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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妈妈居然笑了一下:“人这一辈子,都得做选择。就象多年前,我选择让我的孩子活下去,现在轮到你了鸣鸣。”
苗绿鸣看看妈妈,看看始终一言不发的爸爸,看看舅舅,又看看宋青谷。
他说:“妈,我不想放弃。两者都不能放弃。”
苗妈妈伸手摸摸他的脸:“不行啊,儿子,人哪有万全的。”
说着,苗妈妈走到里间,一会儿之后,拎着一个箱子出来了。
“苗绿鸣,”她说,“这是你的一些东西。你拿上吧。以后,我们不再是母子家人了。你可以走了。”
苗绿鸣叫:“妈!”
舅舅说:“那么你回来,鸣鸣,说你回来!说你从此不跟此人来往!”
宋青谷上前一步抓紧苗绿鸣的手腕。苗绿鸣摇摇头。
一念之间,舅舅爆怒起来,随手拿了装饰架上的一根拐杖,那是苗绿鸣外婆的遗物,狠狠地向苗绿鸣的背砸过来。
宋青谷抱了苗绿鸣一转身,砰地一声,拐杖落在他肩背上,立时痛与麻连成一片。
苗妈妈过来抓住自己哥哥的胳膊:“走吧,你们。再也不要回来了。我只当我的儿子小时候夭折了。”
那一天,苗绿鸣与宋青谷走得很狼狈。
他们买了当夜的火车票。离开车还有两个多小时。
有个人在候车室找到了他们。
是苗绿鸣的爸爸。
苗爸爸把他们叫到车站的咖啡室里,在他们的对面坐定。
爸爸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存折递过来,说:“这原来是我存着给鸣鸣结婚用的。上一次去你们那儿,我就有点儿明白,这钱,是派不上那个用场了。现在给你们,也是一样。”
果然,这个沉默的男人,有足够的智慧,也有足够的宽容。
爸爸又说:“宋青谷,我们鸣鸣,身体弱,你,多多照顾他。”
宋青谷说:“我会的。”
爸爸停一会儿又说:“你们两个,真要过,就得是一辈子,别对不起今天的自己。鸣鸣,不能恨你妈妈,她太不容易了。”
苗绿鸣说:“我不会,我不会。只是,妈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我?”
爸爸伸手过来拍拍他的手背,“来日方长。”
爸爸起身,下楼。
苗绿鸣合身扑到栏杆上,向下看着,喊:“爸,爸。”
苗爸爸抬起头来看向苗绿鸣。
那个表情总是有点儿木讷的男人脸上,交织了千言万语,显得深情而生动。
好一会儿,他才回头向前走去。
很久远的记忆突然地在父亲的心头涌了出来。
刚生下来那会儿,鸣鸣皮包骨头,小婴儿都爱洗澡,可是鸣鸣太弱小,即便是饭盆里浅浅的暖暖的水,也让他害怕,他紧闭着眼睛,细小的手死死地抓着盆边,自己看了心痛,伸了一个手指头过去,孩子立刻就松了盆边儿抓住手指,因为手指比冰凉的盆温润。
他的小小的在生与死之间几番来回的儿子啊,终于长大了。给自己找到了一份感情,如果他认为那就是他的幸福,做父亲的,为什么不能再一次地伸出一只让他依赖的手指头呢?
宋青谷搂着苗绿鸣的肩目送着爸爸走远。
他想起以前,曾经说这个男人象拉登。
他觉得自己真是臭嘴。
爸爸怎么会象拉登呢?
他是这样和善,这样包容,这样宽和,这样体贴,这样大度,若是拉登象他,这世界要和平得多了。
苗绿鸣与宋青谷坐上了回N城的夜行客车。
那是一趟很旧的列车,绿色的直溜溜的硬靠背,车内灯光十分昏暗。
窗外,南方冬天萧索的景致在渐渐浮起的晨光里一闪而过。
他们用各自没有受伤的那一边儿肩膀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到N城的时候,天已亮了。
站在家门口,宋青谷打开门,把还在哆嗦的苗绿鸣领进来。
宋青谷柔声说:“绿绿,我们回家了。”
苗绿鸣听了,愣着看了他半天,只觉万千情绪冲上脑门儿,忍了多天的情绪全部在这一刹那间冲上心头,他突然失声痛哭。
啊,我的家,我的家。原来在失去了一个家以后,还可以拥有一个家。苗绿鸣想,曾经是什么样的迷障蒙了自己的耳目,让他看不见这个男人霸道里的温柔,嘻笑下的坚持。
宋青谷完全呈呆傻状。
他没见过这阵式。
宋青谷突然想起,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见过苗绿鸣哭。绿绿若有不满,便采用沉默战术。难得一回骂起人来还文皱皱的。
苞谷无论什么时候想起绿绿,脑子里出现的,全是他的笑脸。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哭。
两个人用纯朴的陕西农民吃饭时的蹲姿,一个呜咽不止,一个手足无措。
宋青谷百般滋味在心头。
从来没有哪一刻,宋青谷象现在这样地明白,苗绿鸣好象是一粒困进他眼里的砂子,无论多痛,且要轻轻地擦。自己又好象是一只蚌,身体里突然流进来一粒砂。他们彼此磨合,彼此给予对方疼痛,最终那砂会变成一粒珍珠,自己也再不是一只普通的蚌,而是一只蕴含着宝贝的蚌。
这条小鱼儿,这个绿绿,这个小犹太啊,小犹太。
苗绿鸣,宋青谷,一个鼻青脸肿,一个泪痕狼籍,在这样一个尴尬的夜里,终于参悟了对方对自己的意义。
理论上,谁离了谁都行。
却原来,砸断了骨头连着筋,死都不想离开你。
是什么时候长在一起的,却是谁也说不清的事儿。
苞谷摸着小犹太脑后的那一个小小的窝儿,小时候听老人说,有这种窝儿的孩子,特别贪嘴。
可是小犹太一点儿不贪,他要的,不过是小小的池塘,浅浅的水湾。
他宋青谷曾经一定是是糊涂油蒙了心了才不去回应他这小小的微不足道的需求。
苞谷把小犹太轻轻搂在怀里,“我爱你小犹太。”他说,“苗绿鸣,我爱你。”
小犹太尤自唔咽着问:“可是我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
苞谷说:“绿绿,别哭,宝贝,犹太,你听我说,听我说,你什么样我都爱。都爱。”
苞谷拍着小犹太的背:“再说,我更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自大自私自恋,小气又狭隘,手电筒,光照别人不照自己,一切事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是天下第一狂妄人。”
小犹太唔咽着说:“不是这样的,我是气头上才。。。。。。才那么说的。你饶恕我得了。”
苞谷说:“你这孩子,怎么用词不当呢?不是语文老师吗?要说饶恕,也是我请你饶恕我。还有,谢谢你。”
小犹太窝在他怀里没有听清,问:“什么?”
谢谢你。
谢谢你对我的包容,谢谢你所做的努力,谢谢你所付出的妥协,谢谢你,爱我。
苞谷用下巴蹭着小犹太的头顶说:“绿绿,你没有说错,这些天以来,我想了好多。你说我吧,真的是真心对人,可是,为什么总是守不住我的爱情呢?应该就是因为我用错了方法。若是以后再不改的话,就只好一辈子孤家寡人了。古人云,创业难,守业更难!信矣!”
小犹太抬起泪渍渍的脸,看着苞谷,神情里有一点点的迷茫一点点的疑惑。
“苞谷啊,我怎么觉得,这两件事,好象挨不上的。”
“挨上挨不上没有关系,你只要记得我爱你就行了。”
“真的?”
“嗯。”苞谷说:“咱们不分开。象爸爸说的那样,在一起耗上一辈子吧。又没有什么原则性的矛盾,都是鸡毛蒜皮。收拾收拾,咱们好好地过日子,过上一辈子。”
“真的?”小犹太又问。
“真得跟珍珠似的。”宋青谷说。“比珍珠还真。”
40尾声
回来的那天晚上,小犹太说:“宋青谷,你爱我吧?真我爱?”
宋青谷说:“真爱。”
小犹太一拍桌子,“好!那把你藏的好酒拿来我喝!那个什么轩尼诗。”
宋青谷说:“行!”
后来,小犹太喝醉了,满屋子乱转。站到沙发上蹦达。又脱了袜子踩到地毯上,一边踩一边说:“我就要踩就要踩,我家的地毯,我想踩就踩。”
宋青谷说:“对,你踩。”
小犹太装哭:“唔唔唔,我要在床上吃东西。”
宋青谷说:“你吃你吃。”
小犹太说:“不准你老在地板上打蜡让我摔跤。”
宋青谷说:“是。”
小犹太说:“不许你叫我刷墙。5555,我不刷墙。”
宋青谷说:“不刷不刷。”
小犹太说:“我不要做运动。吃完了我就要躺着。”
宋青谷说:“行。你躺着。”
小犹太说:“不准你洁癖!”
宋青谷说:“我改!我改!”
小犹太说:“快快改!快快改!”
宋青谷笑起来:“好!”
一边扑上去抱住他把他压在地毯上:“小犹太你还想干什么呢?”
小犹太安静下来,皱着眉歪着头想啊想啊,手搭在宋青谷的肩上,那么长的睡衣袖子直盖下来,只留一点指尖在外面。想了半天,说:“我要慢慢地想。”
宋青谷无限温柔地说:“行。你慢慢地想。想多久都行。”
小犹太闭上眼睛。眼角慢慢地浸出泪来。
小犹太无限委屈地问:“我妈妈跟舅舅为什么不要我了?我不好吗?”
苞谷说:“不。你好。”
“哪儿好?”
“哪儿都好。”
小犹太又问:“那为什么我妈妈跟舅舅不要我了?”
又绕回来了。
宋青谷紧紧地抱住他,“你忘了爸爸说的吗?来日方长。再说,我要你。一辈子陪着你好不好?”
小犹太又嘻嘻笑起来说:“好。我们两个好,我们两个存钱买棉袄。冬天给我穿,夏天给你穿。”
苞谷说:“好。夏天给我穿。”
小犹太笑着摸他的头:“夏天你敢穿棉袄。你真是个大傻瓜!”
苞谷说;“那怕什么呢?天塌下来我都敢替你顶着。”
小犹太唔唔噜噜地边笑边说:“看这个没有文化的人。天怎么会塌呢?天是大气层,又不是四根柱子顶住的。呵呵呵。”
宋青谷慢慢地摸着他小小的脸庞,光洁的额头,一点褶子也没有,挺挺的秀巧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