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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得我和汀兰,一时也慌了神,全身上下瑟瑟发抖,只知道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倒是太后明事理,劝道:“里面有掌事姑姑、有太医,哪还有她俩站的地儿?皇帝不要乱了方寸才好!”顿了顿,又厉声问我们道:“你们家主子,身上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为何不早报?”
汀兰咽了口唾沫,抬头回道:“回太后,回皇上,皇后娘娘的身体自入秋以来就不好,入冬之后就更甚!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次东巡原本是不该跟着来的。奴婢也为此劝过娘娘,可娘娘曾对奴婢说过;‘夫君、婆婆出游,做儿媳的哪有不在跟前服侍之理?皇上素来是以孝治天下,本宫也当尽以表率才是’!奴婢没能劝住娘娘,请皇上降罪!”
汀兰说完这一番话,“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乍着胆子抬头,只见乾隆双手掐腰站立,懊悔着叹着粗气;太后也握着手中的佛珠,诚心念着不停。
此时太医前来禀报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因原有哮喘痼疾,今又突感风寒,风寒料峭之时,风硬且凛冽,娘娘身体本就虚弱,故而勾发了旧患,所以才高烧不退!”
“那皇后如今怎样?”乾隆关切地问道。
“臣等以熬制了麻黄汤,给娘娘服下,暂且退了烧。不过老臣建议,皇后的病来势凶猛,实在不能再经历舟车劳顿,最好能就地疗养一段时间,等病情稳定后,再行上路为好。”一名老太医,斟字酌句得小心建议道。
那一晚大约是乾隆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晚,他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独自一人坐在床前,默默地、亲力亲为地服侍着皇后。为她紧紧踢掉的被子,为她换换已烧得烫手的毛巾;把她揽入怀中,轻轻地吹去药中的热气,一口一口的喂着她吃,嘴中还说着柔柔的话,就像哄着孩子一般。如今的乾隆,再也不是那个在前朝指点江山、在后宫人人畏惧的君王,而只是她的夫君,她的男人。
我和梅香、汀兰,全部退到寝殿外的门槛那候着。大约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听着屋内两人在细细地说话,我和汀兰连忙起身想要进去,梅香拉住我们,示意我们不要出声,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皇上,臣妾不行了……”这是皇后的声音,虚弱地让人心疼。
“有朕呢,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乾隆镇定答道。
“能这样躺在您的怀里,臣妾就算即刻死了,也足够了。”皇后满足地叹道
“书贤,不要再说这样的傻话了好么?朕难受!”乾隆恳求道。
“书贤……除了臣妾的阿玛和额娘外,也只有您这样叫我了!”皇后喃喃道。
“书贤,这么多年以来,也只有你真心的体谅过朕,信任朕、扶持朕!只有你,能听懂朕的心事;也只有你不介意朕的牢骚;在你面前,朕无须再掩饰什么,可以毫无顾忌的对你说真心话。殊不知,在这背后你却为朕付出了那么多,而朕却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做到得不及你半点,想必你恨极朕了吧!”乾隆愧疚地道。
“傻话,皇上说的这才叫傻话呢!”皇后强打着精神道,“是谁喝醉了酒,冲着我耍小性儿?是谁,能容忍我的劝告,做到“雨露均沾”?又是谁,将我做的燧囊随身佩带!皇上,您,是我的丈夫,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
皇后说完后,屋里一片寂静,不过一会儿,一阵压抑着的、低沉的呜呜声,远远传来,似远还近。
第二日,三月初八,乾隆下旨:“奉皇太后懿旨,即日起驾回鸾!”
尔后,三月三十一日,行至德州,在回鸾的龙舟上,汀兰悄悄对我说道:“本来,皇上说要下令大队人马即刻驻扎于泰山行宫,等皇后病好后,才能回鸾。但娘娘,记挂着太后的身体,更怕皇上持久不回宫,宫中再生事变,不愿拖累大家,所以宁肯不休息,也要第二日启程,咱皇上哪里拗得过娘娘,也就即刻启程了……”
正说着,只听船舱内,隐隐传出乾隆锥心刺骨、歇斯底里般地哭诉声:“书贤!书贤!你回来!你回来!!不要丢下朕!不要丢下朕与太后啊!书贤!”
只见梅香从船舱里排众而出,跪下哭喊道:“孝贤纯皇后……薨了!”
从此,皇后便又多了一个名字:“孝贤诚正敦穆仁惠徽恭康顺辅天昌圣纯皇后”。
一群人急着挤进去扶乾隆,只见乾隆谁也不理,默默地拿着毛笔,在纸上奋笔疾书。晃动得船体,让他的字横七八竖,他全然不理;翻滚的运河水,溅湿了他的宣纸,他亦全然不顾。就见他一言不发、默默不闻地埋头写着,写着,终究成就了一篇惊天动地、情感至深的千古绝唱:《述悲赋》。
写罢后,他不顾众人劝阻,站在甲板上,映着彤彤红日,迎着滚滚运河水,高声朗诵着他的悼亡诗,那一字一句,如泣如诉:“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念懿后之作配,廿二年而于斯。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
汀兰听后,不明就里,悄悄问于我,我便拉她道一旁,细细地说与她听道:“皇上是说:‘为什么《易经》一开始就讲乾坤?为什么《诗经》第一篇就咏关睢?因为夫妻是一切人伦的开始,所以将天地名为乾坤与之匹配。我与皇后婚配,至今已有22年了。我是多么的伤痛啊,一夜之间就要与皇后永远诀别,从此阴阳两隔,再也无法得知对方的消息……’”
河水击打着礁石,哗哗地震着苍天,携卷着乾隆悲痛欲绝,翻滚于苍茫天地间。龙舟上下,凡听闻者,无不掩泣动容。
、情难争惇妃失宠,意难料娴妃封后
偌大的长春宫,一如往昔,宁静而又安详。寝殿外的甬道上,几个小宫女正在静静地扫着落了一地的夏兰,她们身上穿着一袭老绿色的宁绸缎子,外面衬着一套紫褐色的背心,极认真的扫着,在她们身后正映着一树的夏兰,发出嫩绿嫩绿的叶芯子,一明一暗呼应着,真是美极了!
皇后的寝殿,依然如旧,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果香,馥郁宜人。我们几个,有条不紊的清点着皇后的遗物,就和往常照例清洁打扫一般,好似娘娘就在里屋睡着一样。
小叶子来了,并不进来,隔着窗户轻声地唤了一句:“兰姑娘!”
我答应着出来了。
他见状,悄悄对我道:“整理的如何?”
我道:“差不多了,按照皇上的意思,把娘娘常用的,喜欢用的,都留了一部分。其余的打包后,等内务府的人过来登记。”
他听着,不时地点着头。
我四下看看,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小声道:“咱皇上……还好吧?”
他用右手袖口擦擦额头,悄声对我道:“皇上最近,难伺候着呢!”
我也不出声,只用眼睛瞅着他。
他见我瞅着,就引我到游廊的柱子前,苦着个脸,压着声音道:“皇上最近脾气邪得很,那天看折子,不过就是个请安折子,皇上看着看着,就突然把整排折子都给推翻了;下午的时候,传了大臣在军机处议事,竟然睡了整一下午也不起来;晚上的觉也不好,老容易惊梦,起来以后就怔怔的在炕上发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
正说着,皇上从门口进来。一溜的宫女太监都跪下了,我连忙冲他摆摆手,回到门帘处跪好,乾隆刚上了台阶,我就连忙起身,打起帘子,让乾隆进去。
这时,小叶子早已从茶房端了一杯茶过来,冲我一努嘴,我会意了,连忙端了进去。
屋内鸦雀无声,乾隆先是背着手抬头看了看“敬修内则”的匾额,又在寝殿的架子床上坐了坐,半晌,才缓缓道:“扶朕去后面书房看看吧!”
陈进忠听了,规规矩矩地答了一句:“嗻”,便躬身扶着乾隆去了,我们也随即跟上。
‘怡情书室’里,还没有来得急整理,依然是皇后临行前的模样。楠木边书架上,依旧还摆着各式各类的书,有的整齐的立在那里,而有却摊着没有合上,一副佳人犹在的景象;案几上那幅“消寒图”依然还摆在那里,那点点墨迹好似在泣诉。
乾隆走到案几旁,俯身细细地看着“消寒图”,梅香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们都会意了,识趣地退到一旁。见他拿起毛笔,蘸了墨汁,埋头继续描着这副“消寒图”,他一笔一笔的细心涂着,过了良久,见他猛然将毛笔一掷,墨汁溅起,弄脏了他的手背,也弄脏了这幅图。
我靠的最近,只好上前为他擦拭。那幅“消寒图”原是一首诗:“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皇后临行前,她只描到“垂柳”二字。此番,乾隆将“珍重”二字,反复描绘,直到咽了宣纸。
他烦躁地推开我的手,喟然长叹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卿不复还,念君珍重……”
正在此时,只听宫外一小太监,一溜烟地跑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大声嚷着:“皇上!皇上!不好了!”
陈进忠先行一步,抬腿就踹了他一脚,斥责道:“没规矩的畜生,瞎嚷嚷什么!”
小太监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说不上话。 乾隆合眼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半晌,方才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讲啊!”
小太监哆嗦着,一字一句地道:“回万岁爷,惇贵妃……惇贵妃娘娘,把她宫里的一个宫女,活活给打死了!”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只见那乾隆霍然站起,“消寒图”也跟着应声落地。
翊坤宫内,乾隆坐在宝座上,怒视着跪在地下的惇妃。此时的惇妃,早已没有了常日里的飞扬跋扈,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汀兰拉我到下房,打开草席让我看,登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躺在那里的竟是墨画!只见她双眼紧闭,脸色蜡黄,双唇惨白,胳膊上一道一道的鞭痕触目惊心,臀部至腿部竟血迹斑斑没有一块好皮肉!我哭得早已不能自已,不顾汀兰的劝阻,从墨画随身的荷包里,找出那块绘有墨蕙、绣着子亦的手帕,硬是塞进她冰凉的手中。
“放肆!谁给你得胆子!”乾隆的怒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