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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花好-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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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明白了,这家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前在家和戚姨娘斗嘴生气也算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了。纳兰府里,人人都是一副笑脸,想跟他们任何人红脸斗气倒是不容易的了!笑脸后头,竟是乌洞洞的枪口。吴越的血味还在那件屋子里氤氲飘散着。她亲眼看见他举枪冲着那身子连开数枪,几声枪响大约也不曾记得了。只知道,那人就栽在冰凉的地板上,没了气息。

几滴冰冷的液体落在旗袍上,又顺着那料子滚了下去,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以不知被他握了多长时间了,越来越紧。窗外的法桐快速掠过,仿佛是梦境一般的离去了。

他只说了几个字出来,“别怕。”

她能看的出他眸子里的关怀,只是,那几声枪响着实要了她的命去。长这么大,平生第一次见杀人的情形,她心里忐忑,害怕,恐惧。最怕的还是身边这个人。阳光照耀处,依稀看见他面上轮廓,这俊朗的人刚刚竟也能满手沾血,淡然将吴越处理掉。他能帮着自己挡掉那一枪却也毫不犹豫的将一个跟了自己三年的人杀死。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为何在他眼里只看得见无边的忧伤。宴会上,纳兰府,小别墅里甚至连杀人,他都是在笑着,可是眼里却隐晦的令人读不懂。还有那柜子里的旗袍,倒都是她的尺寸,要是别人的,只怕也不能合身的分毫不差。连花样子也是她平日最爱的,梅兰竹菊,菡萏荷叶飘香。结婚这几天只晓得他惯会胡闹,纨绔的无可救药,可这一次,又觉得他可怕的很。

世家子弟争斗,当真是如此残忍狠毒。

好不容易盼着到了家,却不料气氛更为凝重,他一直握着她手进大厅去,下人们都垂首不语,独纳兰氏一并几个姨娘坐在沙发里。倒是三姨娘还是那般淡然神态,只低头摩挲着那紫檀木的扇子骨。二姨娘自从失了宠幸便一向忌惮大房威势,也只是肃然坐着不曾说一句。

纳兰氏迎上来,问:“没事吧。”

纳兰宇只笑道:“没什么,划破层皮而已,母亲放心。”

众人皆按着辈分坐定,俨然一副大战将至的肃杀。清婉心里知道,对于纳兰氏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是事态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要想一碗水端到平稳着实不易。

还是纳兰宇开口道:“母亲,今儿这一出阵仗太大了吧,还不就是几个不长眼的毛贼,方局长已经关了人,您就别生气了。”

此话一出,众人先是哗然,顿了半晌,便知这敷衍之语是最为妥帖,一则,可宽慰纳兰氏,二则,也可彰显自己的气量,三则,纳兰轩之事,他心里早有了章法。

三姨娘接口笑:“这老三就是老三,谁承想,那个不长眼的毛贼敢如此行事!方局长定会杀了他为你泄恨!哎,难为我们格格受惊了。看看这小脸都白了不是?”听这话,便是揣着明白当糊涂了,三姨娘一向耳目众多,这北洲有个风吹草动,她没有什么不知道的。此刻她也在心中窃喜,谁不知道老三最是阴刻,是个十足的笑面虎,这下子,有他纳兰轩好受的。

清婉笑道:‘一家子人都是疼我们的,未及审判,三姨娘便知道那毛贼定是死罪了,可见,三姨娘消息通灵。“

话说那三姨娘平日仗着口角伶俐,说话一向带着讥诮,这会子,便败下阵来,只冷冷盯着清婉笑。也不言语。清婉以肖玉玲身份混迹北洲名伶戏台子,对这那玉如的情事也是知晓,嫁给纳兰敬德之前,她便和那方局长不清不楚,现在,恨不能人前撇清干系,这些,便是纳兰氏也蒙在骨子里。这会子,见那玉如语塞,便也猜那话中意思。这三姨娘可是出名的刁钻难缠,纳兰氏也不予她一般见识,只苦家中没有女眷压制,这下好了,这戏子对上大家闺秀也甘心败阵了!纳兰氏初次见清婉,只觉得她模样上佳,系名门之后,没成想口舌却比那三姨娘还伶俐些。

一场风波看似平复了,可清婉知道,依着他的性子,哪里肯让步半分呢?过了几日,他也未曾强迫她,偶几天回来看看,倒是碰了冷钉子,便赌气似的出去了,这一出去不打紧,倒是全家上下都找她说道,便是那春兰也成了出主意的。劝她放下身段,说男人都是好面子,只要放了身段迎合,再不好的关系也是能拼合起来的。一家子终究还是看热闹的多些,好似盼着阖家不安才好。清婉也不生气,只借着这几日安生日子,把那些书架子上的藏书都通读了,倒是进益了不少。

一日,正喝茶读书,忽闻楼下一阵嘈嘈切切之声,一看望下去,竟是纳兰敬德以家法鞭打纳兰轩!口中喝道:“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众人自是不敢拉扯,唯独纳兰氏上前挡着,跪地哭泣:“老爷,你可饶了他吧,我就得了这两个孽障,打死了他,我可不能活了。”

清婉细想这话中意境,纳兰氏说她有两个孽障?两个儿子?不是三个么?怎就成了两个?又心下一想,许是情急之下说话不经大脑一时口误。

正想下去劝住,却早已被楼下上来的纳兰宇拉进卧室里去。

“别费劲了,老爷子的性子,谁能劝住?”

又看了看那桌上的书,随手翻了翻,笑道:“你倒是有些意思,这般境地也能如此生活。”

清婉道:“二哥是怎么了,父亲生这么大气?”

“怎么了?你还不知道,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老二吃里扒外,将父亲的机密文件送给了端锐,这不是弥天大祸吗?只怕经了此事,父亲的总理府也呆不下去。只好回来靠月银子养着了。”

清婉微微蹙眉,“什么?我不懂,父亲和大帅不都是北洲同僚吗?怎还存在什么机密文件不想让人知晓的?”

“这些事情大都我们这些不要命的知道,你还是知道的少些为好。”说罢,又顺手拿了个水晶盘里的果子,自顾自的躺在躺椅子上吃起来。

清婉道:“楼下的这样大的动静,你也不去劝劝?毕竟是你的亲兄弟。他虽然有不对的也是能原谅的。这样斗下去,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反而让母亲跟着担惊受怕,你也忍心?就算不看二嫂面子,也该为母亲考虑。”

他坐在躺椅子上一把握住她的腕子,她自是以为这人毕竟又会发疯了,便欲想挣开。那人却坐起将她往怀里一揽,笑道:“不生气了?”

“谁敢生你的气?二哥不就是个前车之鉴?”

她声音本就温软如玉,这会子眉心微微蹙着,也别有一番气韵。

他俯首摩挲着她腕上的羊脂玉镯,趁他不备,她早已站了起来,这人就是没什么正经。这么些天过去,她也是知道的。

“还是快下去看看吧,不然,这戏也唱不成了。”清婉自然知道,这纳兰轩受罚毕竟是纳兰宇隐在背后发力,他一向不肯吃一点亏,这次险些丧命,这笔账自然算在纳兰轩头上去。

纳兰宇逗了逗她下巴,笑道:“看样子,你也不是不谙世事,知道这些事都是我做的?”

她往后一退,“快些去吧。家中出事,也总要做个兄友弟恭的样子出来才是。躲在这里,也不好。”

他俯身看她,目光灼灼,一袭素色旗袍虚虚的笼在身上,米粒大小的珍珠耳坠子在鬓下摇曳,越发撩人心魄。那日与她亲近,她是那般的抗拒,可这样的女子摆在跟前,只每日一副冷冰冰的脸对着,全然不见任何俏丽笑语。开始认识的时候,只以为,她这人就是不苟言笑的冷美人,可这冷意偏偏只是对着他的!

婚后,送她的东西也是上佳之品,精挑细选的,可都被她扔在梳妆台子下面的橱柜里了,满满的一大箱子饰物,她却总是不屑一顾。连带着威胁什么法子也用上了,这才让她将那镯子戴着。也是不情愿的。难道他送的东西就令她这般嫌恶?那日,送她的宝石戒指不知怎就跑去了温丽丽手上戴着,就算不喜欢也不必这样轻轻巧巧的送人。

偏生他也觉得这事透着奇怪,北洲这么些女子围着他转圈,平日里也不会抬眼一看,偏是她出现,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不爱钱的女子。平日里矜持有礼,温婉贤淑,像个不谙世事的旧式闺秀,可有的时候,却又成了寸步不让的新式女子。

他一把将她搂着,俯身在她耳坠子上说:“有老爷子呢,哪用得上我,何况,这梁子结下了,此后,不是他死便是我死,以后,二房你就小心些。”

从未听他说过什么正经话,这会子,偏又说了这些,倒是令人心里一热。想挣扎却连推他的力气也没了,只任他这样搂着。

这样贴着他身子也不是第一次,经了这些事情,也是身心俱疲,她已没了气力挣扎。明艳的光芒透过落地窗和蕾丝窗帘子洒在他领口的蓝宝石领扣上,生出许多光芒来。他身上透着些酒气和脂粉味道。

想必是这些天都在百乐门留宿,外头的事情她也听家里人说了几句,都是偶然听见的,说他每晚在那儿大撒银元,引得各路脂粉追逐。想想也是,他这样的世家贵族偏生又是这样的容貌性子,那些女子追捧也是寻常。想想命运这东西真是百转千回,陈成昱这个名字她以不能再想,就算是将来他玩腻了,一纸休书,放了她出去,也是徒然的。这么些天,她也早早的认命投降,这家里真是危机四伏,凶险重重。只怕一不小心,连她自己也折在这儿不可!哪还有什么旁的指望可想的。

外头的只看见这锦衣华服,满眼的繁华奢靡,她却觉得这家是一座牢笼,一个杀人于无形的鬼地方。梦魇中,那淋漓的鲜血就在眼前流淌着。

她抬头问:“你喝酒了,还是睡一觉吧,我出去叫人给你熬醒酒汤。”

他却手心伏在她腰际一紧,将她整个身子贴在他身上去了。

“你是关心我,还是不想在我怀里多待一秒?你自己想着谁,心里明白! 这些天我心照不宣,你便当我傻了是吗?”

他一向这样,一时好了便是什么好听的也说的出,一时恼了便也是翻书似的。此刻,他正目光锐利的盯着她看。未曾等她开口,便被他抱着扔到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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