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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明没来得及去接,尚月桥便随手将信丢在甲板上。戴天明弯腰捡起信,顺手放进贴身的口袋里,起身时,发现尚月桥已站在船舷上。
“月桥,你干什么?快下来。”
“我要用我的死给小磊报仇。”
尚月桥花容带笑,张开双臂,纵身跳入江中。戴天明冲向前,随即跳入江中。
江水冰冷彻骨,戴天明搜寻着尚月桥的身影,拼命地呼喊着:“月桥,月桥!”
船已远去,戴天明在水中找了半天,依旧不见尚月桥的身影。一股巨浪把他卷到岸边,他刚想爬起来,终因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天渐渐亮了。一抹金色的阳光洒在戴天明身上。他慢慢睁开眼睛,艰难地爬起来,望着滔滔江水,眼睛突然湿润了。
戴天明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朝住所走去。他来到门前,习惯性地朝临街门面房二楼的窗口望去。那里放着一个广口玻璃瓶,经过昨夜的一场大雨,玻璃瓶里已经蓄满了雨水。
此时,六年前不死鸟对他下达的任务在他耳边铮铮作响:“如果有一天,瓶子里插上了一枝荷花,那就说明——你的任务来了。”
戴天明上楼,走进卧室。他脱下上衣,坐在椅子上,从内衣口袋里掏出尚月桥留下的那封信,撕开牛皮纸信封,信已潮湿,里面的字迹依稀可辨。戴天明看着看着,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戴天明起身,摘下墙上装有自己照片的相框,里面有一个和墙面一样颜色的暗门,推开暗门,里面有一个洞,戴天明将信放进洞里。
戴天明翻转自己的照片。照片背后有一张少女的剧照,少女素面布衣,她的名字叫秦慕瑶。他抚摸了一下秦慕瑶的照片,将照片挂回原处。
这时,不死鸟的声音再次在他耳畔响起:“戴天明同志,你的任务就是隐藏,长期隐藏!记住,不论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戴天明起身走到窗前,心里一阵惊喜——他看见对面窗口的玻璃瓶子里插着一枝荷花。
六年了,任务终于来了!
戴天明匆忙穿好便装,站在镜子前,在上唇沾上胡子,戴上墨镜,端量了片刻。
他来到街上,叫了一辆黄包车。
不死鸟正坐在周记面馆桌子前吃面条。戴天明走进来,四下打量了一下,在不死鸟对面坐下,然后低语:“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行了行了,别以为你小子化了装我就不认识你了。”不死鸟认出了戴天明。
戴天明一把抓住不死鸟的手腕,依旧低语:“暗号。”
“我刚下船,你让我吃口饭行吗?”不死鸟不露声色。
“我让你对暗号!”戴天明很强硬。
“好好,来如……不是,好像得反过来念:去似朝云无觅处,来如春梦不多时。哎呀!时间太久了,我都快忘了这个暗号了。行了,先吃饭。”
戴天明依旧抓着不死鸟的手腕不撒手,不死鸟抬头惊讶地看着戴天明。
强压一肚子的委屈,戴天明低声说:“我化了装你都能认出我,可你不化装我都快把你忘了。六年了,你把我丢下你就不管了,六年来你就没有给过我一次任务。”
“我当初给你的任务就是长期隐藏!”
“长期?多长时间?你是不是要我隐藏到和那帮家伙一块儿进棺材才算完?”
“我当初就和你说过了,你的任务就是长期隐藏。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用不着你有什么作为,你是我手里最后一张王牌,知道吗?”
“说得轻松,你知道这六年来有多少自己人死在我眼皮底下吗?有多少次我想自杀吗?我都快崩溃了你知道不知道?”
不死鸟放下筷子,神情变得异常庄重:“和敌人战斗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有的人流血,有的人牺牲,而你所做的,就是以一个你不喜欢的方式和姿态,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
“六年了,我天天都在想,想你这个来去无常的糟老头子,我天天都在盼,盼着早一天为组织完成一项任务,可我想来想去,盼来盼去,却是一场空。”
不死鸟轻轻地笑了:“我承认,你是我这盘棋上的一颗冷子,没有任务你可能就浪费掉了;但一旦有任务,而你的处境和身份又合适,那么你的作用可就非同一般。比如现在,好戏就要开场,而你要做的就是,粉墨登场给我唱好这出戏。”
“我有任务?”戴天明一阵惊喜。
不死鸟点了点头。
在周记面馆门口,一个卖烟的女孩正在叫卖香烟,她叫茶茶,是负责警戒的地下党员。
戴天明有些迫不及待,低声问:“快说啊,到底是什么任务?”
“为保证容城渡江一战的胜利,工委决定在容城启动一个绝密计划,计划代号——花海流连。目前计划的第一阶段内容已经形成,主要是以对容城江防部署的侦察和对容城炮台的控制为主,这些任务由我党的另外一名代号为‘风鸟’的同志去完成。”
“风鸟?那我干什么?”戴天明有些急了。
“在容城,我们还有一名报务员,他的代号是‘风标’,半个月前就已经到了容城。”
“你要我保护他?”
“不,我要你去逮捕他。”
“什么?”戴天明吃了一惊。
“去逮捕他,并且要让风标同志以我党叛徒的身份进入容城保密站。”
“这就是我苦苦等了六年等来的任务?”戴天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名同志的被捕,是花海流连计划的正式启动。我知道,这样做有些冒险。”
“不是冒险,简直就是儿戏。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大战在即,保密站那帮家伙都疯了,连审讯程序都省了,我们很多同志被发现以后大都就地杀害了。再说,我怎么能出卖自己的同志?”戴天明很是不解。
“这个人他们不会杀,因为他手里有尚九城需要的重要情报。你也不是出卖自己的同志,而是多了一名和你并肩战斗的同志。只是那名同志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已。”
“那我们岂不是……”
“这是花海流连计划的一部分。这名同志的地址写在这上面了。”不死鸟说完,把桌子上的一个烟盒推给戴天明,“另外,我要给你介绍个人。”
不死鸟转过头,冲门口卖烟的茶茶招了招手。一个梳着两条长辫子的清秀女孩,端着烟档走了过来。
“她叫茶茶,是一名新党员,代号风铃,受过无线电收发报技术训练,可以独立担任无线电收发报工作,并且她也知道我们地下人员在容城使用的电报密码和代用密语。从现在起,工作上她是你的助手,生活上你们对外以夫妻相称,你必须要保证她的安全。你们使用的电台我现在还不能配发给你们,但我会尽快解决。”
戴天明有些惊讶。茶茶望着戴天明,翘起小嘴,轻轻地笑了笑。
戴天明伸手拿了茶茶一盒烟,放进自己的口袋。
“付钱。”茶茶不高兴地看着戴天明。
戴天明没答理茶茶。不死鸟吃完最后一口面条,站起来,然后对戴天明说:“你结账。”
不死鸟向门口走去,戴天明也站起来,对茶茶说:“你结账。”
茶茶一跺脚,故作恼怒状:“我什么都没吃,凭什么我结账呀?”
保密站会议室的桌上摆了一些茶水点心,沈腾和几名特务坐在椅子上正窃窃私语。门外传来一阵女士高跟鞋的踢踏声,众特务侧过头,纷纷朝门口望去。
一身少校军服的楚荷媚气十足地步入了会议室。
尚九城陪在楚荷身边,向特务们介绍:“这位就是我站新任电讯组组长。”
楚荷扫了一眼众特务,妩媚地点头致意。尚九城朝楚荷微微一笑:“楚小姐,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楚荷扫了一眼众特务:“非常抱歉,让各位久等,我叫楚荷,楚楚动人的楚,荷花的荷,少校军衔,毕业于中美特训班,专业是电台侦听。”
随后,尚九城带着楚荷来到电讯室。尚九城拍了拍桌上的那部带着斑斑血迹的电台:“楚小姐,这部电台是刚刚缴获的,同时还得到了这份不完整的电文。”
尚九城将手中的字条递给了楚荷:“能破译吗?”
楚荷看了一眼电文,闭目思索,另一只手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口红,在墙上写下了一串文字:“花海流连计划将在容城启动。计划负责人——不死鸟近日将抵达。”
尚九城看着鲜红的大字眉头一皱:“花海流连到底是个什么计划?它的目的和内容又是什么?”尚九城有些迫不及待。
楚荷分析道:“站长,我看只有找到隐藏在容城的另外一部电台,才会有答案。”
尚九城有些疑虑:“你有把握吗?”
楚荷信心十足地说:“您放心吧,依我看,共党的那部电台不是更换了频率就是换了密码,只要出来活动,我就一定能抓住它。”
三
茶茶跟在戴天明身后,来到戴天明的住处。茶茶在屋内四处打量,看到戴天明房间里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有些好奇:“你很喜欢下棋呀?”
仔细看了看棋局,茶茶自言自语地说:“这是一盘和棋呀!哎,你用的是红子还是黑子?”
“红子黑子我都用。”
“胡说,难道你自己跟自己下棋呀?”
“你说对了,我经常自己跟自己下棋。六年了,我的棋艺长进了不少,有的时候,我连自己都下不过自己了。”
看着戴天明伤感的样子,茶茶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从今往后就要假扮夫妻了,个人情况彼此都不熟悉,为了将来的工作,不被尚九城和特务们怀疑,两个人要彼此交流下个人的信息。
两人在棋盘前坐下,戴天明征询茶茶谁先说,茶茶将一红一黑两枚棋子扣过来,混在一起,调皮地说:“那就猜吧,谁猜到红的谁先说。”
“我先说。”戴天明没心情去猜棋子。
“没意思。”看到戴天明没有一点情调,茶茶满脸不高兴。
“我今年二十九岁,公开身份是保密局容城站侦防组组长,四六年以前在重庆军统局局本部担任内勤工作,四六年进入国防部保密局,在情报处军事科任职,四七年年初进入容城保密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