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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样?
她慢慢伏下去,仿佛是在仔细观察彦信的情形,实际上借着他身子的遮挡,紧紧地握住了放在地上的剑柄。她胆战心惊,全神贯注的等待着鱼死网破的那一刻。她不相信,刚刚经过了那样的事情,对方还会像先前一样的容忍她。同样的错误,不可能在他们这样的高手身上犯第二次。
她的身子绷紧,又慢慢的放松,彦信又写道:“想象你是他们。”
她明白了,假如她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虽然恨她,亦不可能现在就将她杀死,毕竟还指望着她把他们带出陵墓去。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假装对方计谋成功,销声匿迹,偷偷跟在对方身后,在探明一切以后再趁对方不注意,致命一击。
目前来说,她和彦信都是安全的,对方不会打草惊蛇,也不会断了她的念想,有彦信的伤势在那里逼着她,反而还会让她尽早想办法逃出陵寝。
她不知道彦信活下去的可能性有多大,他现在半死不活,缺医少药,有少量的水却没有食物,最好的办法是迅速走出陵墓。但他的伤口明显的是不能再移动了。
想到这里,她静下心来,该干嘛就干嘛,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好了。“现在,我要给你疗伤。如果你死了,我就咬破嘴里的九转芙蓉和你一起死。”她像是说给彦信听,又像是说给她身后的人听,让他们不要来逼她。被人偷窥的感觉让她如芒刺在背,她始终都不放心的。
彦信低低说了一句:“你真的想和我生死相随?”
初晨没有回答他,直接解开了他的袍子,感谢宏远帝,把这座陵寝建造在地热上,让他们不必为了御寒的事情担忧。彦信的胸前有三个新鲜的伤口,一个是撕裂的旧伤,一个是独绝用噬光刺的那一刀,还有一个就是她刚才刺的那一剑,看上去在病态的苍白皮肤上触目惊心。
她先前刺在他锁骨下面的那一剑,其实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只要止住血就行。她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每一根肋骨,她不知道独绝的那一掌到底把他打成了什么样子,五脏六腑是否还保持原样,有没有内出血,肋骨有没有断,都是她所担心的。
第43章 山色有无中(中)
初晨终于轻吁口气,彦信每一根肋骨都是完整的,他的肚腹在她轻轻的按压和询问下,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奇迹就是这样发生了。后来她才知道,那并不是奇迹,一切都来源于某人的有备无患。
她尽可能小心地不碰着他的伤口,给他穿好衣服,问他:“喝点水吧?”他冰凉的手紧紧抓住她,他的脸色苍白憔悴,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他不安的看着她,有些迟疑的保证:“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个时候死掉,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活着出去的。”
初晨垂下眼睛,轻轻的说:“是。”反正到现在,她已经相信,他是爱着她的,不愿意让她死去的了。
“那么,我可不可以奢望,你真的原谅我了?”他在忐忑不安的求证。
“是。”初晨说完心里一阵狂跳,是不是真的原谅他了呢?她自己也不知道,兴许她是为了让他活下去吧?从他在雪崩中抱住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知道,她是不愿意他死的。只要他能活下去,以后的事情毕竟是以后的事情。
彦信笑了,笑容那样的璀璨,让初晨不敢多看他一眼。他轻声说:“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先前没有抛下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初晨闷声道:“我一直都以为你是不怕死的。”
“不怕死?”彦信像听见最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又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谁会不怕死?只有从来不曾经历过从生到死的那种恐惧的人才会以为自己不惧死。我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生死,不曾麻木,反而是经历得越多,越是怕死,但每一次都不得不去面对。”
“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每一次看见明亮的箭矢和闪着寒光的刀剑,都会回味它们上一次刺入我身体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就会想象,下一次,它们再进入我的身体又会是什么感觉,是冰冷刺骨的呢?还是灼热如火?我的心脏就会狠狠地抽搐,我就会生出无限的决心,我一定要活着,不到最后一刻,我一定要活着。”
“那先前为什么要赶我走?你不怕我不管你,你就会死?”
“傻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含着那颗九转芙蓉,脸上作怪在威胁人,实际上害怕得要死?正因为我知道怕死的滋味,所以我不想让你尝到那种滋味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几不可闻,随之取代的是轻微匀称的呼吸声。
他睡着了,或者是昏迷过去了。初晨看着他墨一般黑的眉毛,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他说得没错,她当时的确害怕极了。她从把九转芙蓉含在嘴里,就一直害怕自己会不小心把它咬破,马上魂飞魄散,再也不能活着走出这幽暗的陵墓,呼吸到雪山上冰冷刺肺的空气。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这里,她会不会跟着他一起死?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了他,她的世界会崩塌一半,但只要还有一分希望,自己就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死,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是他,或者是别人,她都不会。就像是他说的,经历过无数次的死亡,才知道生的可贵,她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又怎么会轻易就放弃自己的生命?
这和愿不愿意为对方付出生命不一样,她是相信的了,如果能让她活着,他不会放弃一分希望,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果她已经死了,再也救不过来,他肯定不会陪着她一起死的。她也如此,她可以为了他能活着而冒险,也会因为他的死而痛苦,但却不会在他已经死了以后,还毫不犹豫地跟随他而去。这是不是自私呢?她不知道,但她想,如果她真的要死了,她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的。
她把身上披着的外衣脱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紧了紧抱着他的手臂,也沉沉睡过去。梦里,有那让她心跳也让她忧伤的冷梅香缠绕了一身,挥也挥不散。
初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外衣又回到了她身上,她和彦信的姿势调了过来。她的头枕着他的大腿,腰间环抱着他的手臂。他看着她轻轻一笑,仿佛是走过了万水千山之后,等了千百年才等到的那一笑。她轻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入他的怀里:“你好些了么?我很怕独绝的那一掌把你的肝脏都打坏了。”她的动作轻柔舒展,仿佛过去的这几百个日夜里,他们从来就不曾分开过一样。
他偷偷在她耳边说:“你给我脱了这么多次衣服,就一点都没有发现过这件外衣的秘密?”
“秘密?”她伸手抚上他的衣襟,摸到不同于寻常丝绵的柔韧,隐隐猜到了些,他大约是在里面加入了可以卸力阻力的宝物,虽然阻挡不住刀剑之利,却可以卸去绝大部分的重力。
“我教你,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或等着别人来救你。你要相信的只有自己,有备无患是最好的办法。”他的话让初晨想起,如果那天晚上,她不是那样相信独绝,她有备无患,是不是就不会落入流风的手里?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嘴边亲吻,絮絮低语,说的却不是情话:“只有一个人跟着我们,他一直潜伏在角落里。应该是萧摩云,你有没有办法在下一个关口把他扔掉?”
初晨没有回答他,她看着他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轻声说:“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我梦见我和你站在湛蓝色的大海边,身前是一座金色的船,夕阳照耀着它,它散发出金光,非常美丽耀眼。”
“你牵着我的手,让我跟你一起走。我没有答应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你上了船。你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后悔得心痛,却不肯喊你一声。很久之后,有人告诉我,你不见了。我去找你,在金黄色的沙漠里,墨蓝色的天空上缀着一轮血红的残阳。我独自一人踏步在夕阳里,终于走到一个地方。”
“那里举目望去,到处都是枯死的老树和荒凉的石壁。在石洞中,有一尊美丽的佛像,我向他祈求,却不知道该祈求什么,只看见佛像手上的一串珍珠散开,跳了一地,怎么也拾不起来。我始终也没有找回你。”她把脸埋入他的怀里,“真好,睁开眼睛,你还在。”
彦信抱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他把手勒在她的腋下,将她架起来靠在他胸前,把头埋在她的头顶,“你怎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个梦,应该是我做的啊。我一直都以为,我再也找不回你了。荞山镇的时候,我不相信你真的死了,那三具尸体,她们谁的脚都不如你的那样小巧美丽,怎么会是你?但是我知道,你是真的不要我的了。我说你没死,他们都说我是疯了,其实我是真的知道你没死。我拼了命的想给我们留下最后一分余地,却什么都留不下。”
“你不要我了,我找不到你。那些日日夜夜,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恨你,我想如果我找到你,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一定要把你锁起来,不许你离开我半步。朱彩阳跟我说,你不知道我爱你,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一定会回来的。我就想,只要我留着熙和院,总有一天等到你。可是父皇把我所有的路都断了,我没有办法给你留着那个位子。我想,如果我是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个人,会不会一切都有所不同?我不能让左清一枝独大,朱彩阳跟我说,她愿意帮助我。所以,我做了后面的一切。”
初晨觉得心里又酸又闷:“你从开始就知道我没死?”那他为什么不来找她,给她一个解释呢?如果他当时找到她,把误会都说清,那个孩子,会不会?后来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会发生?现在呢?他们就算是误会澄清,也回不去了,朱彩阳,朱彩阳,他们中间始终都隔着一个痴心无比,无怨无悔的朱彩阳。
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