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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维只能说没有。
他坐在桌上边抖腿边咬笔头,咬完了笔头咬指甲,咬完了指甲咬书本,咬着咬着想起小锦照片的事来,便下楼看信箱。
信箱里塞满了广告对帐单,尹维扒拉半天,找出小锦的,想把其余的直接送进垃圾箱,却发现信箱最里面躺着一只小盒子,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
尹维拿出来掂掂,有点分量;看看邮戳,在城市的那一头。上了楼拆开,装的竟然是一只普通马克杯。
“不是炸弹?” 尹维挺失望地把杯子扔到一边,拆开小锦爹爹的来信。
也许不能叫信,应该叫邮包。小锦的照片装了上百张,或蹲或站,或穿制服或不穿制服,或微笑或严肃,就是没有一张是正面像。
“这都是谁偷怕的啊?” 尹维一张张往后翻,好不容易看见一张正面的还是合影,日期在最近,背景也像在岛上,敢情按小锦的本意,他要让人看的也仅仅是这一张。
锦家爹爹有点恢弘的唐帝国气质:我儿子帅,那么全国人民都必须知道他帅。
照片里,小锦和一黝黑壮实的警察大叔同在树下龇牙傻笑;翻过来,背后写着:“我和花花”。
“……”
尹维对着大叔唏嘘感慨:“父母的文化水平的确影响人一辈子啊,您都一把年纪了,还叫花花。”
再细看,原来“花花”后面还跟着一个括号,里面写着:“中”。
尹维把照片翻过去,发现小锦和大叔之间的确有一头奶牛。
“……”
尹维又一次不胜唏嘘:“大叔,可怜滴,您完全被他无视了。”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吓了尹维一大跳,他骂骂咧咧说半夜里也不消停,然后意识到要报警了。
“有困难,找警察。”他哆嗦着去抓话筒,沈文素却满面春风迈进大门,笑嘻嘻打招呼:“小尹维,还没睡啊?”
尹维呆了半天才能开口:“你去哪儿了啊?”
沈文素高举左手:“看到没?风鹅!正宗农家风味!李老师——就是本科时教我烹饪实验课的——她老家亲戚送来的!”
他又高举右手:“正宗野山菌!正宗本地玉米!正宗红心山芋!哇哈哈哈~~~”
他乐滋滋的往厨房跑:“李老师留我吃饭,吃了饭说是今天老年艺术团活动日,有戏看,但有个人家里有事去不了。李老师说戏票百来块钱一张呢,浪费可耻,便硬拉着我去了。不过说实话真是演得好,碧玉簪,越剧哦。”
“看……戏去了……” 尹维直勾勾看着他。
“啊,怎么了?”沈文素继续忙活:“又不是第一次了。”
“沈文素,” 尹维说:“我算是拿你没办法,自有人会收拾你。”
沈文素抬起头呵呵笑:“尹维你今天怎么了?骚扰电话接多了?”
他在冰箱前鼓捣好一阵子,再去做整理资料,结果不到三分钟就喊累,喃喃自语说:“明天吧,明天也来得及”,便冲了澡往床上躺。
刚有点睡意,突然被人猛提起来,反压在床,一膝盖顶在腰上。
苏昭顺手抓了本案例选,觉得不够厚又换了本民法典,对准屁股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狠抽。
沈文素哇啊啊大喊,苏昭咬牙切齿说:“叫你陪老太太看戏!叫你陪老太太看戏!”
沈文素四肢并用要逃,被苏昭捏着后颈拉回来,扯下领带把手给反绑了。沈文素拼命蹬腿说:“打人犯法!打人犯法!!”
苏昭箍住他逼问:“怎么不开手机!”
“没电了呀!”
“没电怎么不充!”
沈文素喊冤:“我在外面呀!”
“哼!” 苏昭解开两颗衬衣纽扣,黑着脸跨坐在沈文素身上,烦躁地挠头:“气死我了!”
沈文素蠕动:“哎哟……腰……腰要被你坐断了……”
苏昭突然把全身的重量压下来,沈文素差点没了进气。
过会儿那压人的自己倒觉得心疼了,便爬下来,又摆出一副凶神恶煞脸:“这事还没完呢!你给我等着!”
他前脚刚出阁楼门,沈文素后脚就往楼下蹦。
尹维正在吃泡面,一见那架势便呛着了:“我娘呀!时代不同了,连律师也搞SM了!”
沈文素说:“你少废话,快帮我解开。他今天至少得旁征博引发挥三小时,现在正在露台上边抽烟边打腹稿呢,我得把肚子填满才能扛得住骂。”
尹维跟着沈文素去厨房,一路走一路甩苏昭的领带。
“我说,今天真是你错了。” 尹维说:“你不能怪他生气。”
沈文素撕开方便面包装说我知道,正反省着呢。
尹维戳着他脑袋说:“连长啊连长,你就是会装乖。”
沈文素头一偏,却发现垃圾桶里有只小盒子。
“邮局过来的?”
“啊,我正要跟你说,”尹维咽下面条:“不知道是谁,给咱们寄了只挺丑的杯子,唉,要是炭疽多好啊。”
“杯子呢?”
尹维拿了给他看。
“是挺丑的,”沈文素把沾了点泡面汤汁的小盒子捡起来:“就一只杯子?”
“嗯,” 尹维点头:“其他什么都没有。”
“奇怪了,” 沈文素往小盒里看,发现里面塞满了防止杯子碰破的碎纸条。
尹维举高马克杯对着灯光看:“莫非有什么机关?啊,难道是未来人类给我的启示?对了,文素,你看过那个电影没有,就是那个……”
“不对不对!” 沈文素突然惊叫起来。
尹维吓得脚下一滑。
“这盒子里的碎纸你没扔吧?!” 沈文素神情紧张地问。
“没……没……” 尹维说:“没注意……”
“扔了你就惨了!这上面有字!” 沈文素猛然冲出厨房:“苏昭!苏昭!”
苏昭跪在茶几前,身边是全律所最亮的一只台灯。
“我们有多少把镊子?”他问。
沈文素小心翼翼把碎纸条掏出来,堆在茶几一头:“老师针线包里有一把。”
“平姐抽屉里有,” 尹维又拆了只落地灯来:“她老用它拔眉毛。”
“行,”苏昭点点头:“胶水拿来了么?硬纸板呢?”
“有了。”
“那同志们,来做拼图游戏吧。”
沈文素苦哈哈说:“唉,我宝贵的睡眠时间哟。”
尹维也嘟囔:“我是考生……”
苏昭一人赏他们一个毛栗子。
尹维老实了一会儿又开始叫唤:“凭什么你们都有镊子,就我要用筷子?!”
苏昭不理他,问沈文素:“你那边怎么样?”
沈文素犹豫说:“我觉得着两条应该是连着的,你看,这是‘5’的上半边,这似乎是下半……”
苏昭凝视着拼在一起的纸条,念叨上面的数字:“51882……51882……文素,你会不会觉得很眼熟?”
沈文素默念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卡!老科长!卡!”
苏昭领会,迅速找来老科长留下的字条:只见规划局局长“赵志平”名字后的银行卡号里,赫然镶嵌着51882这串数字。
两人呆呆抬头,互视对方。
倒是尹维低呼:“我娘啊,我还以为你们俩办案办成强迫症了,原来这堆碎纸真有玄机!”
“是啊,”苏昭喃喃:“竟然真有玄机……”
他兴奋地眼睛雪亮,下死命令:“不许发呆,快快快,今晚把它拼出来!根据卡号,下面应该找带‘6’或‘0’的纸片。”
沈文素也精神百倍,转身就端了三杯浓咖啡来。
尹维只能硬着头皮干活,一边干活一边念叨:“这是谁寄的啊?管他是谁,人才!能把纸撕这么碎的都是人才!”
他念着念着,竟然往茶几上一栽,就此睡着。
沈文素大怒:“既然要睡,为什么要浪费我的正宗巴西咖啡!人家远渡重洋不是为了来催眠你的!”
苏昭嘿嘿笑说:“沈连长,恭喜你,现在他的任务要你来完成了。”
沈连长烦躁地挠头,苏昭捏捏他表示同情。
两人在台灯下静静工作,时不时交谈两句,一晃两个小时,连姿势都很少变过。
苏昭看着面前略具雏形的纸张,终于感觉到脖子酸痛。沈文素正埋首苦干,偶尔嘴里会不自觉地冒出两个数字,苏昭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
“休息。”苏昭说。
“还没到三分之一呢。”沈文素说。
“明天吧,”苏昭温和地笑起来:“累了?”
“还好,”沈文素说:“我一过了睡点就亢奋。老师倒叫我劝你,革命工作做不完,只有身体是自己的。”
苏昭一听这话苗头很好,立刻蹬鼻子上脸,作西子捧心状感慨命薄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做先生云云。
沈文素说:“你得了吧,你几百年才去一次学校呢。”
苏昭劈他一下,然后微笑着沉默,隔了半晌,突然问:“会不会觉得压力大?”
“啊?”沈文素漫不经心:“谁说的?”
“我是说真的,”苏昭拂开他额头的乱发:“如果受不了要对我说,这不丢人。”
沈文素笑起来:“没有,真没有。”
苏昭把额头贴上他的额头:“怪孩子……”
天不难测,讼事难测,律师必须以轻松的态度从事一项沉重的事业。
——半夜被饿醒后突然感悟人生真谛的程静钧老先生
另:
戏曲是中国文化最精致的载体。
——始终向着沈文素偏心的程静钧老先生
第十九章
一张支离破碎的纸,却是能把十个人送上被告席的证据。
尹维说:“这世界真是太疯狂了。”
他缓慢地扭头,愣愣望着沙发,又说:“你们俩睡成这样也太疯狂了。”
苏昭一醒来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