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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楼-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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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分外潇洒,而寓深意。上边阴云密布,似有风雨之势。琴默也不推辞,笑了一笑,便收了扇子和玉环,只说了句:“兄弟费心了。”
  当时炉梅早已出去,鄂氏也换了衣服,大家一齐出来,往炉如阁拜了佛。早饭后,金夫人回明了老太太,鄂氏未行之前,即将炉梅搬到绿竹斋耳房内住了。待鄂氏走时,金夫人、炉梅二人洒泪送别,不消细说。
  当下,璞玉送走了鄂氏太太回来,走进逸安堂时,只见金夫人与炉梅同坐垂泪。璞玉遂将送行之事回了几句,方欲与炉梅说话时,炉梅早已趁金夫人与璞玉说话的空儿,悄悄起来走出去了。璞玉遂跟出来,在身后赶着叫道:“姐姐,终究是怎么了?若是我有不是便说了出来,或打或骂,亦无不可,为何这等冷冰冰的把人抛在死活之间?”炉梅连回头看也不看一眼,径进绿竹斋葫芦门去了。璞玉刚欲跟着进去,炉梅命翠玉哗喇一声已将门自内反关了。璞玉又碰了一鼻子灰,只得回来,无情无绪的走到翠云楼下看时,门窗都已关闭,上了锁。寂静凄凉,四无人声,只觉心内闷闷的,独自一人,坐在檐下春凳上,追忆往事,伤起心来。
  福寿从介寿堂后丫头们的屋内掀帘出来,见了璞玉笑道:“燕子高飞巢已空,还只管在那里恋着作甚么?”璞玉见了忙着招呼过来,让他坐下。福寿见璞玉满面泪痕,失声道:“哟!这是从那里说起,男子汉如何学起妇人女子的样儿来了?你没听见古语说:‘男儿非无泪,不因别离流’吗?”璞玉道:“我并非因别离而流泪,是别有缘故。”遂把炉梅恼自己,羞辱三番之事说了一遍,又道:“我也不是怕他,只是我们福晋太太那般疼我,若果我再不能和他的亲人亲近和好,这不就是有意疏远他了?况且他原也极与我亲近的,我也不知道为何忽然这么起来了。你素日是个极聪明伶俐的人,这事怎么处才是?替我想个法儿才好。”福寿道:“这也不必用甚么别的法儿,他的丫头画眉我们二人极好,待我寻个空去向他说明白了你的这些好意,叫他转达他们的姑娘,问明白了缘故,再和他商量个和好的法子,你看如何?”璞玉大喜道:“若能得这般,那是极好的了,我决不忘你的好处。只是你务必用心去办才好。”正央求着,只见跟璞玉的小厮宝剑跑来道:“老爷在书房叫大爷快去呢,不知有甚么事。”
  璞玉听说老爷呼唤,大吃一惊,只得跟宝剑到润翰书屋来。只见贲侯与两个文友共坐叙话,璞玉请安侍立,贲侯沉下脸来问道:“今日你不去上学,为何又误了?”璞玉回道:“送舅母回来时已过中午,所以没去。”贲侯厉声问道:“谁叫你送了?”璞玉忙回道:“老太太叫送的。”贲侯冷笑道:“这个你也推老太太,那个你也推老太太,等我问明白了老太太再说。”又大声问道:“近来领璞玉读书的是那一个?”璞玉的大小厮永助从外头走进来跪下道:“是奴才永助。”贲侯道:“你好啊!你领着教的是甚么?只教了推故耽误的法子不成?”永助忙除下帽子磕头道:“奴才也催过几遍,只是大爷进里头就不出来了,叫小厮们进去又不去请,也是没法子,所以等到如今。”贲侯喝道:“你那里有甚么不是!”又向璞玉喝道:“如今你念的甚么书?”璞玉道:“念《易经》呢。”贲侯道:“怎么?这会子就到经上了?永助你快把他领了去和先生说,就说我说的,此时他还用不着诗、词、经典、古文之类,必先理熟了四书作根基。你也该催紧些,他若再推故就来回我,若再疏忽怠慢,我抽了你们两个的筋。”璞玉听了忙跪下磕了头。贲侯又问:“其余伴随都在那里?”一言未了,瑶琴、宝剑、奇书、古画四个小厮齐进来站了一溜。贲侯打量了一番道:“都是些嘎尔手,滑货,没一个稳妥中用的。”又责备了他们几句,喝命:“出去!”璞玉、永助等一个个溜了出来,一同跑到学房去了。
  且说这学房在府东祠堂院外,璞玉之师姓史名登云,字经济,乃天津人,曾中举人,目今已年过四旬,倒是个饱学博闻之儒,只因时运未通,暂于贲府处馆。当下,永助到学里将老爷的话一一向先生说了,经济先生点头应允,便叫过璞玉来道:“你如今也该用功了,人在十几岁肘,犹如初升朝日,通明清彻,又似明镜之未染尘埃,正好学习;设或蹉跎虚度了这大好时光,待到了日将当午,即有私欲之蔽,尘埃之垢,相杂缠绵,那时虽有攻读之心,进学的悟性却没有了。你可理会了老爷吩咐的话?”璞玉道:“明白了。”先生又道:“你父亲对你所望非浅,你不可误此良辰,辜负了父上之望,徒掷了师友之教,虚度岁月,及至空长大汉,一事无成,那时悔之晚矣。如今应遵老爷所命,他书且撂过一边,再自《大学》《中庸》起始,好好理一遍。随后我再教你作文章的要领。”璞玉一连答应了几个“是!”归了座。遂又从《大学》开起讲来。
  傍晚方自学里回来,至介寿堂时,原来贲侯因璞玉渐渐长大,恐早晚与丫头们淘气,误了读书,回明老太太,将他衣具床帐移了出来,安置在介寿堂东耳房内。又交付他奶娘孟嬷嬷及其干娘璩妈妈总掌其事,又吩咐派了十二岁以下的两个小厮同住。
  璞玉无奈,只得来到东耳房内,将挂的摆的依着自己的意思整治了一番。晚饭后,往丫头们的屋里来寻福寿,问日间所托之事。福寿笑道:“你自己惹恼了人家,反在人家身上寻不是?”璞玉惊道:“我怎么惹了他,你快说。”福寿道:“我午后到那里去时,炉姑娘正焚香端座,诵‘金刚经’呢。”璞玉急道:“好姐姐,你快一点说了吧,我到底怎么惹恼了他?”福寿道:“忙甚么,你听我细细的告诉你。我看他诵经,遂把画眉拉到竹下,在那块洞庭石上坐着,向他说了你的许多好意,又问了他是甚么缘故。他说:‘我也为这事劝了姑娘,我们姑娘说的是也有理,他说:“我自来这里,一则是客人,再则住在人家这里,自知凡事都得让着些,也没有怠慢他之处,他却如何处处比别人轻慢我?我虽不好,他或不理我,或当面指责,亦无不可,为甚么背地里向人喋喋,二心三性的说我,这是甚么意思?说也罢了,原是该说的,又如何随和人家与我造出许多议论,比拟非人呢?他也并非比我更近的骨肉亲戚,也不见他比我更亲敬他的去处,我既被人家厌着嫌着,还有甚么脸儿去寻他?他在背地里那么排我的不是,非议褒贬,又何必在众人跟前装出那般亲热的样子,是骗谁?给谁看?说起来我妈蚂也象和我呕气似的,偏偏硬按着头把我留在这里了。我已打定了主意,守口闭目捱着,等候回家的日子罢了,还把我怎么样呢!”说着气得他哭起来了。你们那个大爷也忒没情意,行出这等事来可是使得的?’我又央求他说了许多,问他如何才能解释你的过错,两下和好的法子。他说:‘这也不用别人:“解铃还颓系铃人”,叫他觑着我们姑娘乐意的时候或是高兴的时候,索性亲自前来,诉以真情,赔个不是倒好处。’我又求他:‘我们那里知道你们姑娘甚么时候乐意或高兴呢,还是求你送个信过去才好。’他低头想了半晌说:‘也罢,我看着机会,就以这里葫芦门上插竹枝为信罢。’我刚要问他何时插时,我们德姑娘到了那里,画眉迎出去了,我也就回来了。你到底向谁说了他的坏话?”璞玉听毕,想起在绿波堂说他二性子,原是语出无意,如今却牵出这许多纠纷,又听起炉梅的话,句句都十分有理,越想自己越错了,心中追悔不及。遂拉着福寿的手央求道:“好姐姐,‘盐贵咸,事贵全’,还是求你周全这事,替我留心瞭着,我因每日上学,没工夫望着他,日后必重重的报你大德。”福寿笑着点头应承。
  且说璞玉一日坐在学房,心中闷闷的,无情无绪,自窗内仰望长空。当时正值四月下浣,只见阴云密布,天将落雨,一群群燕子翔空,往来穿飞。忽从西方翩翩飞来一只修尾垂铃的紫燕,在学房檐前,高翱低飞,巧喉啭婉,向璞玉呢喃不休,如有欲言,展转飞舞不去。璞玉在院内时,已听得炉姑娘为绿竹斋的燕子系铃之说,心知必是那里的燕子。困思念炉梅心切,挥笔立就八句五言诗,诗曰:
  谁家貊秀燕,锦尾把铃悬,霓裳云下隐,佩玉风上孱!
  传意到书院,寄语送天边,借诗抒痴念,还报尔主言。
  方写罢放了笔,先生早来看见,唤过璞玉去道:“老爷命你撂开诗词,用心读书,你还不听,又弄这个。你虽然是这上头好些,不去用心学真正学问也是枉然,凡事都有个根本,不务其本反求其末,又有何益?”说着自《孟子》里翻出一章,命璞玉念,璞玉念道:
  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熟重?”曰:“礼重。”“色与礼熟重?”曰:“礼重。”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孟子曰:“子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色重?”
  经济道:“应该珍重这一段书的本末二字,譬如:岑楼极高,方寸之木极短,不先齐其本,而竖木于岑楼之梁,谓木高于楼者,可乎?文之理岑楼也,文之艺方寸之木也,不可误以方寸之木高于岑楼,凡事皆须务其根本。”又道:“我整日与你讲书,你却只是不言不语。求学之道,须问所不知与疑难,不然如何将‘学问’二字联起来了呢?从今而后当求文理,以敬学问,不可贪溺于诗词了。”璞玉答应归座。
  经济先生方起来,欲为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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