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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爱一个人能一生一世吗?前提是,已经阴阳两隔了……
雪下了一夜,又是一个冷冬。
我好不容易睡着,可还是被恶梦惊醒。
梦中的世界,全部都是红色,是血的红色,满地的断肢蠕动着向我爬来,抓着我的脚,向我祈求着什么。血沾满了我的衣摆,不断蔓延,然后我被淹没了。
我呼喊着想要求救,可发现失去了声音,正当我无助的时候,一双手把我拽了起来,像我熟悉的那样,紧紧抱住我。
阿狄——!
我还没有叫出口,画面就被撕裂了,那双手被扯碎,血溅了我一身,我又重新跌入黑暗之中。
为什么给我希望,又要让我绝望?
我挣扎着,想要打碎沉重的黑暗……
“陛下!陛下!快醒醒,您又做恶梦了!”一双细白的手,把我摇醒,是我的侍童流桐,幸好我有习惯安排侍童睡在身边,只要我做恶梦就叫醒我,否则我真怕一旦陷入梦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习惯?哼,真是可悲的习惯啊!
我的名字是华子寰,是大郦朝的第四代皇帝,我独自支撑起这一片天空,没有人知道个中辛酸。
火盆里的碳依然在炙烤,深红色的暗火缓缓燃烧,窗外虽天寒地冻,但屋里却温暖如春。我抹了抹额头渗出的汗水,深深吸了一口闷热的空气。
“把窗打开。”我命令道。
流桐皱了皱眉,似乎是觉得这么做不妥。我下定决心,要是他开口说什么,陛下保重龙体要紧之类的话,我立刻把他赶出去,再也不许他服侍。
幸好他什么都没有说,打开窗户,扶我坐到窗前,又取了件皮裘大氅披在我身上。从这点上来说,他还是深得我心的。
他站在我身边,略显迷朦的眼神和苍白的肤色,和秦狄很像。
秦狄……
这个名字,我每念一遍心都在痛。
我已经找了多少个长得像他的侍童?我不记得了,每一个都会惹得我发火,然后被出宫。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只能让我更加思念秦狄。
我忽然想起他以前会搂着我笑:“子寰真是难伺候。”
我想他是对的,我真是太难伺候了,世上怎么可能有第二个人来代替秦狄呢?他永远是我的最爱!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再抱着我说:“子寰还是个孩子。”
他死了,带走了我的灵魂,于是我如同行尸走肉。
是我害死他的,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我将永远在恶梦中徘徊。
那时,还是早春,我还是太子,我囚禁了我弟弟华陨的爱人,我要他拿毕生的武功来换。我很过分吗?宫中传言,他有杀兄弑父的凶兆,我只是想自保啊,难道我错了吗?我没有打算杀他,只要求他废了自己的武功,让我安心。我已经做了我最大的让步了,谁能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
他像个疯子似地冲入皇宫,父皇惊闻而驾崩,我的侍卫倒在他的剑下,他要我放了他的爱人,他要我背负罪恶,他要杀了我……
他做到了,他抢回了爱人,他让我夜夜恶梦,他杀死我最爱的人,就在我面前,等于杀死了我!
死亡来得那么快,我以为那把短剑会捅进我的身体,可秦狄挡在了我的面前,就像过去每一次暗杀那样。
可这次他没能像过去那样活下来。
就那样倒下,倒在我怀里,我抱住他,他的身体还是滚烫的。
支撑着我黑暗血腥的帝王之路的立柱,轰然崩塌。
我的心在痛,痛到我无法呼吸,我以为我会活活痛死。
可我终究还是活了下来,这是个残酷的事实,没有了秦狄,我如何独自存活?
我好后悔,如果我能听他话,好好呆在寝宫,他也就不会为我送死了。
我抱着他逐渐变轻的身体,拼命摇晃着,恐惧和痛苦涌上心头,泪,却忘记流了。
谁说我不爱他?他是我唯一信任的人,他是我唯一可以托付的人,他是我唯一坐在床头,我才能安心入睡的人。在躲避暗杀的日日夜夜,他不眠不休把我拥入怀中,叫我休息,由他负责警戒,我埋头在他胸前,让见不得人的泪水烫湿了他的衣襟。
谁说我不爱他?我承诺,一旦我成为大郦皇帝,我会给他一生的荣华富贵,他笑了,他笑我不懂爱。我茫然,我知道我的确不会爱,算计和阴谋已经让我忘记了如何去爱,可这不能抹杀我对他的爱。
只要他知道我爱他就可以了,旁人的冷眼,我不必理会。
秦狄在临死前,在我耳边道:“子寰,我走了,你不要再爱其他人好吗,让我把你的爱带走。”
他不放心我?我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了,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爱第二个人了。
让我怎样再去爱其他人,我后宫妃子成群,她们都美若天仙,可我味如嚼蜡,我身边侍童无数,他们都体貌像你,可只能唤起我更深的回忆。
还有谁能让我这般刻骨铭心?哪怕一个呼吸都能想到他?
还有谁能比你更爱我?不,还有谁能像你爱我那样十分之一来爱我?
不可能了,我做不到了……
他用尽所有光华为来成全我,在生命的最后,只求我不要再爱其他人。
哪怕我想去爱,我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我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你用你的生命来爱我,那我就用一生的痛来还你。
在我亲手埋葬你那一刻,我对自己说:从此我要做个无爱无恨的人!
“陛下,您看那棵树,结了冰凌子,好漂亮!”流桐的鼻子被冻得通红,可一脸兴奋。
我微微一笑,我的万里江山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流桐,你祖籍也在江南吧?”
他显然奇怪我用了个“也”字,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狄祖籍就在江南。
“听说礼部侍郎刘德方家中的花园是仿江南园林造的,那里的雪景一定另有一番风情,朕今天带你去看看吧。”
流桐抱着我胳膊谢恩,我命他关好窗户,然后整装上早朝。
三
和刘语清走了一趟戏院回来,宸星回房休息,刚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就吵醒了他。
“怎么了?”见又是刘语清,宸星不禁烦躁。
吵死了,他要是再敢在我睡觉的时候烦我,我就走人,难道我还真稀罕住他家不成?
“宸星……”他喘着气道,“皇上……皇上要来游园……他……”
皇帝要幸游礼部侍郎刘府,这个消息一传来,刘府上下忙做一团,迎接这位真龙天子。
“皇帝要来啊?”宸星慵懒地挽了一下发髻,睡意朦胧,瞥了他一眼,“关我什么事啊?又不是大猩猩要来,有什么稀奇的。”
“呃?”刘语清涨红了脸,捂住他的嘴,“这话你可不能乱说,要是让人听到可就……”
宸星不耐烦地推开他,拢了拢衣服,倒头就睡。
刘语清软着性子挨到他身边,极力用不吵到他的音调道:“宸星啊,你留在房里不要出去。皇上他……”他为难似地踌躇了一下,“……皇上他不喜欢见到江湖人。”
见他理都不理,刘语清只好怏怏地退了出来。
不喜欢见到江湖人?
宸星嗤笑,我还不想见到你呢!要不是你,陨哥哥怎么会失去武功?教主曾说过,陨哥哥根骨奇好,加以时日,必能青出于蓝。
多可惜啊?虽然陨哥哥口中不说什么,但心里必定是难过的。
宸星翻身跃起,穿着单衣就冲出了房门。
你不想见我,我可偏想在你面前晃悠!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人中之龙到底有什么能耐,竟差点将陨哥哥逼入绝境!
刘府园林虽然仿造了江南园林峰回路转的特色,可还是糅合了北方园林开阔气息。有人嗤之以鼻,可对久居深宫的子寰来说,已是少见的奇景了。
摒退众侍卫,只由刘德方的家眷陪同。在扫清的雪道上漫步,随意游赏,冰池环抱廊轩,雕花门窗清朗雅致,环顾数森,松木如白玉雕琢,晶莹剔透,楼台玲珑隐现,微风吹动帘幌,一亭一阁,无不布置得别具匠心,再加亭角石上的积雪,更令人浑然忘俗。
流桐拉着子寰的手一紧,难掩心中起伏,子寰低头,冲他一笑。
转过一座屏障般的假山,别有洞天,几株寒梅,傲雪绽放,冰枝嫩绿,疏影清雅。
正打算去欣赏别处风景,头上忽然飘起一场小雪。
咦?雪又下了吗?
抬头,望见枯枝上坐着一个人,居高临下,摇晃着手里的树枝,摇落一地的雪花。
他单薄的衣衫迎风招展,好像随时都会随风飞逝,在满目银白的映衬下,有一双迷朦的眼睛和苍白的肌肤。
底下一人低声惊呼,拼命地向树上的人使眼色,不是刘语清还能是谁?
宸星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把玩着那根树枝,撒了子寰满头白雪。
“你是什么人,敢在陛下面前撒野!来人,快上去吧他抓下来!”显然刘德方并不知道自己儿子留了一个外人。
宸星讥笑:“这有什么?雪是很容易融化的,过一会不就没了?”
一直噙着淡淡微笑的子寰,骤然变色,目光失去了焦点,剧烈的疼痛毫无预兆地潮涌——这句话曾经听过……
雪是很容易融化的……
记忆又开始飘忽,似乎那也是个下雪的冬天……
“子寰,快点过来,跟我一起玩。”雪还在下,秦狄甩着头发,在雪中挥舞着双臂。
“阿狄,你进来,好大的雪,赏雪在这里就可以了。”子寰站在廊轩口,迟迟不肯迈出一步。
秦狄笑着叹气:“太子殿下——”他拖着尾音道,摇着手指,“雪是用来玩的,不是赏的!功课一会再做,雪是很容易融化的哦!”
是吗?雪是很容易融化的,所以美好的瞬间要镌刻在心灵深处。
子寰捏了一团雪,冰凉冰凉的,雪末从指缝中滑落。
秦狄捧起一个小雪人塞到他手里,又捧起另一个凑在一起:“你看,一个是你,一个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