是哪儿?” 二太太忙抹干了眼泪,哑着嗓子道: “孩子,这是家里,你的院子啊!” “家里,家里…”之汶痴痴地呢喃着,忽然目露凶光,万分恐惧地道,“我不要待在家里,我不要待在家里,我不要,我不要…”众人都吓坏了,不知他何以说出这种话来。二太太按住之汶舞动的双手,急道: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要待在家里?妈在这儿,你爸你妹妹都在这儿,你一个人要去哪里?汶儿啊,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让妈揪心呐?” 二太太嗓音嘶哑,仿佛拼着最后一口气在说话。之汶仍然手舞足蹈,嘴里叫着: “我不要待在家里,这儿太可怕了,这儿住着好多魔鬼,我怕,我要离开这儿,魔鬼,好多魔鬼!” 二太太又一次几欲昏倒,强打精神,对之汶道: “我的儿啊,魔鬼在哪儿?妈替你打跑它!” 只见之汶嘴唇颤抖,双目圆睁,眼球凸出,死死地盯着二太太,脸上是万分恐惧的神色。声音颤动,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你——就是——魔鬼!” 二太太大惊,众人亦大惊,二太太圆睁双眼,怔怔地看着弥留之际的儿子,惊得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之汶又转向立在一旁的大太太,脸上仍然是同样恐怖的神情,以同样的语气说道: “你——也是——魔鬼!” 大太太大惊失色,愣愣地站在原地,像个木头人。之汶接着说道: “你们合伙害死了梅子,你们冤枉她,你们打她,把她活活地打死了,打死了还不算,连我给她立的坟,你们都找人去挖了,毁了,让她尸骨散落荒野,成了孤魂野鬼!你们不是人,是魔鬼,是魔鬼!”之汶说着,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之沂这才知道,梅子的坟竟然被毁了,许久没去看望梅子,竟不知出了这种大事。难怪之汶自那以后便失去踪影,因为他对这个家已经绝望了,哀莫大于心死啊!之沂的眼泪再次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大太太,这不是真的!梅子的坟被毁了,这不是你们做的吧?”之沂哭着对大太太道。只见大太太闭口不语,心里便有了答案,哭得旧病复发,大口喘息起来。苏子也是哭得双眼红肿,边拍之沂后背边劝慰着。二太太大哭道: “孩子,妈错了,妈真的错了,你原谅妈,你原谅妈呀!” 只见之汶体力不支,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