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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皇微微动容,笑言:“朕不认为朕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我亦是笑:“我可以让皇上把沅贞皇后交由皇兄处置。”握紧了双手,我答应苏暮寒要夏侯子衿放过沅贞皇后的,可,我没有答应他,要宣皇也一样放过她。
为了苏暮寒,我只能出此下策。
我可以体会那时候,青阳咬着牙说,要沅贞皇后去死,她想救的,唯有苏暮寒时的感受。
拾夏的脸上也是一片讶然,他倒是没有说话。隔了会儿,才听宣皇又道:“很好,够狠。”他靠近我,好高啊,我只能仰起脸,才能瞧见他泠然的神色。他却又开口,
“你很有胆识,朕没有遇见过如你一样的女子。这个义妹,倒是真的没有丢了朕的脸。”
我不去揣摩他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略笑一声道: “和皇兄的表妹不一样么?”其实,我有些好奇,他与他表妹的事情。
他的脸色微变,倒是没有不悦,只淡声道:“太不一样了。”
随即,转了身,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拾夏瞧他的脸色有些异样,却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隔了良久,才听他道:“既然天朝有人要刺杀朕的皇妹,那么朕便不能将你送还给元光帝。等他们给朕一个说法,朕再考虑和亲一事不迟。”
深吸了口气,他想的,很周到。
点了头道:“我先谢皇兄。”
他忽然问:“你要救的人,是荀太子?”
一惊,随即无奈地笑,此事是瞒不住的,南诏以荀太子起兵,谁不知道啊?
不过我既答应将沅贞皇后交由他处置,他该是不会再为难苏暮寒。
便开口道:“是他。”
拾夏的脸色一紧,上前一步道:“主子,如何处置?”
他的话,说得我脸色大变,却听宣皇轻笑一声道:“朕不对一个将死之人出手,拾夏,带公主下去休息。朕歇一下,估计不错,天朝很快,便会派人来请公主回去了。”
他一句“将死之人”,说得我一个踉跄。拾夏忙伸手扶住我,低声道:“公主站稳了。这边请。”
回头,再次看了宣皇一眼,他依旧是背对着我,迟疑了下,终是出去。
我在大宣营帐,夏侯子衿很快会派人来,这一点,我也知道。
咬着唇,对不起,这一次,我定要做完事情,才会跟你回去了。
等着我……
无论是夏侯子衿,还是苏暮寒,都护了我太多太多。
我不能让夏侯子衿失掉江山,此刻除掉姚行年,亦是一个很好的夺回兵权的机会。我亦不能让苏暮寒丢了性命,如今暂且待在大宣军营,也解决了夏侯子衿的为难。
所有的事情,都该有个决断了。
站住了脚步,拾夏有些疑惑,我只道:“我回方才来的营帐。”
他转身引我前去,一面低声道:“公主死了心吧,那样一箭,是活不了的。”
身子一颤,我咬着唇,他又道:“那种力道的箭法,属下至今,也只见过一人活了下来。”我才要说话,他又道,“但那是因为有魃生者的血续命。”
我忙问:“魃生者?”(注)
他浅笑:“如今世上已经没有魃生者了,即便有,那人身份金贵,也是不会来的。”
我咬着唇,宣皇说,他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动手。那意思很明白,他不杀,也断然,不会出手相救。
拾夏只送我至营帐门口,却不入内,只道: “公主若是想休息,这里随时有士兵等着送公主去。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语毕,只转了身,匆匆离去。
猛地吸了口气,转身入内。
里头之人听见有人进去的声音,忙抬眸瞧来。
廖浒见是我,忙上前道:“大宣皇帝找你何事?”
我摇头,只上前问:“先生如何?”
他怔了下,终是缄默了。我看一眼青阳,见她呆呆地守在苏暮寒的床边,对着我,连那嚣张愤恨的气焰都没有了。咬牙上前,俯身握住他的手,唤他:“先生……”
他阎着双目,似根本听不见我喊他的声音。胸前缠起的纱布,隐隐地,透出一抹殷红之色。看得人,只觉得怵目惊心。
握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冰冷,只有冰冷的味道。
他的呼吸好慢,好久好久,才瞧见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一下。隔得太长,我几乎要以为,那只是我的错觉。
“廖大夫……”颤声回头,“如今,怎么办?”
廖浒低了头,叹息一声道:“若是明日一早前,少爷能醒来,便可以喂药。”
“若是……若是醒不过来呢?”
话音才落,便听得一旁的青阳突然嘤嘤地哭出声来。
而我,只觉得指尖猛地一颤,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猝然闭上双目,咬着牙,我不甘心
后来,果然听闻天朝来人了,说是要迎回公主。可,宣皇不应,天朝既然有人想杀大宣的公主,便是有意想撕毁与大宣友好的盟约。
宣皇的意思,便是要对那想要杀公主的人严惩不贷。而后,公主依旧和亲天朝,两国从此长久友好。
我知道,这个消息很快便会传回皇都,到时候,朝中会有大臣议事,而太后的懿旨,亦会在不久之后,传下来。
帝后旨意一样,姚行年便是在劫难逃了。
坐在苏暮寒的床边,他没有要醒的迹象。每每想起廖浒的话,心里便紧张得不能自已。
每回低唤他,声音都颤抖不已。
他偶尔会咳嗽,一咳,伤口涌出的鲜血会愈发地多。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他的眉心紧蹙,我知道他有多难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耳畔想起他的话。
他说。他太累了。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我明白,我深深地明白。
可是先生,原谅我的自私,我做不到就这样放开他的手,做不到就这样看着他离去。
“先生。”低低地唤他,“不管多苦多累,都活下来吧,梓儿希望你活下来”
o
隐约,似乎感到他的指尖微颤。我吃了一惊,凝眸瞧着,他却并不睁眼。
他是听见了我的话,一定是听见了我的话。
欣喜着,突然又想笑。
取出他的盒子,塞入他的枕头下面,低语着:“先生的盒子,梓儿如今还给你。还有那簪子,一并放在里面。你说的,那簪子要留给你。”
青阳进来了,端了水。小心地浸湿了帕子,过来帮他擦拭着身子。她不看我,亦不和我说话。
廖浒也进来了,上前来朝我道:“姑娘请让一让,我要给少爷换药。”
我点了头,起身的时候,不知是因为太累,还是起得太急,只觉得一阵晕眩徒然袭来,眼前一黑,身子冷不丁地栽倒下去。
“姑娘……”我只听见,廖浒突然唤我的声音。只是,那声音,在一瞬间,又仿佛随风飘散。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慢慢恢复了知觉,才发现身下是柔软的一片,猛地惊醒。
床前不远处,男子硕长的身姿映入眼帘。他听闻身后的响动,回身看了一眼,继而走上前来,盯着我道:“你怀孕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丝毫听不出其他。
我一时间怔住了,正不知如何回答。这时,有人进来,是拾夏。
他掀起r限帘的一瞬间,我瞧见了,阳光趁机而入。他手里端了药,朝我走来,而我,突然震惊。
天亮了
天已经亮了
猛地掀起身上的被子,欲要下床,宣皇的手伸过来,按住我的身子,听他拧眉道:“自个儿的身子还不清楚么?有了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低的,那目光忽而飘忽不定起来。
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事,或者,思念什么人。
或许,是她。
可,我哪里还管得了那些,情急之下抓着他的手臂问:“我先生呢?我先生如何了?”
他的目光并不曾逃离,依旧直直地看着我,启唇道:“死了。”
死了,他说得淡然。那根本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说出来,也无关痛痒。
所以,他可以连着目光都不躲闪一下。
而我,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心瞬间疼得无法呼吸,眼前的景象已经模糊不堪,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咬牙又不甘心地问: “我先生呢?”
他不怒,只开口道:“是朕说的不清楚,还是你听不清楚?”
他不过一句话,而我,只觉得喉头一股腥甜上涌,张口“哇”地一声便吐了一口血。
他飞快地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沉声道:“传军医”
拾夏已经搁下手中的药碗,快速转身离去。
军医很快来了,为我把了脉,才起身朝宣皇说了一番。隔得不远,可是他的话,我根本听不清楚。我的耳畔,反反复复全是那两个字:死了,死了,死了……
不,我不相信
军医出去了,宣皇上前来,在我床前坐了,开口道: “军医的话你可听见了?你若是再乱来,也许,会保不住孩子。”
他的话,说得我一惊,手本能地抚上小腹。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出事的
流着泪闭上眼睛,低声开口:“我要见廖浒。”
“可以。”说话问,他已经起身。
出去不久,便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我睁眼,瞧见廖浒。
他一脸倦色,定然是守了苏暮寒一夜的。
我瞧见他,第一句便是问:“先生呢?”
他的神色黯然,半晌,才低声道:“姑娘,少爷走得很平静。”
猛地紧握住双拳,沉默了许久,我撑起身子:“我去见见他。”
“姑娘。”他按住我的身子,摇头道, “别去了,少爷他,不希望你见他。”
“廖大夫……”流着泪看他。
他低下了头,开口道:“宣皇仁慈,准许我们带少爷走。姑娘要知道,少爷的身份,即便是死了,也由不得我们带走他。天朝那边,哎……”他重重叹息一声,“或许现在,对少爷来说,才是最好的。”
即便死了,连尸体都不能带走……
他的话,让我心酸得不知如何是好。
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好久好久,才忍着浑身的不适,咬着唇问:“什么时候走?”
“现在。”他说得飞快。
吃惊地抬眸看着他,他突然起身,朝我跪下道: “廖浒在这里替少爷谢谢姑娘了,但请姑娘成全。宣皇既然答应了,我们要尽快动身,以免,又要生出事端来。”
我不动,不说话。
一句“成全”,让我觉得无比沉重起来。我一直苦苦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