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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一垂着头,跪在地上不动,亦不言,默默的承受着对方的怒火。并没有什么可说的,不是么?
“太子当时是心神大乱,我却还没有瞎!”深吸一口气,寒瀛洲端起桌上的凉茶,饮了一口定了定神道:“你该知道,暗部的刑讯手段。”
“暗一,无话可说。”
寒瀛洲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事情的真相,好比一个水泡,在心中慢慢涨大,轻轻一触,便昭然若揭。只是他却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真相……
“你既不说,我也留你不得。”一把尺来长的匕首抛到地上,锋利的刀刃,闪着幽兰的光。
岂料暗一只是瞄了一眼那柄匕首,竟然是纹丝未动。
“你想让我亲自动手吗?”寒瀛洲的声音,微微有些拔高,看得出,这个素来沉稳的人终于动怒了。
“我的命是太子殿下的。”
“你认为我还会容你留在殿下身边?”寒瀛洲冷笑了,他甚至有些后悔,若不是他把暗一送到瑾儿的身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不,事情终究会发生,就算没有暗一,也会有别的人。
只是背叛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不能像从前那样守在太子殿下的身边,所以,不安定的因素,还是及早清除的好。
思及此,寒瀛洲将匕首捞在了手中,就要刺下去,暗一就算未受伤时,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他对人的身体很熟悉,有自信在毫无痛苦的情况下了结对方的性命。
再听下去,暗一的小命怕是要没了,澹台瑾心下一急,也顾不得别的,直接一招星河倒挂,从屋脊上翻下来,穿窗而入,护花铃轻轻一荡,缠裹住寒瀛洲手里的匕首。
“殿下?!!”
“太子殿下?”
看见澹台瑾突然出现在眼前,屋内的两人俱是一愣,寒瀛洲的手心已经翻出汗水,方才那一番对话,他到底听去了多少,他又猜到了多少?
无视那里那两个人惊诧的表情,澹台瑾走到暗一身边,掏出一粒护心丹,塞到对方口中,因为方才运功躲闪,牵动内伤,暗一的脸色看起来,惨败得像揉烂的纸,眼神却是熟悉的倔强。看得他心下微微一黯。
“瑾儿,我接了加急文书,不日就要回京。”寒瀛洲握紧了匕首,并未放弃,自己很快就要回去了,一旦回了京城,鞭长莫及,不如趁现在多帮他一点。
“我知道。”勉强扯出一丝笑意,澹台瑾按住寒瀛洲的手,缓慢的但不容拒绝的将把柄匕首抽了过来,“所以劳烦瀛洲回京之后,多照看暗一,毕竟他跟了我那么久。”
“殿下!”暗一挣扎着坐起身,正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澹台瑾的眼睛的时候沉默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黑黝黝的,冰冷疏远,拒人于千里之外。他的心中震动,犹豫片刻又毫不迟疑的迎上了那道刺人的目光。“殿下,我愿跟着你。”
澹台瑾轻轻的摇了摇头,推开对方抓住自己袍袖的手,冲寒瀛洲道:“太傅,走吧。”
寒瀛洲在心中叹息了一声,太子殿下的性格,他最了解,表面上看去仁厚良善,内里却是硬到了极点,好比一块暖玉,触手柔滑,但若因此认为他,可以随便任人捏扁揉圆,却是大错特错了。太子殿下认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轻易更改的。
“你真的要放了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他有些迷惑,如果明白了事情的内幕,为何太子还会这般镇定,如果不明白,他又有什么理由,这样轻描淡写就放过暗一?
“都是人在局中,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呵……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太热了……前天体感温度到了40度……偏偏在下还不能在有空调的地方孵冷气……痛苦,抽搐……
第六十三章
因为替乌木尔治伤,原先存下的几瓶酒精都已经用光了,军营中禁酒,澹台瑾只得抽了一点时间,自己上街去买一点儿酒。
边塞因为连年战乱,经济凋敝,街上连行人都少见,更不用指望会有什么繁华的街市或者酒肆茶楼。
战争推进文明,但是同时,长期的战争也会使社会倒退,甚至毁灭一种文明。
心中感叹了一番,好容易在街角寻着了一个小小的酒庐,付钱买了两小坛烈酒,正好往回走,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因为长时间的奔跑,暗香的头发已经散乱下来,她手中持着出鞘的宝剑,剑鞘都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殿下,不好了,沈将军带人围了行馆,说是宗臣他们三人擅自掏出天牢,抓到之后要就地正法!”
可恶!这个沈齐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狠狠跺了下脚,澹台瑾又转头看向暗香:“太傅呢?”
“寒大人不在。”
“糊涂!你怎么擅自跑出来报信?”咒骂了一句,暗香 若是呆在行馆,沈齐等人多多少少还会存着投鼠忌器之心,眼下她离了那里,沈齐若是狠下心,直接在外面烧了行馆,那总云一伙人就算是有通天彻底的本事,也难逃一死!
“殿下,暗一守在那里,是他叫我来的,别人根本冲不出行馆!”
暗一吗?脑海里飞速闪过那个人的脸,——我是否还能够毫无保留的信任你?
“走!”也顾不得别的,澹台瑾将手上的两坛酒往地上一抛,飞身踩上房檐,向行馆的方向奔去。
从街上赶回行馆,以他的速度,所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但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哪怕是延误了一秒钟,都会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远远的看到一队士兵,手持弓弩将行馆为了个水泄不通的时候,澹台瑾才算是微微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赶上了。
沈齐看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的时候,情不自禁的愣怔了一下,等到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绕是他也不由得诧异起来,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竟然有这样凌厉的身手,怎能不让他大惊失色?
“沈将军,你突然带兵围了孤的行馆,到底有何用意?”对方就那样站在门前,不带一兵一卒,却稳如泰山,一举一动间流露出足以威慑千军万马的气势。
“听说三个契丹要犯,逃狱出来,躲藏在行馆里,末将领兵前来捉拿。”事已至此,他与太子的矛盾已经到了无可化解的地步,沈齐深吸了一口气,直截了当的说。
“那三人是孤从牢中放出来,带回行馆医治的,沈将军也要将孤一并治罪吗?”
“不敢,那三人乃是契丹的贵族,这几十年来,契丹屠戮的边关军民,数都数不清,绝不能白白放任他们回去!”
“一派胡言!那三人历尽千辛万苦来找我们求和,你竟然要杀他们?你才是将边关军民拖入战祸的罪魁祸首!!!”澹台瑾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人气得语无伦次了。
“十年前,契丹也曾来我北关求和,当时守关的将领是我的兄长,家兄开关接待了那几个使臣,结果当晚那几人趁夜杀了守关的士兵,打开城门,引得骑兵进犯,将城中无论男女老少屠戮净尽……”说到这里沈齐嘴角的皱纹深深的蹙成了几条沟壑,“请殿下恕罪,等杀了这三个奸细,所有的罪责由沈齐一人承担。”
言罢向身后一挥手道:“来人,保护太子!”
身后几个将校,闻言抽出刀剑,竟然是向澹台瑾攻了过来。暗香娇叱一声,手中的宝剑一舞,同几个人战在一处,可惜她终究是女子,以一当十,很快落了下风。
澹台瑾默默的望向沈齐,这个沙场悍将,明明已经年过半百,可仍旧宝刀不老,边关的风将他的鬓角吹得斑白,脸上也有着时光深深刻印的痕迹,他应该是个好将军,否则手下的士兵也不会为了他的命令轻易的向太子举刀相向,只可惜……只可惜……
电光火石之间,右手的护花铃已经脱手飞了出去,毒蛇似的缠住了沈齐的脖子,左手寒光一闪,沈齐的头,已经打着旋儿斜飞了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澹台瑾慢慢的收回手,用护花铃的绸缎擦拭了一下,染血的刀锋,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宝物,在刀身恢复光洁之后,那白绸缎上,竟然是纤毫不然,洁净的像是假象一般,不过,地上那具无头的尸首,却将事实血淋淋的呈现宰了众人眼前。
“你们还不速速退兵?难道真的要谋反不成?”暗香适时的大喝一声,将一众呆若木鸡的士兵唤醒,那几个将校见主将已经死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几个人脱下披风裹了沈齐的尸首,带着剩下的兵卒,迅速的退走了。
“殿下?”看着太子殿下仍旧呆呆的盯着手中的短刀,暗香担忧的轻唤了一声。
澹台瑾好似被人从梦中惊醒了一般,茫然的抬头四下张望了一眼,道:“暗香,让我静一静。”随即转身进了行馆。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未曾亲手杀过人,只是,沈齐是他最不愿意杀却又最不能留的人。
看看手中恢复雪亮的刀,澹台瑾又陷入了沉思。这把刀是萧朗的,确切的说是萧朗的长刀的一部分,那晚在悬崖边上,被他脱手掷出去,破坏掉了足以把他们射成蜂窝的千张机。而另一部分,则随着那个人跌落了悬崖。
这个时候,他才深深体会到了,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和一寸山河一寸血。不仅仅是战争,就连和平的道路,也是用鲜血染成的。
宗云从后面的厢房,走到中堂,第一眼就看到澹台瑾手握着萧朗的长刀,一副要落泪的样子。
“你后悔了吗?”这个人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宗云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