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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眉一笑,萧呈娴自信道:“妹妹放心!少则二三年,多则四五年,我定能回来的!”那精致绝美的眉目之间闪动着的尽是飞扬的神采,很显然的,对于自己的将来,萧呈娴满心乐观。
听她这么一说,远黛也不由笑了起来:“待得姐姐归来之日,我仍在这里设宴相迎如何?”
萧呈娴听得大笑,明眸流转四周,果见那十里长亭内,翠衣正自收拾着亭内的石桌,并将几样精致酒菜从食盒中取出,放在了桌上。
远黛眼见那边已自收拾停当,不免抬手作势,笑道:“姐姐请!”二人举步步入长亭,萧呈娴更扬声对罗起东等人叫道:“起东,你们也一道进来吧!”
罗起东三人听得她叫,不觉各自迟疑,互视一眼之后,这才举步上了长亭,步履之间,均各迟疑。及至上了长亭,目光落在亭内石桌上时,三人才自释然。亭内石桌之上,赫然摆放着五副碗筷,很显然的,此来送行,远黛并无将三人撇下的意思。
侯三人上来,翠衣早知机的提了酒壶,斟满了桌上的五只白瓷酒盅。远黛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温言道:“今日此酒,乃为三位送行,请!”
这话一出,萧呈娴不觉一怔,旋诧然的看向了远黛。恍如不见的顾自端了酒盅,远黛含笑举杯示意:“容我先干为敬!”言毕一手撩起帷纱,一手举杯仰头饮尽了杯中之酒。
萧呈娴见状,少不得暂歇追问之意,也自举杯一口饮了。罗起东三人也紧随其后。放下酒盅之后,萧呈娴才要追问那句“为三位送行”的意思,却不料罗起东竟抢先一步的问道:“未知王妃可肯明告我等三人,我表哥他…究竟指官何处?”
远黛既说了先前那话,这会儿自也不会行那欲盖弥彰之事,当下一笑,道:“定州!”
定州二字才刚出口,罗起东等人却都不由的神色巨变,各自震惊不已。罗起东更失声叫道:“定州?怎会是定州?”大周北境雄关雁回关,正在定州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也就是说,只要北狄进犯,定州便是首当其冲的要害之地,亦是一等一的险地。
远黛并不答话,只静静凝眸看了罗起东一眼,意有所指的道:“你…也将在定州!”她说着,也不等罗起东再问些什么,便又举起了被翠衣重又斟满的酒盅:“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一杯,惟盼二位能各展其长,保得大周北境一片清宁!”
罗、游二人闻声,都不由一震,当下齐齐应了一声,双双举杯,一饮而尽。
侯得二人饮尽杯中之酒,远黛才忽而一笑,却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才刚那一句话,却并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王爷令我代转给二位的!”
二人听得顾自愕然,倒是萧呈娴在旁听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被冷落一边的丁一鸣则蠕动了一下嘴角,似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终于还是没有出口。
似乎察觉了他的这一细微动作,远黛转向丁一鸣,婉转言道:“对丁大人,王爷也有一言相告!”丁一鸣闻言,少不得拱手作礼,沉声道:“愿听座师指教!”
微微颔首,远黛徐徐道:“王爷说了,同生共死,齐赴险地固可算得好兄弟、真情谊,但却绝非唯一途径!”
丁一鸣为之一震,默然退后一步,正襟一礼:“学生谨遵座师之命!”事实上,在得知丁一鸣自请往北境为官之后,他也去找了邱学士。然而邱学士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的要求。丁一鸣为人虽略显圆滑,却绝非喜欢空口说白话的,邱学士既未应允此事,他便也没有同罗起东二人说起。心中只想着等到事情定下,再同二人说起不迟。
她二人这里淡淡数句言辞,那边罗起东等人哪还明白不过来。只是有些话,藏在心中却远比说出来更显隽永深刻。端起桌上早又斟满的酒盅,罗起东朗声道:“得与诸位相识相知,罗起东此生再无遗憾!”言毕也不等人回话,已自仰头一口干了杯中之酒。
四人在亭内说着话,先时那两名差人则避得远远的,竟是全无催促之意。远黛才刚与了二人的红包,二人私下早已拆看,五百两银票的数额,让二人心满意足,全没了先前的抱怨。
考虑到罗起东二人还要启程往北,远黛自也不会带许多酒来,这一会的工夫,壶内美酒早已饮尽。凝目深深看一眼远黛,萧呈娴缓声的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容后再见!”
淡淡一笑,远黛伸手,自袖内抽出一卷书册,递了过去。萧呈娴虽不解于她此举,却仍伸手接了过来:“这本医书,是我这几日亲手誊抄出来,里头颇有一些姐姐可能用得着的秘方!”远黛语声平静,其内却深藏关怀:“北地寒冷,姐姐千万保重!”
听她这么一说,萧呈娴倒不由想起当日绿萼岭时远黛畏寒,自己打趣她的一番话来。怔然良久,眼角不觉一片湿润,半晌一笑,却低声道:“多谢妹妹关怀!”伸手接过那册子。
马蹄“得得”之声忽而响起,远黛自然回头一看,面上旋泛起了一丝笑意:“终于来了!”
萧呈娴一怔,忙自抬眸看了过去。远远的,已见北门处,正有一骑疾驰而来,因速度极快的缘故,身后更带起了滚滚的烟尘,虽只一人一骑,看着却端的气势非常。
烟尘渐近,将将已能看清马上骑士。石青箭袖,青布绑腿,鹿皮快靴,一身俐落的短打装束,愈发衬得那骑士英姿飒爽,勃勃英气逼人而来。似已瞧见了亭内几人,那人一挑双眉,双腿更猛地一夹,那马一声长嘶,愈加狂奔而来,俨然有撞塌这座长亭之势。
萧呈娴大家出身,素日虽则胆气极旺,却并没经历过这等场面,本有闪避之意,然目光到处,却见远黛沉静而立,帷纱轻薄,隐约竟能看见她唇角隐含的一丝笑意。这些时日相处下来,萧呈娴对远黛早已有了一种近乎于盲目的信心,见她如此,居然也便放下心来,静静站在远黛身边,等着那一人一马过来。丁、游二人虽摄于威势,颇有后退之意,但见远黛二人尤且不退,自己身为男子,又岂能畏畏缩缩,少不得立定脚步,不肯稍退。
亭中众人,惟罗起东自幼习武,见众人不退,他却下意识的上前一步,将众人挡在了身后。说时迟,那时快,仿佛只是瞬眼工夫,那马已到近前。众人举动也自清晰的落在马上骑士眼中,那人朗朗一笑,双臂陡一用力,却是硬生生的勒住了胯下的马儿。
那马仰头一声长鸣,被那一勒之力生生的止住了来势,马身更随之人立而起,扬起的双蹄离着罗起东的鼻端堪堪不过寸许。萧呈娴看得瞠目结舌,及至回过神时,却觉自己内穿的小衣竟是生生被汗湿了好大一片。
那人哈哈笑着,灵巧的一拨马头,人也随之跃下马来,朝着众人意甚随意的行了一礼。
含笑的上前一步,远黛抬手一指那名骑士,却朝萧呈娴道:“她是云裳!会陪姐姐同往北境,为期三年!”说着,她却又是一笑:“三年后,我会在此静候姐姐归来!”
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萧呈娴陡然一惊,失声叫道:“云裳?她…竟是个女子吗?”
口中说着,她已转头看向了云裳。若远黛不曾点破,她或者压根儿就不会想到眼前此人竟是个女子,然而被远黛这么一点,她再转而细看云裳时候,却觉对方虽则风尘仆仆但自眉眼精致,五官玲珑,显然确是女子无疑。
第九十五章 一路走好
送走萧呈娴,别过游方信、丁一鸣,远黛犹觉心下怅意难平,上车之后,更吩咐那车夫不必急着返回睿亲王府,而在流花河畔稍稍遛达一刻。翠衣陪侍在马车内,见她神色之间颇见怏怏,终忍不住问道:“萧小姐走了,小姐心中想必很是舍不得吧?”
远黛听得淡淡一笑,良久才徐徐道:“若无意外,我与她,将来总是能够再见的!”言下满满的都是怅惘,也不知是在回答翠衣之问,抑或是在安慰自己。
半懂不懂的歪头看着远黛,翠衣道:“我知道,小姐还是舍不得萧小姐的!”
被她的娇憨弄的哭笑不得,远黛白她一眼,啐道:“好个饶舌的小丫头!”
翠衣只是抿了嘴笑,很显然的,她对远黛的嗔怒并不害怕。远黛才要再说什么之时,外头却忽然传来一个清朗平缓的男声:“萧呈烨在此替舍妹谢过睿亲王妃厚谊!”
远黛听得一怔,她倒真没想到萧呈烨居然也来了这十里长亭畔:“萧大哥来了有多久了?”过得一刻,她才语调平静的问了一句。她既开了口,那赶车的车夫便也勒住了马儿。
萧呈烨的声音很快在外响起:“王妃未来之前,我已等候多时!”
“适才何不出来同饮一杯?”远黛扬眉问着,萧呈娴虽不曾说,但她却能从她若有期盼的神色之间觅到她深藏的心意。她是希望萧府能有人出来送一送她的,然而却没有。
“相见争如不见?”许久,车外,萧呈烨不无疲惫的声音才缓缓的响了起来。
对于萧呈娴,他一直都是了解的。他知道她的骄傲,更清楚她的执拗,事实上,这些个骄傲、这些个执拗,也正是他们父子二人素日的宠溺与纵容造就的。然而如今,他们却大有可能因从前的宠溺与纵容失去她。而这一点,却是他们父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深吸一口气后,萧呈烨平静的继续说下去:“萧呈烨此来,却是向王妃道别来的!今日过后,也不知何时才能与王妃再见!”
远黛听得心中一震,失声问道:“你…也要去北境?”若说才刚她对萧呈烨还心怀不满,到了此刻,却是除了震惊,再无其他想法。
外头,传来萧呈烨平和却又不失坚定的声音:“我父已为我在蒋总兵处谋了一个参谋之职,再过数日,我便要启程前往北境!此去归期难定,惟愿王妃一切安好,如意遂心!”
默默失神片刻,远黛才轻轻叹了一声:“这事儿,我六哥可知道吗?”
萧呈烨答道:“这事也是刚刚定下!远清应该并不知情。我原打算着送走呈娴便往凌府走一遭,将这事告知给他知道!”他口中说着,却也并不去管车内的远黛能否看得见,便朝马车深施一礼:“就此别过,相信再见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