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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珍珠道:“哦,何以名字这样怪异?”
陈周道:“因回纥人以游牧为生,多有与野兽相斗身受损伤的,这腾尔枝本是突厥语,意思是‘迷’,可令受伤者痛感暂且消退,与咱们中原的麻沸散药理大致相同。”
“这二件事都与回纥息息相关,看来,咱们一入回纥,就被人早早盯上。”沈珍珠道。
陈周皱着眉头:“可是他们要对付我们,用意何在呢?仅仅为阻挡咱们救殿下?当前之势,我们较之他们的力量无异螳臂挡车,何至于这样费脑筋?一古脑儿杀死我们,不就万事大吉?”朝程元振喊道:“程兄,你可不能闷头不说一语,今日之事,你有什么见较?”这一路行来,他与程元振的关系仿佛亲近了一些,偶尔也兄啊弟的相称,但大多时候都是相敬如宾,客气得让人发怵。
程元振苦笑,拔出长剑插于地上,双手合抱,背向着沈珍珠与陈周,良久伫立不动。
沈珍珠劝慰道:“大人不必气馁,今日之事足以鼓舞士气。”
“夫人,二位大人,这支箭杆上捆有书信!”一名内飞龙使队正快步跑来,将手中箭羽递给程元振。
沈珍珠“咦”了声,说道:“这不正是方才刺中营帐梁柱的那支箭吗?”
队正连说“正是”。
当时情况紧急,沈珍珠一心只想速速抓住袭击他们的人,没有留意这支箭有什么特别,这时才看到箭杆上用丝绳捆着一张牛皮纸。
程元振解下牛皮纸,沈珍珠打开念道:“欲寻大唐太子殿下踪迹,由此处东行一百里至平罗遇,再折北行三百里。”字迹扭扭曲曲,看似书写汉字十分费劲。
陈周十分吃惊,将那牛皮纸拿过,从头至尾再看,边喃喃说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有什么不妥之处?”沈珍珠与程元振异口同声。
陈周抹了一下额头冒出的汗:“据某所知,由平罗遇折北前行,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大沙漠。太子殿下怎会在那里,那里怎能容人存活!这,这,这牛皮纸所写,究竟是什么意思!”
沈珍珠轻咬嘴唇,脑中一时有成千上百个念头晃过,种种猜想交织盘错,绞弄得头脑混沌无措,好半晌才勉强定下神,说道:“这件事确实奇怪之至,他们既然要袭击我等,又为何要特地送信告知殿下下落?莫非是请君入瓮之计?他们若是要对我们不利,何以迟迟不下手杀死我等?若不是要对付我们,又为何要连连袭击,掳掠侍从?”
陈周与程元振也是茫无头绪,程元振道:“以夫人之见,我们下步如何行事?依旧往回纥王庭方向行进,还是照这牛皮纸所说?”
沈珍珠长吁一口气,见此时星河渐落,天将破晓,说道:“我们折腾一夜都累了,料那些人今晚不会再来,我们都回去各自仔细思量推敲,明早再议吧。”
其实沈珍珠哪里睡得着,回至自己的毡帐中拿着那牛皮纸书来回翻看思索。
以这封信的口吻看,李豫应该没有性命危险,尚在人间。这封信最大的用意,应该是引(或诱?)她与侍从们朝所指方向去寻李豫。
可是,为什么要引他们去寻李豫呢?自己一行区区不足百人,无论在何处都翻不起风浪,不会被任何人瞧在眼中放在心上。
还是那句老话:用意何在,用意何在啊!
第二天早上与陈周、程元振再议此事,沈珍珠说道:“我们就依这书信所写,往罗平遇后折北前行!”
陈周摆手道:“夫人,我们怎能这般被动,被那伙人牵着鼻子走!”
沈珍珠无奈一笑:“那我们该如何走呢?其实殿下在何处,你我都不知道,回纥正发生内乱,我们就算往回纥王庭方向前行,也未必就能找到殿下。这些人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我们小小队伍,不如就依他们所说,或有意外收获。”
程元振也附同沈珍珠,道:“夫人所言有理,四下里乱闯,还不如就随书信所说,碰碰运气。”
陈周摊摊手,说道:“既然夫人与程兄都这样说,陈某就从命了。只是还有一条,过了平罗遇,你们只说由北入沙漠后,可没有讲殿下到底在哪里,我们若行进三百里仍未找到太子,可怎么办?”
沈珍珠思忖着说道:“那伙人既然要引我们入津,到时自然会设法为我们指路,不然怎生算得上一出好戏。这个,我倒觉得无谓多作担心。”
平罗遇是漠南村落地名,因此处地势平坦,水草丰足,有近十户百姓定居左右,自然而然形成小小村庄,更因由平罗遇往北是大沙漠,其后可达回纥东北部重镇特尔里,故而一些过往商旅行人多在此处稍作停留休整,储备水草。
草原上从来没有路,牧民行游,只需要方向。方向就是草原的路。好在平罗遇过往商旅多,草原上留下或宽或窄、或浅或深的牛车车辙,且陈周擅识方向,一行人由陈周带路,纵马飞驰,只用一天功夫就顺利到达平罗遇。
平罗遇的回纥百姓见惯唐人,对沈珍珠一行毫不为奇,惟有一两个回纥少女惊诧于沈珍珠的美丽,当陈周与她们以钱币换干粮交易时,不住闪动大大的深琥色眼睛,盯着沈珍珠看,艳羡不已。
陈周早就听说平罗遇往北的大沙漠中没有绿洲,此时再问这些回纥少女,少女们均笑道:“阿爷阿奶一直说平罗遇过去沙漠宽大得象天边的云彩,少说要备足半月的粮草和水,要是迷路,怕是个把月也出不来。从来没见过里面有只斤泽!”突厥语中“只斤泽”即是沙漠中绿地的意思。
程元振和陈周对行李辎重再行清理,抛弃许多无用器具,以六匹好马向平罗遇回纥百姓换了四只骆驼,备齐足够二十余日饮用的清水。多备的水囊如小山般沉沉的压在骆驼和牛马背上。
在平罗遇平平安安的歇息一夜,一行人朝大沙漠进发。
平罗遇尚有一条小河流朝北而去,随着队伍的行进,眼见着河流渐渐干涸,已入戈壁滩。再走得一两日,戈壁滩渐渐呈现出沙漠的模样,草木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完全变成了沙漠。
进入沙漠,众人才真正体会到“朔漠无边”四个字的涵义。
焦灼的阳光犹如金缕玉丝,密密匝匝的将沙漠护上一层金色盔甲,无边无际的黄沙仿若连着天边云际。沙漠中,红柳花开若焰火绚丽,梭梭枝干青嫩细软,相映相伴,还有零星可见的骆驼刺、沙枣,稀疏的点缀着这黄沙朔漠。
沈珍珠甫入沙漠掀开马车的帷帘,那一阵炫目的阳光使她突然间睁不开眼。
她忽然想起六七年前,李豫由回纥万里迢迢接应她回中原。那是冬日与初春,虽然也要经过沙漠,阳光却没有这样绚烂与张狂。与他们同行的还有长孙鄂,日日邀她下棋为乐,那时的李豫会挽着她的手说:“千万别累着。”
离开他这样久、这般的远,而覆盖心中的那个影子,何尝淡开化去。哪怕他会忘记她,哪怕他永远不能明白她,他仍会乍然幻化为一道光影,惊空飞旋过她的世界,降落于山川河谷,将她笼罩,难辨日月昼夜。
陈周自有他的一套法子,一入大漠,为防陷入沙中,即令侍从在牛马蹄上套以木鞋,为骆驼蹄上包了牦牛皮。
四月气候干燥,白昼酷热,并非穿越沙漠的最佳时节,且沙漠中某些地段风多沙大,当地回纥百姓称为沙流,轻则阻碍行程,重则危及性命。一年中惟有十月至来年三月,穿越沙漠方最有利。众人沿途所见,多是埋到山半腰的沙堆、波浪般的沙丘和锯齿形的红锈山峰。
到第五日,以陈周测算,一行人已朝北方行进将近三百里,离那书信所指地应当不远,可是众人目之所及依旧是象海洋般辽阔的沙漠,没有看到丝毫绿地痕迹。部分侍从不禁开始疑惑,只怕陈周带路方向弄错,若南辕北辙可就糟糕之至。
陈周经验丰富,见沈珍珠有些担忧,乃解释道:“沙漠中行走只能以金乌(注:唐人称太阳为金乌)起落或沙丘移动作指示,以识方向。尤其金乌东起西落,指示方向最为可靠。”此时正是清晨,陈周指着初升旭日道:“夫人,你看金乌初升,我们所见诸物的阴影都倒向西方,再过几个时辰,至未时三刻,金乌位于正南,影子便指向北方,至戌时金乌到正西,影子便指向正东。以此法行走于沙漠,绝不会迷失方向。”
听了他这番解释,众人才放下心。
这天晚上众人依旧依偎着驼马睡觉。白日赶路辛苦,不仅众侍从,连沈珍珠、程元振、陈周都睡得很沉。
临近夜半时,陈周忽然醒了。凭着多年来作战的经验,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疲劳,他依旧躺在原地不动,脸紧贴着马脖子,只睁开眼睛,依仗着朦胧的意识,聆听四周的动静。过了不久,他的脸微微动了一下,他看到远远的有十余头骆驼的一支队伍,正朝着他们所在行来。
他全身绷紧,大力推了身侧的程元振一把:“小心,有人来了!”程元振反应极快,手按腰间长剑,迅速欲弹跳起身,陈周按住他:“别打草惊蛇。”
程元振随即点头,半跪避在驼马之后,仔细察看对方的形迹。过了一会儿,他松口气道:“应该是过往商队吧,看上去骆驼上托着不少货。”话是这样说,终究丝毫不敢存有侥幸,拍醒身侧的侍从。如此顺次下去,所有侍从都被唤醒,各拿兵刃以备应战,沈珍珠也忙由马车上坐起。
那驼队渐渐走近。
这段距离看去不远,实际并不是那么容易缩短的。大约过了甚长时间,驼队曾走到一座小山丘背后,隐没队形。然而,不久又突然出现了,而且快得令人吃惊。
“什么人!”陈周提高嗓门用回纥语喊道。
大漠风尘日色昏
对方驼队停住,月色昏黄下,看见有三四人骑骆驼行近。他们都身着回纥服装,其中一人虬髯满面,四十岁上下,约略是领头的,以回纥语叽里哇拉的回答:“我们是从特尔里来的商队,打算到灵州去。现在喝的水要没了,出沙漠还得四五天,天神保佑你们,大唐来的客人,请给咱们一点水吧。”
陈周认真审视他们几眼,扬声问道:“走出沙漠还需多长时间,怎么个走法。”
领头的回纥人答道:“没有十天不行!今年春天气候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