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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知她本是在故人身边伏侍的,远黛原先不喜她的心思便也淡了几分:“这宫里干净的地方不多,若真说起来,秋实宫虽冷清寂寥些,倒也算是不错的!”
这话一出,不独云燕,便是晴宁,也不由的朝她看了过来。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远黛斜斜的靠在了车壁上,微微阖目,作小憩状。
清脆的唿哨之声忽然响起,嘚嘚的马蹄之声倏然之间急如擂鼓,但很快的,那声音便已沉寂了下去。凭着对云骑尉的熟悉,远黛无需去看,也知云骑尉这是在列队保护车队。
三百云骑尉的到来,非但没有让使团放慢的前进的步伐,相反的,车队走的愈加的快了。
好在远黛所乘坐的这辆马车,本就是为着长途出行而准备的。车厢宽大无比,内里更是一应俱全,几乎便可称得上是一间小小的厢房,这一路行去,虽因总在车中而显得闷气,但倒也并不让人觉得难扼。这一日,小憩过后,远黛睁开双眼,想了一想后,便问云燕这会儿已到了何处了。云燕也是个没出过远门的,哪里知道这个,听远黛问起,便起身,开了车厢,问了那赶车的车夫,这才回远黛说是已过了明州,再有个三四日,便可抵达郢都。
远黛自己估算着,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命云燕令车夫停车。云燕听见远黛这么理所当然的命停车,心下自也诧异不已,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早知道自己所伏侍的这位夫人身份非比寻常,因此也不敢违拗,忙传令出去。却不料不消片刻,那马车居然当真就停了下来。
马车才一停的稳了,李安福早急急忙忙的行了过来。他却是宫中的老人了,虽然并没在远黛身边伏侍过,但对她的脾气,却仍是略知一二的,更知道这位主子不会无故如此。因此马车一停,他便忙忙的过来请安,顺便也好探询一下远黛的意思。
“奴才李安福给主子请安!主子可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他小心仔细的在外头行礼问。
淡淡应了一声,远黛也并不露面,只问道:“我听说,此去郢都,只剩了三四日的行程?”听李安福应了一个是字后,她才又吩咐道:“你这就报上去,我要住在广逸王府内!”一句简简单单的吩咐,没有加重语气,却自然而然的,便有一股颐指气使的气势。
石传珏为何非要请她回来,她没有深究的打算,也没有附和他心意的想法,既然让她回来,就需顺着她的心,如着她的意,这一点,她知道,而她觉得,也该是让他知道的时候了。
第五十九章 放不下?放下!
大越皇宫文渊阁,一向都是大越历代帝皇处理政务、召见亲信大臣的所在,到了昭平帝石传珏,也依然不例外。青铜兽首香炉内,青烟袅袅,沉香的气息缓缓弥散。
一名手捧填漆茶盘、身着浅色宫装的女官轻步的行来,将手中新沏的茶轻轻的搁在了御案之上。她的手脚已是极轻,却仍惊动了御案后头,着明黄圆领盘龙袍,微阖双眸、靠在椅背上的俊逸男子。倏然睁开双眸看向那名女官,男子突然叫了一声:“绘春!”
似是没料到他会忽然开口说话,那女官绘春怔了一下,这才应声道:“奴婢在!”
“青螺…如今该已到了明州了”男子慢慢的道,流光溢彩的凤眸之中,闪动着的却是异常复杂难言的光芒,面上神色,竟隐约的透出不安,语声更是低沉微涩。
默然垂眸,绘春淡淡道:“这般说来,再有三四日,郡主便能回来了!”却是语调平平,听不出有丝毫的欣喜之意,甚而至于,还有一丝丝的无奈。
身着明黄龙袍的,自然便是如今大越皇上——昭平帝石传珏了。似是察觉了绘春的无谓,石传珏那双横斜入鬓的剑眉顿然为之一蹙:“青螺要回来了,这难道不是喜事?你不欢喜?”
想了一想后,绘春才答道:“郡主回来,对皇上而言确是一桩喜事!奴婢无状,竟忘记了要恭喜皇上!”口中说着,她已退后一步,深深一礼:“奴婢在此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这些动作在她做来,却是行云流水一般,姿态优美流畅,几乎可称得完美规范。
凤眸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眸底深处。隐有一丝寒光闪过,但很快的,石传珏便又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你下去吧!”绘春也并不言语什么,又是一礼后,悄然的退了下去。
深吸一口气,微闭双眸,好半日,石传珏才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叹息,唇边也同时泛起一丝苦笑。绘春根本不希望青螺回来,这一点。他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随着使团的回转,眼看着青螺离着郢都已愈来愈近,而他沉寂了数年的心。也开始愈发的不安,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离宫去,亲自迎她回来。也正是这种不安与冲动,使得他亟欲找到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绘春。无疑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只是可惜,她却是不希望青螺回来的。
“父王”他无声轻唤,脑海中,同时闪过无数过往旧事,心中滋味却愈发酸涩难言。
“皇上”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忽然轻轻的响了起来。将他从往事中生生的拉了出来。冷电也似的寒眸陡然的扫了过去,不经意间便带出了独属于高位者的摄人威势,却将下首处立着的那名小太监惊了个魂飞魄散。下一刻。那小太监已翻身跪倒,频频叩首:“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这几个头磕的又快又重,不消片刻,额上已渗出了血迹。
微闭双眸,压下心头怒意。石传珏冷冷道:“罢了!起来说话!”下跪的这名小太监,在他身边伏侍时间虽还不算长。但办事一向小心,若无要紧事情,想来也不会在此时打扰他。
那小太监听了这一句话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待得起身时候,才觉后脊背上,早已汗湿了一大片,中衣紧贴身上,冰凉冰凉的,却是直沁到心里去了。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他颤声的道:“禀皇上,云骑尉有消息来!”
听得这话,石传珏不觉一惊,忙吩咐道:“快呈上来!”云骑尉乃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近身侍卫,一贯不离他左右,唯一的例外,便是前数日,他遣去迎接青螺回郢都的那三百人。
小太监上前数步,双手高举,将一只小小的竹筒捧了给石传珏。
云骑尉传信,用的正是灰羽。所谓灰羽,便是一种形似信鸽、速度与飞行高度却比信鸽高出许多的的鸟儿。小太监此刻奉了上来的,正是灰羽足上所缚的信筒。接过竹筒,揭去泥封,石传珏自筒内拈出一张小小的纸笺来,目光只是一扫,便不由的一顿。良久,他才缓缓握掌成拳,再松手时,灰色纸灰却已飘飘扬扬的四散开来:“准!”
他缓慢而又极之艰难的吐出这一个字来,语音森冷而压抑。
小太监不敢多问多说,忙忙的应着,匆匆的退了下去。这些日子,皇上主子心情阴晴难定,已责罚了好些个伺候之人,弄得紫宸殿、文渊阁诸处伏侍之人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才刚这把火更是险些烧到他的头上,他还是早些退下来得安全些。
… …
明州之地,素以山明水秀而闻名大越。因其离郢都不远的缘故,从前远黛甚至曾来明州游玩过,非但曾对明州风光多有赞誉,更对不能长留明州而心生怅然。
只是如今她虽是故地重游,却早没了那份清闲自如的心肠,自也没有打算出去游览。独自坐在明州驿站后院的厢房内,远黛静静抬眼,看向窗外。
十月的平京,早已寒意凛冽,然而这个时候的明州,却仍是花红柳绿,阳光明媚,让远黛无由的只觉怅惘。身后,有脚步声轻轻响起,远黛听出,那是晴宁的脚步声。
“晴宁”她叫着,同时转头看向一身浅紫衣裙的晴宁:“你是何时往紫宸殿伺候的?”
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起这个,晴宁先是一怔,而后才道:“奴婢是去年八月里才被调去紫宸殿伺候的!”说着这话的时候,她已忍不住的多看了远黛一眼。
打从远黛提出她的要求后,她的身份,便也昭然若揭。事实上,这几年,宫中但凡略略晓事些的人,便无一不知道广逸王府乃是当今皇上心中最大的禁忌,无人可以碰触得。
安定郡王原封了定亲王,连圣旨也都已经写好,只等诏告天下。却因求取广逸王府为自己府邸一事触怒了皇上,原先的亲王衔立被褫下一级,改为了郡王…
更早些时候,皇后娘娘不合在酒后脱口说了一句明珠蒙尘,立时触怒龙颜,被禁足宫中。其后虽陪了百般小心,解了禁足之令,但六宫之事到了如今也仍掌在施贵妃手中…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四…皇上这些年,都还好吗?”良久,远黛方缓声的问道。
晴宁听得这话,心中便不由的“突突”跳了起来,偷眼觑了一回远黛后,她才轻声答道:“皇上…他…处事英明,勤于朝政…自然是极好的”
她不说这话倒也还罢了,一说了这个,远黛倒不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晴宁,你该知道,我问你这个,可并不是要听套话!你只是有一说一便是!我有分寸!”
她虽这么说了,晴宁心中仍觉有些不安稳,又自犹豫了一刻,才道:“依奴婢看来,皇上倒真是个好皇上,只是…有些时候,圣心难测”身为宫女,她又怎敢评断石传珏,但远黛既问了,又将话说到这个程度,她若不发一语,却又不好,末了,只得如此含糊其辞。
她这话虽说得模模糊糊的,但远黛仍旧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笑后,她重复道:“圣心难测”圣心难测,换句话说便是阴晴难定;而从晴宁此刻颇带惊惧的神色中,远黛又可看出,石传珏这些年,发作起下头人来,手段可并不轻省。
无意为难晴宁,朝她摆一摆手,远黛道:“罢了,不说这些了!”
暗暗松了口气,晴宁展颜一笑,却道:“奴婢原是新沏了茶来的,却不料与夫人说了这半日的话,却连茶都冷了!等奴婢再去沏来!”言毕匆匆退了下去。
远黛知她这是有意躲避,倒也并不拦她,颔首之后,由得她去了。晴宁才刚去了不多一会,叩门之声却又响了起来:“姐姐!”熟悉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却是石青妍来了。
不期然的蹙了眉,远黛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