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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传 作者:阎纯德-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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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冰心开始写《繁星》和《春水》。1921年9月1日,她在《繁星·自序》里说:

   一九一九年的冬夜,和弟弟冰仲围炉读泰戈尔(R·

  Tagore)的《迷途之鸟》(Stray Birds)。冰仲和我说:“你不是常说

  有时思想太零碎了,不容易写成篇段么?其实也可以这样收集起

  来。”从那时起,我有时就记下在一个小本子里。

   一九二0年的夏日,二弟冰叔从书堆里,又翻出这小本子

  来。他重新看了,又写了“繁星”两个字,在第一页上。

   一九二一年的秋日,小弟弟冰季说:“姊姊!你这些小故事,

  也可以印在纸上么?”我就写下末一段,将它发表了。

  冰心一直认为这两本诗集都是些“零碎的思想”,说:“《繁星》、《春水》不是诗。至少那时的我,不在立意做诗。我对于新诗,还不了解,很怀疑,也不敢尝试。我以为诗的重心,在内容而不在形式。同时无韵而冗长的诗,若是不分行来写,又容易与‘诗的散文’相混。我写《繁星》,正如跋言中所说,因着看泰戈尔的《飞鸟集》,而仿用他的形式,来收集我零碎的思想。”在《自述》里还说:“我立意写诗还是受了《晨报》副刊记者的鼓励。1921年6月23日,我在西山写了一段《可爱的》,寄到‘晨副’去,以后是这样的登出来了……”那时冰心正在西山参加夏令营活动。冰心所说的记者,就是孙伏园先生。他在为这首诗写的按语里说:“这篇小文,很饶诗趣,把他一行行的分写了,放在诗栏里,也没有不可(分写连写,本来无甚关系,是诗不是诗,须看文字的内容)。”之后,畏怯的冰心胆子渐渐大了,她说,“我也想打开我心中的文栏与诗栏,几个月之后,我分行写了几首《病的诗人》。第二首是有韵的。因为我觉得诗的形式,无论如何自由,而音韵在可能的范围之内,总是应该有的。”

  冰心在谈到如何开始写诗时,曾对来访者说,1919年,“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写诗,只是上课的时候,想起什么,就在笔记本上歪歪斜斜地写上几句。后来看了郑振铎译的泰戈尔的《飞鸟集》,觉得那小诗非常自由。那时年轻,‘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学那种自由的写法,随时把自己的感情和回忆,三言两语写下来。有的有背景,有的没有背景,也偶尔借以骂人。后来写得多了,我自己把它们整理成集,选了起头两个字‘繁星’作为集名。”

  1979年,她在《从“五四”到“四五”》一文中,又一次谈到她的诗歌的创作情况,强调了所受的泰戈尔的影响,并指出主要的缺点:“当时的我,在轰轰烈烈的反帝反封建的伟大时代,却只注意到描写身边琐事,个人的经历与感受,既没有表现劳动群众的情感思想,也没有用劳动人民所喜爱熟悉的语言形式……”这是诗人心头的“文革”风雨尚未完全退去时对于《繁星》与《春水》的自我批评。

  《繁星》包括小诗一六四题,于1923年1月作为文学研究会丛书之一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曾再版多次,收入各种选本;《春水》包括小诗一八二题和《迎神曲》、《送神曲》、《一朵白蔷薇》等二十九首诗,于1923年作为新潮社文艺丛书之一由北新书局出版,曾再版多次,收入各家选本。

  这两部较早发表和出版的诗集,是中国新诗奠基工程中一块功垂青史的砖石。

  《繁星》和《春水》,有许多歌吟自然、母爱、人类之爱的晶莹清丽小诗。这位带着自己的观察和一些苦闷,刚刚步入青年岁月的诗人,在大自然的长期熏陶、家庭教育和教会学校的感化下,带着自己独有的思想感情和美学观念,以哲学家的慧眼观察宇宙万汇,捕捉刹那间的思索,并将其感受(零碎的闪光的思想)注进短小的诗行,赋以哲理。

      嫩绿的芽儿,

          和青年说:

         “发展你自己!”

         淡白的花儿,

          和青年说:

         “贡献你自己!”

         深红的果儿,

          和青年说:

         “牺牲你自己!”

            ——《繁星》十

       人类呵,

         相爱罢。

         我们都是长行的旅客,

          向着同一的归宿

           ——《繁星》十二

      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

          卧在宇宙的摇篮里。

            ——《繁星》十五

       母亲呵!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他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

           ——《繁星》一五九

      野地里的百合花,

          只有自然

         是你的朋友罢!

            ——《春水》五五

  顺手拈来这几首小诗,便可见《繁星》、《春水》之一斑。其中许许多多抒情的格言式小诗,趣味盎然,发人深思;当然,在那些闪闪发光的宝石中间,一层淡淡的愁雾总是萦绕不断。

  苏雪林在评论冰心的小诗时说:“中国新诗界,最早有天分的诗人,冰心女士,不能不算一个。……她在《晨报副刊》上披露了《繁星》和《春水》之后,便一跃而成为第一流的女诗人了。沈从文曾说冰心的作品‘是以奇迹的模样出现’的。‘五四’时期许多中年和青年诗人,‘在荒凉寂寞的沙漠中,这一群探险家,摸索着向着目的地前进。半途跌倒者有之,得一块认为适意的土地而暂时安顿下来者有之,跌跌撞撞,永远向前盲进者有之,……冰心,并没有费功于试探,她好像靠她那女性特具的敏锐感觉。催眠似的指导自己的径路,一寻便寻到了一块绿洲。这块绿洲也有蓊然如云的树木,有清莹澄澈的流泉,有美丽的歌鸟,有驯良可爱的小兽……冰心便从从容容在那里建设她的诗的王国了。”(《二三十年代作家与作品》)。

  自冰心发表那些清新隽永的小诗之后,模仿者接踵而至,一时竟成一派,曰“冰心体”。但效颦的成功者甚寡,所以苏雪林说:“与原作相较,则面目精神都有大相径庭者在:前者是天然的,后者是人为的;前者抓住刹那灵感,后者则借重推敲;前者如芙蓉出水,秀韵天成,后者如剪纸花,色香皆假;前者如古时神人餐冰饮雪,后者则满身烟火气,尘俗可憎。我最爱梅脱灵克(梅德林克)《青鸟》有‘玫瑰之乍醒,水之微笑,琥珀之露,破晓之青苍’之语,冰心小诗恰可当得此语……”

  冰心的小诗清隽、秀逸、淡远,这同她的散文有颇多的相似之处。赵景深说她的诗有两个特点:“一是用字的清新,一是回忆的甜蜜”。苏雪林则借冰心论泰戈尔文字的四个字——“澄澈”与“凄美”,来概括她的小诗的艺术风格,认为这四字正是女诗人的夫子自道。

  冰心的这三百多题小诗的内容颇为广阔,所写的都是人类生活中的共同事物;但是若没有哲人之眼,诗人之心,是不会发现那些具体的或抽象的事物内涵的哲理的,也不会抓住常人所无法猜透的妙意。而冰心,却通过“一朵云,一片石,一阵浪花的呜咽,一声小鸟的娇啼,都能发见其中的妙理;甚至连一秒钟间所得于轨道边花石的印象也能变成这一段‘神奇的文字”’。苏雪林说冰心的诗,虽是几句,有时数万言的哲学讲义都解释不出来,而“她只以十余字便清清楚楚表现出来了”。当然这些含蓄的抒情哲理小诗中,也有不可捉摸的思想、蒙防的意识,可一任读者猜想、意会、想象,从这个意义上讲,也兼可称为艺术上的一个优点。

  人们素称冰心是“闺秀派”的先驱和代表,这大概同她的生活、性格,尤其是早期作品的内容和风格分不开。整个说来,冰心的文字虽有女作家特具的那种细腻、清新、俏丽之美,但是并不乏深沉、庄严之美,二者是同时体现在作品之中的。

  冰心的诗作里,有微笑,也有泪珠。那时,刚刚入世的诗人,很少有涉世的经验,对世界、人生的了解,多是从书本上得到的,现实是什么,前途是什么,单纯的诗人并不真正清楚,所以在她的诗里,有令人陶醉的开着艳丽小花的绿洲,也有长满荆棘的荒冢,有时阴云也蒙住她的感情,风雨也苦苦折磨她的心。于是诗人的园地里,便结出各样的果儿:向往的,追求的,爱的,憎的,也有幻灭的……,同当时许多知识分子一样,冰心也有茫然感,在她的诗里也留下了投影:

   “我的心呵!

      你昨天告诉我,

        世界是欢乐的,

      今天又告诉我,

        世界是失望的;

       明天的语言又是什么?

       教我如何相信你!

  在那个大动荡的时代,当心中的风雨来了的时候,冰心不知道该到哪儿去,只好躲到母亲的怀里,只有母亲才是“无遮拦的天空下的荫蔽”。诗中的一种无可奈何之感,曾悄悄地触动过许多人,可见,此种情绪也具有时代另一面的色彩。

  冰心的清丽润秀的小诗,恬淡自然,绝大部分是自由的、无韵的,没有矫揉造作之痕。从内容上讲,“她望着繁星,对着大海,赞美自然,爱慕善良,探索真理。在夜气如磐、大地沉沉的当时,她告诉人们要追求真善美,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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