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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世纪中国著名女作家传 作者:阎纯德-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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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是《人民日报》的范荣康),1957年毕业分配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先当音乐编辑后任俄文翻译,家庭、事业美满,真像“幸福的生活万年长”的样子。

  然而,命运之神或说是义乙女神却不能容忍在二十世纪的女作家中没有谌容。他们让神经官能症之类的多种疾病把她击倒在打字机旁,在1962年逐(精简)出中央机关,而北京市的中学也不敢接纳一次次晕倒在讲台上的病号,她只好回到北京市教育局,吃“劳保”,待分配。疾病的折磨,生活的孤独,“闲”的惨痛,成为她人生舞台上最不堪回首的黑暗一幕。为了寻找精神寄托,她读书,集邮,习画,听戏,操持家务,这一切都丰富了日后她写作的小说的细节,却没能使她的灵魂得到解脱。虽然拿着“劳保”在家中做贤妻良母的,无论是六十年代还是九十年代都大有人在;虽然在《真真假假》里谌容写过“烹调是通向家庭幸福的桥梁”;虽然她多次让自己笔下的陆文婷们、阿璋们抒发对丈夫、儿女和家庭的歉疚、负债的感情,但作为一个有知识、有理想的新中国女性看来,“烹调蒸煮、缝纫洗涤”“只是家庭的需要,并不是社会所需要的。我毕竟还是一个对社会没有用处的人!”在谌容式的词典里,安于对社会没用即是“沉沦”。看来“自扰”的未必都是庸人。中国知识分子传统价值观念中社会责任感或使命感或义务感这些“自寻烦脑”、“自讨苦吃”的信念和感情,在谌容这一代人身上更被革命激情强化得执拗而狂热,她心无宁日,苦苦求索,终于在各种尝试中豁然开朗:“病体不能坚持八小时上班,有一小时的健康还不能写点什么?”于是她走上了文学之路。古今中外的作家们进行文学创作的动因是多种多样的。愤怒出诗人,病痛也可以出诗人。谌容视文学为生命,倒不是以文学谋稻粱,而是谋生存的高质量,高品位,寻求自身生命存在的最佳形态。她称文学是自己在“痛苦中的抉择”,殊不知,这一抉择给她带来的是更多更深的痛苦,这大概就是“人生识字痛苦始”吧。

  当然,这痛苦主要不是指所有作家都体味到的文学创作的艰辛。虽然她八十年代写完《人到中年》便累得大病一场,但还写了散文《病中》为证,而九十年代她在病中编完一本自选集后竟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累,累得连写一篇不足千字的杂文的力气都没有。作为新中国培养的大学生,无疑会本能地认定文学要为工农兵服务。六十年代的谌容不可能描写舞会剧院中的生活,更“不屑为自己的病痛呻吟”,她要到火热的斗争中去,为自己在小学生时代有所接触的农民服务。于是她自讨苦吃地拆散了自己的家庭:把两个儿子送到上海,把丈夫丢在城里,1963年7月她孤身一人自掏路费来到吕梁山下汾阳县内一个叫万年青生产队的小村。大自然的清新有力和农民的纯朴真诚,使她的身心如鱼得水般地得到调治抚慰和愉悦。可惜好景不长,“四清运动”的声浪打破了乡间小路的宁静,作为国家干部,谌容被动员参加四清工作队的工作。出于对农民的深切同情,她不愿干伤害他们的事情。左右为难的结果,是一走了之。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在她回到北京两年后,在她创作的三个多幕话剧中《万年青》和《今儿选队长》被宣告失败,《焦裕禄在兰考》被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选中,她已经同剧组一起去兰考体验过生活时,一场空前猛烈的大革文化命的政治风暴席卷了中国大地上的每一个角落。排练停止,百业俱废,人人争当那“95%”又人人被打成过“5%”,改造别人又被别人改造,被别人伤害又伤害别人,谁也没能躲过那长达十年的混战。幸而谌容是“编外”人员,得以保持住“逍遥派”的身分,但最终还是同“旧市委”的干部一起下放到北京通县马驹桥公社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这种“下放”似乎含有“变相劳改”的意味,但对谌容来说无异于放虎归山。她插秧耪地挖河喂猪地劳动了一年,又作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成员在群众和干部中工作;她既可以参加县、社、队各级干部会议,又能和大妈二婶子们盘腿坐在坑上纳鞋底拉家常。到了1972年冬天,她开始动用自己近十年间的全部生活积累,写作第一部长篇小说《万年青》,描写1962年万年青大队在支书江春旺的带领下,同县委副书记黄光推行“包产到户”试点工作进行斗争的故事。虽然业余创作被视为“不守本分”、“想入非非”的“个人主义”而不得不进入“地下”状态,但写书过程还是顺手的,1973年回北京做了五中的俄语教员后,书稿也完成了。第一个读者是李希凡,后来便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严文井、韦君宜诸前辈。真要出书的时候,躲不过的“批林批孔”运动却给了她致命的打击:给谌容出书竟成为造反派们揭发严文井“举逸民”“兴灭国”的“钢鞭材料”。原来她十五岁便立志脱离的那个家庭二十多年后还把她罩在自己的阴影里:那个早已被结论为“一般历史问题”的父亲此时却背上了“七条人命”的黑锅!书稿退回来了,在“没法活下去了”的心情中,她给把持着文艺界最高领导权的江青(通过邮局)写了信,保卫自己出书的资格和生存的权利。五十天后,上面有了批示,1975年9月,《万年青》出版。

  于是这位“持重武器(指长篇小说)崭露头角”的女作家得到了学校和教育局给予的创作假,在1976年2月回到吕梁山下,住在乡宁小县城的县委机关里,雄心勃勃地开始写作长达九卷的鸿篇巨制《光明与黑暗》(这本书只在1978年7月出版了第一部)。然而,十月里的一声春雷让中国人在这个月的下旬欢度了不是国庆日的国庆,本该和全国人民一道获得解放的谌容却因为那封信又和出版社一起受到了清查。追查送信的“线”。书中的人起名“江春旺”和“邓万举”便是吹捧江青攻击邓小平。取消创作假,限期上班,最终在1977年4月停发工资。陆文婷啃凉烧饼喝白开水的细节,便是她生活拮据借贷度日的体验。上书中宣部后得到的两次批示,茅盾在第四次文代会上对她于1979年5月发表在《收获》上的中篇《永远是春天》的赞扬,都未能帮她脱离困境。直到《人到中年》一举成名,谌容离开教育口成为北京作家协会驻会作家的1980年9月,她才得到了补发的工资。风息浪止。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回顾坎坷的文学生涯,谌容的感觉是“累,真累”,她甚至难以相信自己当年竟然有那样的勇气和精力去应付无休无止的纷争。她表示再遇到类似前述的“大战”,“情愿不战而降”,因为“人生毕竟是短促的。我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只要“还能写下去,我实在舍不得时间去打那些无头的笔墨官司了”(见《并非有趣的自述》)。然而,这一代人在政治斗争的风口浪尖上颠簸了几十年,他们的命运,他们的灵魂,都是被政治彻头彻尾、彻里彻外地“化”过了的,在一些难逃的“劫数”面前,她能退避三舍么?围绕着《万年青》的出版展开的两次“大战”结束了,但对《万年青》、对《光明与黑暗》的评价虽大有文章可做却并没有真正开始。一向不爱谈自己的经历和创作的谌容竟也按捺不住某种情绪地写道:《万年青》、《光明与黑暗》不会再出版了,因为它们“不符合现行政策”,但“我不能说我的处女作是《永远是春天》而不是《万年青》”。她不同意说自己是“脱离生活”写出了这样的作品,因为“生活同政治分不开”,“多年来我们的生活被‘左’的政治扭曲了,反映生活的文学作品只能反映那个被扭曲了的生活”,对这“特有的文学现象”“主要不能从作者个人身上去找原因”。我不打算针对这些看法占用本文有限的篇幅,因为《万年青》和《光明与黑暗》不是谌容的代表作或成名作,它们在谌容的创作中不能占据多么重要的地位,谌容不属于当代文学的“十七年”或“十年”,她是被称作“新时期”的那个时代的代表作家;而在中国当代文学两大传统题材之一的农村题材作品中,《万年青》的艺术成就也未能使它们出类拔萃占住显赫地位。若想理论作家反映生活与评价生活的问题,现实主义的“真伪”问题,人们多半会以《艳阳天》之类为例证,而不借《万年青》之题去发挥。

  谌容成为名人是在1980年,那时她已四十四岁。《人到中年》的小说和电影都受到过“有严重缺陷”、“给生活蒙上阴影”等等指责,但此时自有广大读者和评论家们去应付这些笔墨官司,无须她自己上阵,然而她的痛苦未能就此结束。蜚声丈坛后她要应邀到全国各地世界各地参观访问,她要担任很多机构的理事或委员,要更富创造性地写作。她曾构思了一组关于童年生活的散文,其中《童年的记忆》已经写完,此外还要写《卖豆腐的女人》、《背柴的小女孩》、《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和《美人儿》等多篇。谁知1983年初她去上海参加全国电影故事片创作座谈会,看了影片《城南旧事》,感到自己那几篇作品的手法同林海音的有几分相同,都是用一个小女孩的眼睛看人生。既然林海音的作品先于自己为观众和读者所知,自己就要退让,因为自己的作品不能雷同于自己,更不能雷同于别人。在“上天”“赐”她以新的写法之前,我们是无缘同那“小女孩”、“美人儿”们谋面了。这就叫“不以创作丰富自娱”,这就是自讨苦吃。对自己的作品如此苛刻,她就别想“著作等身”了。

               巧者劳而智者忧

  早在1949年8月,上海《文汇报》上就讨论过小资产阶级(即知识分子)是否可以作文艺作品的主角而且结论是否定的,所以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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