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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被他刚刚相当轻柔地把我从马背上放下,对他这么多天来头一回出现的温柔举动有那么一阵的不适应,所以,等我正式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时,他已经连人带马化做远道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高……」
我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离去时产生的烟尘。
他居然在发现了真相的第一天,就这样弃我而去了?
不,重要的是,爹在我们出来的时候吩咐过我要听他的话的。
现在他不在了,我该听谁的话去?
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路边,越想越彷徨、越想越害怕,终于一屁股坐在官道上放声大哭起来。
由于我哭得太投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我是坐在马路的中间,并且,后方来了一辆四人抬的官轿。
「大人,前方有人拦轿哭述冤情!」
当头的一个官差看到我不让路也不起身,哭得正伤心,一挥手停了轿,向坐在轿里的官员这样禀报道。
「你有何冤情?速速报来。本县令为你做主!」
轿子里的老爷下了轿,胖胖的很和蔼的样子对还蹲在地上的我说道。
「做主?」
我正愁着没有主心骨,这里来了个肯为我做主的人。
我像是抓住了黄河泛滥前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呜呜咽咽地哭得更伤心了,一边哭还一边申报案情。
「他……他不要我了!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走了!还……还拿走了包袱!哇——!」
好伤心,好委屈。
我知道我是笨,可是我有努力地听爹的话,也听他的话,做个好孩子。
就连他说不喜欢和一个「臭男人」在一起,我都违了娘一再的叮嘱,勉强变装配合他了,他怎么可以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呢?
我捉着县太爷的手嚎啕大哭,根本就说不下去了。
而当时正是秋老虎肆虐的季节,好脾气的县太爷陪我站在毒日头底下,渐渐也快要站不住了。
看看我,哭得抽抽咽咽的语焉不详,可是身边分明有几锭像是在抢夺中散落在地的碎银子。
光天化日下,在众人面前,这案子也是不能不立的。
「咳!」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一头的汗的县太爷这样对我说:「既然这样,你就先随本官回衙门,不管是贼人拦路抢劫,还是负心汉狠心薄幸、无情弃妻,只要你把那汉子的样貌跟画师说。本官上天入地也会把他给你找出来!」
弃妻?
哦!对了,我到现在还穿着不得不将就凑合的女装。另外哭到脸都肿了,妆也花了,可能县太爷一时没认出我的性别来。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从他的话里得到了一条可行之计。
「画像?」
听他这么一提我想到了。
以往官府要找人的时候,不是都会大街小巷地贴满带着画像的布告,发动全天下人去查找此人。
这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好方法。
画像还难不倒我。
更何况全天下也没几个能长得像高非凡这样的。
我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找到了一丝曙光,于是收了哭,含着泪点了点头。
一到县衙,我就刷刷刷画了好几张高非凡的画像,画得那可真是惟妙惟肖,见了的人没有一个会不认得的,然后把画像交给县太爷去张贴寻拿。
悬画寻人的方法果然有效。
才不过等到日落而已,就有衙役上报说人找到了。
我欣喜地随县太爷到大堂去,果然见到被两个官差带上来的人是高非凡。
据说是看到满街贴了悬赏捉拿他的布告,而且就贴在采花大盗的下面、偷鸡贼的上面,投案自首上门来向县令问个明白的。
「高非凡!」
古人有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在满地陌生人的地方终于又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我忍不住扑上去紧紧地捉住他,又开始今天第二波眼泪泛滥。
「原来是你!」
他咬牙,英俊的面容非常险恶的抽搐着,一副恨不得咬下我几块肉解恨似的。
想来他当捕头已久,又是一城的名捕,被官府当成罪犯寻拿的误会并不多。
「哎呀!原来是金陵的高神捕。高捕头义胆忠肝、屡破大案之事,本官也早有耳闻,依高捕头的为人,当然不可能是抢路抢劫、抛家弃子的恶人,原来全是一场误会。」
看过了高非凡拿出的腰牌,验明正身无误,胖胖的官太县干笑着不停擦汗。
「还有你!居然连问也没问明案情,就给我定什么拦路抢劫、薄幸弃妻、奸淫掳掠的罪名满街张贴告示,还画上了我的画像,害我下到驿站连一个敢给我换水歇脚的地儿都没有!」
高非凡见在众人面前,不好跟我这个傻子清算,只怕越算越成一笔胡涂帐,满腔怒火波及到无形中成为我帮凶的县太爷。
「这……这……」
县太爷瞄瞄已经哭到打嗝的我,无奈地摊了摊手,表明他也没办法,当事人不能详细说明,只好按现场看到的情形定罪。
「咳,既然高捕头是无辜的,那这人也太大胆!竟敢诬陷朝廷命官,本县有令,凡诬告谎报者,一经检举发现,重打二十大板。来呀!把这、这……高神捕,您知道这人是谁?」
官太爷不愧是在官场上耍得溜圆的高手,马上就弃我不顾准备舍小我以讨好高非凡,不过看我挂在他身上哭得抽抽咽咽也没被甩开的样子,到底多长了个心眼,估量着别把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先问我的来历再说。
洞察了他用意的高非凡冷笑道:「他爹是金陵第一神捕余大为。」
「喔!高神捕,本官斗胆说一句,那就是您的不是了!既然她也是名捕之后,跟您也是门当户对,怎么能因一时口角就把她一个人抛在路边呢!」
县太爷再擦了擦汗,金陵第一神捕的官级不大不小,刚好在他七品之上。
看着县太爷一副「你们小两口斗气还要惊动了官府那实在太不应该」的表情,高非凡气不由一处打来。
「你还没听我说完!他是余大为的公子,同属义州公门。既然他身为男子,本人又何来薄幸弃妻一说?还加上什么烧杀抢劫、奸淫掳掠,就凭他?」
在我往他的袖子上抹第二把鼻涕的时候,高非凡厌恶了,借着要让县太爷辨明雄雌的机会,趁机把我揪出他怀里,脸冲着那边推过去。
「这个……啊!哈哈,今天太阳实在太大,本官晒得有些头晕眼花的。既然难得高捕头跟余捕头大驾光临本县,不如也先住下来歇歇,我让夫人给大家煲些凉茶,既生津解渴,又消火散热。」
于是,我们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在县衙里找到了落脚之处。
◇ ◇ ◇
「哈哈,原来全是一场误会!说起来,高捕头这案子,跟本县倒是有些渊源!想当初,『飞天狐狸』李段就是在这里露出行藏叫高捕头拿去的。本官当时恰好去怀岭赈灾,回来后听县里的彭总捕头提起高捕头之事,对高捕头的神勇实在是佩服之至啊!」
晚间,县太爷设了家宴,让几名内眷做陪,把哈哈打得又响又亮,高非凡对今天的乌龙之事虽然受了一肚子的鸟气,可也一时发作不得。
我换回了男装,打横做陪。虽然在这个位置上接收到的高非凡的白眼是最多的,可是今天折腾了一天,我饿得慌了,把他的白眼当配菜,仍是吃得很起劲。
刘县令的夫人已经适时地给大家倒上了酒,正待举杯畅饮的时节,突然听到佩环叮铛,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扑面袭来,却原来是县太爷的第四小妾兰如意直到现在才盛装打扮好,姗姗而来。
「如意啊,你迟到了,还不快向高捕头、余捕头敬酒三杯?」
刘县令一见这最心爱的宠妾到了,笑得眼睛都没了,招手直唤她坐过来。
「老爷有令,妾身敢不从命?」
这如夫人也着实了得,先以自己迟到为由,自罚三杯堵了高非凡的口,然后一杯又一杯地劝过来,笑语嫣嫣,酒到杯干。
「刘县令,如果今天晚上没有公事,那么高某酒兴已尽,请容告退。」
我早就顶不住那个酒的攻势,一阵一阵闹腾得难受坐一边趴着去了,高非凡比我好一点,不过似乎也不是她的对手,又喝了一会儿后,饭都不想吃了,拱一拱手就要走。
「嗳,高捕头,本县还有一事相求啊!」
这时候刘县令却拉住了他,使个眼色让其它的衙役都退下去,连上菜送酒的丫环小厮都摒除在外,这才开口道:「高捕头,通州因贯通南北,实为经商要道,一向是繁华昌盛,客似云来。自本县上任以来,也一贯秉承着办商治民的方针,整顿城市治安,安顿居民,多年来一直没有出现过鸡鸣狗盗、打家劫舍的事情。可是就在半年前,城外飞虎岗上突然住扎下了一伙夜盗,他们趁着黑夜做案,倏来倏去,打着个『劫富济贫』的名号实行扰民之实,弄得怨声载道。尤其是他们之中有个大首领叫『钻天鹞』的,一身轻身功夫着实了得,出门入户如入无人之地,本官可是拿他们头痛得很。」
「既然有夜盗出现,又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这当是通州县衙捕快们的份内之职,高某不便插手。」
听到他啰嗦了前面一大通废话就已经老大不高兴了,耐着性子听完他的意图,高非凡冷冷地打断了县太爷的话,不打算节外生枝。
「本官也是这样想。可是三番几次,都是徒劳而返,他们对本县的缉拿行为似乎早见机在先,每每都在官兵抵达之前人去房空,奈何不得他们。所以,本官怀疑府衙内有他们的内应,却又不知内应是谁,敌我未明的情况下不好捕风捉影,以伤内部和气。恰好天佑吉人,这么巧,高捕头路经此地!高捕头本领高强一事早有耳闻,若想拿得夜盗,找出府衙内的奸细,还请高捕头通力相助!」
那刘县令一顶顶的高帽戴上来,连我都觉得不帮他一下不好意思了,高非凡还是那样一张死人脸,打定主意不越界管别家的事,免遭通州同行们的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