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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就是帐底了?”叶静致端坐在上首,身体修长,腰背挺直,语气温和却因神色淡淡却让人不由自主觉得紧张。
“不错,小姐一览便知真假。”吴毓西躬身站在叶静致面前,明明弯着腰却比那些低头站在一边伺候的人都要笔直。
叶静致没有看,只是看着眼前一脸恭谨的年轻女子:“你叫……”
“贱奴吴毓西。”吴毓西语无波澜地吐出“贱奴”二字。
是“贱奴”,不是“奴婢”也不是“在下”,叶静致有些惊讶这个看似颇有才干女子竟是叶家签了卖身契的奴仆。
“毓西,‘钟南水之灵兮,毓西山之秀兮,翔凤鸣于白川’。”叶静致夸了一句,“是个好名字。”
吴毓西依旧淡淡的表情:“长者赐名,不敢辞。”
叶静致没有再八卦谁给这个贱籍官奴出身的女子赐名,只是看着她问:“你带帐底过来有何求?”拼着得罪整个南庄的管事和主管,把帐底带到主家面前,叶静致好奇她的动机。
吴毓西直直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后,抬头看向叶静致:“小姐宽慈。”
叶静致坐在上首,静静听吴毓西讲了一炷香的故事。不得不说,吴毓西是个比叶静致更不会讲故事的人,语气平板,神色木然,一个原本可以被叙述得娓娓道来凄凄惨惨戚戚的故事,被吴毓西讲地像白开水一样平淡。
“你是想拿帐底抹去他们的过错?”叶静致似笑非笑看着眼前恭谨的女子,指尖拂过账册的封面,“我猜,帐底上是个我不可容忍的数目……你怎么确定我会放过他们?”
“小姐宽慈。”吴毓西仍旧磕头。
叶静致扬唇一笑:“你是个聪明人。”
吴毓西恭谨的脸上带着坦然:“贱奴只是胆子比较大。”
“你不怕我把他们都发卖了?”叶静致轻飘飘扔出一句话,吴毓西的身子明显僵了僵。被主家发卖的仆从,又是因为这样不光彩的事,大多只能和她自己一样落到贱籍,比之奴籍更低一分,世代儿女脱籍不易。她无意让整个南庄的仆从都沦落成和她一样的贱奴,她以为这个女子是个良善之人,所以才在思索几日后带着账册前来自首……
“发卖了我们,小姐也挽回不了多少损失,又要添进人口,反而得不偿失。”吴毓西试图用平静的语气说服叶静致。
“你们这样的下人,我可不敢用。”叶静致依旧是温和如暖阳的语气,只是吐出的字眼却让人不由心寒。
“贪墨账上的银钱本是不得已而为之,南庄上下皆是忠心之人。”吴毓西控制着自己的语速,显得不急不缓。
“你倒是处处为他们着想。”叶静致轻笑。
“贱奴五岁进庄,庄上人养了贱奴二十余载。”点到为止,吴毓西没有再试图平板地叙述一个幼小贱奴进入庄子以后受到种种照顾的感人故事。
叶静致没有接话,她没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多少深刻的感情。
也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呢!
“你自己有何求?”静默了许久后,叶静致问道,“你不想……脱籍吗?”叶静致话语温和,最后几个字却仿佛带着致命的魔力。
脱贱籍,叶家的继承人确实有这个权利。
吴毓西一时失神,一直恭谨的神色也坍塌的一半,等重新凝神后见叶静致仍等待她回答的模样,吴毓西也不掩饰,垂眸道:“听凭小姐安排。”
“我从不勉强别人,脱籍,你想不想?”
“……想。”有些艰难地吐出这个字,也许就这一次机会,她到底还是心动了,挺直脊背,吴毓西清晰地向叶静致表达着自己的意愿:“贱奴想脱籍,望小姐成全。”
叶静致温文一笑:“你的胆子确实很大。”吴毓西心中一阵紧张,却听叶静致话锋一转道:“我喜欢胆子大的人。不过你要证明给我看,你还是个有用之人。”
吴毓西走出主院的时候,才慢慢松开一直紧紧捏住的拳头,掌心的血痕和微微的疼痛都没能让她多关注一眼。
“我给你七天时间,证明你有脱籍的资格。”
这是退下之前叶静致的话,脱籍,完全是意外之喜,她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叶静致将各处管事主管召集起来的时候,众主管还未商讨出一个章法,听闻叶静致叫所有人都集中到大厅,心里俱是慌乱。叶昌英却理了理衣裳,坦坦然走在最前面:也许时机要到了。
等到了大厅,看着整整齐齐叠放在桌面上的新旧账册和一脸恭谨站在叶静致身侧的吴毓西,叶昌英突然惊觉,也许,时机已过。
果然,叶静致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你们呈上来的账册、核查后重新造的册子、你们的帐底,都摆在这里了,各位做了何事,心中有数。”
第二句:“过往的事情,我无意再追究,也望诸位好自为之。”
众人正擦汗,第三句到了:“主管叶昌英年老体弱,今后起由毓西接任。”
众管事齐齐看向叶昌英:吴毓西,是她的义女。
叶昌英扯扯嘴角,人也瞬间苍老不少:“多谢小姐体恤老奴。”
叶静致温和地看着她:“您本已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是我们疏忽了。”只字不提宋家不闻不问的过错。
叶昌英看着眼前这个和叶龄修雷厉风行的作风完全不同的年轻女子,心中慨然,慢慢跪下身,为和她共事了二十余年的众人指了一条明路:“谢小姐宽慈,老奴定当好自为之。”
叶昌英由使女扶着颤颤巍巍离开了,向来跟随叶昌英的副主管叶昌芳也果断告老,有两个核心人物的提醒,众管事也都明白过来了,纷纷告老,叶静致没有假惺惺地拦,全数批准,让每人带了笔退休金就打发回家了。
吴毓西原本已经做好了准备,接下来的七天和这些老妇人斗智斗勇,却没料到叶静致三句话就把所有人打发了。
吴毓西还没缓过神来,叶静致已经笑眯眯对她道:“管事的位置都空下来了,我给你七天,找一批顶职的人。”
果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叶静致自然不会理会吴毓西的表情,机会已经给了,能不能抓住就看她的本事了。
顾宁远听说叶静致把庄上超龄工作的老人家都打发回家了,没追究贪墨的责任又给了笔小钱,觉得叶静致也算是个五好老板了,可怜他不知道打发回家的都是原本的骨干人物,现在南庄的架子空了一大半,还琢磨着要着手给庄上的“黑户”孩子安个出身。
顾宁远对这里的户籍制度不熟悉,认真请教了归叔,知道此处仆从大多落户在主人家中,除了没有卖断身契的平民和雇佣来的帮工,大多都是奴籍的家生子和签了死契的官奴或是祖上犯过事儿的贱奴。
家生子在这儿是个特殊的存在,虽是奴籍,但社会地位和平民相似,只是不能和世籍通婚,一般嫁娶却不难,因为家生子是依附于世家而存在的,往往和世家同荣同枯,一般平民人家都还是很愿意嫁娶家生子的,因为这样就多少能得到世家的庇荫。
官奴是官卖的流民,大多是因为没了田地又遭了灾,为活命就只能入奴籍;若是祖上犯事连累了九族后代,也会被官卖,入的却是贱籍,三代以内无大功不得脱籍,三代以后无世籍担保不能脱籍。
除了皇族,此处户籍分为世籍、民籍、奴籍、贱籍,奴籍分为家奴和官奴,一般从母,非皇族男子出嫁后从妻,而现在南庄里“黑户”的孩子大多是家生子的孩子,也有不少官奴出生的孩子。顾宁远听归叔将仆从一个个分了等级,细细地说,心里突然有些同情这些人。
奴婢侍从,不是领着薪资的上班族,他们身上背负着枷锁,没有选择的权利,被大多数人所轻视,习惯于被奴役买卖,没有也无法反抗。
可是他也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还黑户着的孩子归为“家生子”,入家奴籍,给他们一个看上去相对体面的身份。
归叔赞了句少君是善心人,顾宁远又受了孩子们父母满怀喜悦的叩谢,心里却仍是闷闷的。
叶静致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出身也不高,因而特别同情这些下人,也没有在意,只说,若他喜欢,今后庄上的孩子都算家生子就是了。
顾宁远无法向她表达自己心中莫名的愤怒,叶静致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主子,也没有随意买卖仆从的习惯,更不曾同他人交换美丽的小侍,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只是按照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习惯对待这些伺候她的人。
或许,对那些能够伺候他们的人来说,这也是一份美差。
只是顾宁远还是觉得不爽,叶静致见自家君卿别别扭扭一副似乎要和自己冷战又一直看着自己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拿着叶昌英写的信给顾宁远看。
顾宁远见这个“被退休”的前任主管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希望叶静致能把她的孙子孙女儿也归到家生子里头去。叶昌英的女儿本就在庄上任职,娶的也是家生子,本就是要落户叶家的,故而信上是为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孩子求的。
顾宁远惊讶:“他们的妻主不是平民吗?”为什么叶昌英还想着让自己的孙辈入奴籍?
叶静致看着顾宁远:“陈田村并不富裕,以叶家家生子的身份,嫁娶远比这样一个小村子出来的哥儿、姐儿要好。”
舍去一张老脸,不过是为了让孩子们过得更好,就像当初的逼不得已,不过是为了一家糊口。
顾宁远默了,求着来入奴籍,太超出他的认知了。
叶静致道:“世风如此,既然无法改变,就只能好好适应,在那里为难自己,也是于事无补。若真心不忍,待他们宽和些也是积福了。”
顾宁远不接话。
自己不也是这样吗?在无力反抗的时候,就接受命运的安排。
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
顾宁远靠在叶静致的肩上,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去回想。
作者有话要说:
、〇二四
“她娘,西姐儿都在门外跪了三个时辰了,你有什么气也该消了。”袁氏替叶昌英倒了一杯凉茶,劝道。
“爹,您别掺和这件事儿!吴毓西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卖了大家伙儿,占了娘的位子,我们没打她出去已经是给足脸面了,她爱跪不跪!”叶冬花没好气地扫了她父亲一眼。
袁氏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内室。叶冬花性格爽直,是和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