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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纪元一怔,问道:“谁?什么时候?”
马夫摘下破草帽,微微鞠了一躬,笑道:“您一会就知道了。”说完笑嘻嘻地驾车离去。
韩纪元挎着小布包裹,刚走出三步远,如意酒楼小二已迎出门外,热情地取过他的行李,招呼道:“韩爷,楼上请。”
韩纪元隐约知道怎么回事,却又觉得不太可能。登上顶楼,拐过楼梯转弯处,抬眼看去,只有一桌一人。伍骄阳正待举杯独酌,听到响动,慢慢掀起眼帘望来,四目相汇,韩纪元呼吸一窒,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伍骄阳展露笑容,依旧俊美的可令万物失色。
韩纪元落座,问:“你怎么会在此处?”
伍骄阳笑道:“怕你孤单,特意前来相陪。”
此刻的纪元,游历漂泊后,似在山水中找回几分昔日的真性情,拿起怀前斟满的酒杯,瞟了眼伍骄阳落拓不羁地调笑道:“伍爷这话放二十年前,也许我会信。”
伍骄阳轻轻一笑。
窗外,春风过,两岸又绿,花团锦簇,细心聆听,似能闻到淮南胭脂地的乡音软语与那入云清歌。
伍骄阳忽然抓住纪元的手,道:“许诺与你的事,我从未遗忘。不管此行目的为何,好好享受过程,行吗?”
许诺过的事情?是了,两人相伴,游历大江南北,看遍三山五岳。太久了,久到以为那不过是句戏言。纪元微微恍惚。
罢了罢了,不宽恕他,不原谅一切,不过是苦了自己。韩纪元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能惊动你亲自出马?”
伍骄阳冷冷一笑,举重若轻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小孩子不听话,该管教管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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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六皇子顾正凛,出了名的荒唐王爷,平日里半分正经事不干,就会斗鸡走狗,吃喝玩乐。可满朝上下没几个敢小觑此人,一来因为顾正凛母妃一系在大雍枝繁叶茂,二来以严厉苛刻闻名的耀世帝顾写意偏生对这个不争气的弟弟诸多维护。再加上顾正凛实在是个荒唐人,正常情况下没人和他较真。
当年顾写意登基不到半年,顾正凛就携家带口来到了繁华的淮南。如今掐指算来,也有十几年的时光了。
淮南商贾数量天下第一,城中处处店铺,各色商品琳琅满目。有人戏称,在淮南,只有买不起,没有买不到。生意人讲究一个和气生财,老板伙计们大多笑眯嘻嘻,皆一副好脾气样儿。可凡事都有个例外,这不,瑰宝古董行外正打的不亦乐乎!
瞧热闹的老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结结实实,中央,也就是古董行门前,几个税官模样的人与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打成一团。旁边一个身穿华服,略略发胖圆头大耳的男子按耐不住,撸袖子就要往上冲。身边的仆从慌忙扯住自家主子不松手,那男子一张圆脸气的通红,大吼道:“放开!爷要教训他们!!!”
仆从一听,扯的更卖力了!
围观的百姓捂嘴,叽咕叽咕地偷笑。
这位欲上手打架的大爷不是别人,正是大雍六王爷,顾正凛。
正闹的不可开交,突听一声叱喝:“胡闹!”
围观百姓被分开一道裂缝,走进场中几人。为首的男子朗眉星目,俊美无双,现下正冷着脸扬起眉头瞪着顾正凛。
顾正凛像是受到惊吓,难以置信地伸手指着那男子:“啊啊,啊啊啊。。。”
那男子眉头紧皱,大步上前,一巴掌拍在顾正凛后脑勺上:“啊什么?这么大的人,连话都不会说了么?”
气氛骤然下降,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知顾正凛的身份,这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扇”傻眼了。
顾正凛的家仆见状,反过头去袭击那男子。可惜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撂倒在地上了。
顾正凛无语地伸手摸摸后脑勺,叹道:“五哥,咱俩十几年没见了,怎么刚一见面你就打我啊!”
五哥?!
能被六王爷叫一声“五哥”的普天之下能有谁?!
反应过来的“噗通噗通”跪了一地,反应不过来的也被这架势吓的跪下了身。
场中的兄弟俩置若罔闻地站在那说话。
伍骄阳斥道:“堂堂大雍王爷,竟当街与人斗殴,还是和朝廷命官,你脑子想什么呢?!”顾正凛摸着后脑勺,不吭声。
伍骄阳抬头看了眼”瑰宝古董行“的牌子,问道:“老六,这是你开的?”
顾正凛答道:“是。”
伍骄阳目光瞟向跪在地上的官差与家仆,冷声道:“都给我滚进去说清楚,古董行今日停业一天。”
第六章
进了古董行,伍骄阳转过身,负手而立,冷冷睨着屋中其余人,脸上神色难辨喜怒。
顾正凛与那几个税差被看的全身发毛,仿佛被山压着,头都抬不起来。
伍骄阳开口:“说罢,为了什么大事闹得如此不堪?”
其中一个税差抬头看向顾正凛,后者一梗脖子,端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那税差年轻气盛,见状怒极反笑,朗声对伍骄阳回话道:“王爷拒不上税。”
伍骄阳心头微微一愣,当年破除压力推行新税收制度,不论皇宫贵族亦或贩夫走卒,都需根据收入上缴税款。但为了缓解朝中冲突,又根据身份地位的不同划分了几个档次的免税期。
伍骄阳的视线转向顾正凛,顾正凛正做正气凛然状。伍骄阳勾起唇角笑了,走过去哥俩好地揽住顾正凛肩膀,似笑非笑问道:“怎么着老六,对税收政策有意见?”
微热的呼吸拂在脸颊,吹进耳里,顾正凛产生幻觉,觉得怎么听怎么像“你对我有意见?”
顾正凛神情明显畏缩了一下,扭过头偷瞄伍骄阳脸色,后者笑眯眯一副好脾气模样。
顾正凛咬咬牙,咳嗽两声,嘴凑到伍骄阳耳畔,极力压低声线小声道:“我。。。我前阵和人赌博输了不少。。。眼下,眼下没钱。。。”
伍骄阳一怔,继而哈哈大笑起来。顾正凛脸红耳赤,直想往地缝里钻。
旁人看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不知他兄弟二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伍骄阳使了个眼色,怀前上前听话,伍骄阳和他低声耳语片刻。莫怀前走到那几个税官面前,微微一笑道:“各位大人还请少安毋躁,想必个中有误会,王爷绝不会不顾王法拒交税款。”怀前是宦官,声音却不尖锐刺耳,反倒透着大气派,眼下不卑不亢一番话说得人不得不服。
“几位大人请随我来,咱们这就去取税款。”
几个税差有眼色懂轻重,见有现成的台阶下,自然爽快的向顾正凛道了罪,又恭恭敬敬向伍骄阳行了礼,这才随着怀前取钱去了。
顾正凛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丝毫不因伍骄阳替他垫钱而尴尬别扭。韩纪元觉得这人真乃皇家血脉中的奇葩,忍不住笑出声。
顾正凛看看他,笑道:“我记得你,你是韩家的三公子韩纪元。”转头眨巴着眼盯着伍骄阳看,许久,轻声问道:“。。。悠然自在他俩还好吗?”
伍骄阳神情坦荡,不置可否的昵他一眼道:“都忙着呢,一个忙着开当铺,一个忙着开青楼。”
没动没跑平地上站着的顾正凛身子一歪,险些栽倒,咧着嘴晃着脑袋半晌说不出话。伍骄阳拍拍他肩膀,道:“好久不见了,去你府上边吃边叙叙旧罢。”
顾正凛与伍骄阳同岁,刚刚三十七八岁就已抱上了孙子。当顾正凛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抱给伍骄阳看时,伍骄阳先是怔怔出神,而后笑叹道:“人生天地之间,真若白驹过隙,数十年时光转瞬即逝。去书房念书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一眨眼,孙儿都有了。”
顾正凛脑中闪过记忆深处清俊雅致的人,那个总是取笑他,却处处提点维护他的男子。那个聪明慧黠,却终是逃不脱命运捉弄的男人。抬眼望向正逗婴儿的伍骄阳,心底怨恨之情幽然而生,但下一刻,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难受。
在别人眼里,顾写意一生风光无限,放荡不羁,最后更是权倾天下,逍遥快活,真乃羡煞旁人。可在顾正凛印象中,顾写意自小孤单,每日独来独往,不见他与任何人亲厚。记得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顾写意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从不走近。顾写意的感情太自私太纯粹,只放在那有限的几个人身上。于是当所爱之人突然猝死时,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感情世界就已坍塌大半。例如荣贵妃的死亡。
无数文人口诛笔伐顾写意的阴狠,骂他对手足至亲的残杀。可夜深时扪心自问,真的全怪他吗?先皇自幼厌恶他,不管顾写意做得再出色,也鲜有好脸色。太子爷着了魔魇,一心想要掌控他,拥有他,不惜伤害打击。三皇子顾天赐与太子妃更是合伙毒杀他生母荣贵妃。四皇子。。。四哥。。。
“老六。。。老六,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伍骄阳问。
顾正凛猛然回过神:“哦,哦,在想皇上前阵也添了麟儿。”说到这忍不住发起牢骚:“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这两年不光加重了税收,还养了群蝗虫一样疯狂敛财的大臣。”
伍骄阳沉默不语。看了无数属下上报的资料,伍骄阳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顾承欢似乎很缺钱。不光加大税赋,还暗中强硬收购了许多赚钱的行当,更开了许多官家背景的青楼,赌场等。这两年宠信的大臣也多是资质平庸,却极能收敛财富的和绅式人物。
伍骄阳对此十分不能理解,他当初离开时,给他弟足足留下一亿五千万两足纹的国库官银,整整是他接手时的二十九倍。这么多钱就是应付三年自然灾害都绰绰有余。钱多到一定地步基本与废品没什么区别,因为既不能吃也不能喝摆着还占地方。如果说顾承欢因为后过了几年太平日子就开始堕落,满脑子金银财宝,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