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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说:“我的时间比你的灵活。”
苗老师说:“天阴雨湿,你在不在外拍片?”
“家长”说:“当然。风雨无阻。”
苗老师说:“辛苦了,这位家长。记得喝姜汤,小心感冒。”
“家长”说:“嗯!”
苗老师挂了电话,咧开嘴笑起来。
隔天天放了晴。
门房又有礼物出现。
小巧的包得很精致的盒子。
打开来,是碧绿的元祖艾叶青团。
“家长”隔天也收到了苗老师的回礼,一个封得好好的大牛皮纸袋。
打开来,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塑料饭盒,里面满满的圣女果。
是“家长”最喜欢的。
同在一个城市里,两个人却开始了一种趣妙的鸿雁往来。
或是各自喜欢的食物,或是各自爱看的书。有一回宋青谷竟然收到了苗绿鸣给他买的一本美国摄影学院专业教科书的下册。
他手边有一本上册,是他最爱的书,可惜下册在多年的搬家过程中丢失了,一直没有配到。
苗绿鸣居然开始帮宋青谷找起做片子的选题来,他不太懂新闻,却有着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敏锐,他知道什么样的东西做出来会好看,会有观众缘,他选的题材,宋青谷做出片子来,几乎都能创一个收视的纪录。
宋青谷这才发现,他是这样一个灵慧的孩子。
他们也常通电话,彼此的话都不多。
缓慢的节奏里,别有一种韵味。
那曾经澎湃的现在沉淀下来,曾经喧哗的现在宁静起来,曾经急匆匆里错失的,现在慢悠悠羞答答地地回来了。
宋青谷于某一天夜里加班之后回家,看见台里大厅巨大的背投电视里正放着怀旧老片。
李双双。
喜旺哥说:“我们是先结婚后恋爱。”
宋青谷觉得自己与绿绿的情形与喜旺哥喜旺嫂子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宋苞谷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笑得毫无形象。
35
绿鸣与青谷平静的日子里开始不时地出现一些插曲。
后来宋青谷常常会想,那一段的日子,真真是声色俱全,有的时候,生活里真的是不能没有插曲。
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感谢生活啊。
一天晚上,苞谷接到了苗绿鸣的一个电话。
苗绿鸣喊了一声苞谷,还没说什么,喉咙里就堵住了。
宋青谷听他声音不对劲,赶紧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苗绿鸣在那边道:“苞谷,我完了,我要么给人家赔钱,要么就要坐牢了。”
宋青谷说:“你在哪儿,等着我,我马上到。”
等到宋青谷打了车赶到类思小学门口时,一眼就看到苗绿鸣正在与一个小个子男子正在争执。
那男人抓着苗绿鸣的前襟,一手指着他的脸,对他吼着什么,一口道地的N城土话,说得又急又快,刀削土豆般蹦嘎蹦嘎的,宋青谷听得不太清楚。
宋青谷三步并两步地跑上前,先把那小个子男人的手从苗绿鸣胸前扯开。
“有话好说,这位先生。”
男人回过头来,哈呸先吐一口痰,很不客气地冲苞谷问:“你是哪根葱?”
宋青谷说:“我不是葱,我姓宋。”
小个子男人说:“姓宋的我就认得一个宋美龄。你啊是的啊?”
宋青谷笑说:“我不是。您眼拙了,我是一个大老爷们儿。”手上可一点儿也没松了劲,各开那男人不断要挥上前的手。
男人说:“我管你是哪一个,我跟他说话关你什么事?”
宋青谷说:“说话就说话,动手就不必了。慢慢说,什么事儿?”
男人恶形恶状地指了苗绿鸣:“他把我家儿子弄没有啦,我找他赔!”
苗绿鸣这会才顺过一口气来:“吴昀爸爸,这事儿,我是有责任。但是,实在是因为吴昀同学这两天在班上闹得太厉害了,什么作业也不肯做,马上快单元考了,我才留他下来补一补课的。。。。。。”
男人插嘴道:“补课也不能把人给补没得了沙?”
苗绿鸣说:“不是,您听我说,我让他回家的时候还不到六点半的。”
“那现在我儿子不见了是真的哎!我一个儿子养大了好容易的啊?”男人说。
苗绿鸣吱唔:“我帮您去找。一定会找到他的。”
宋青谷也说:“多半是小孩子自己跑出去玩去了。”
男人竖起眉毛:“那我不管,我把小孩交给学校交给老师,现在不见了,我自然要问老师要!”
苗绿鸣说:“我真没有恶意的,孩子的成绩实在是差,没有一门功课及格的,我。。。。。。”
男人说:“及不及格那也是儿子。有多少人想儿子都没有呢。”
苗绿鸣赶紧说:“我去找,我去找。”
宋青谷听不下去了:“天底下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平时不管孩子学习,老师好心给补课还不领情,小孩儿出了校门监护权就是父母的,还有,伤害人民教师犯法的,你懂不懂法?”
男人说:“我不懂法,我就是一个文盲,你赔我儿子啊。”
宋青谷说:“文盲不可怕,法盲就比较可怕,文盲加法盲更加可怕。”
男人说:“你算老几?”
宋青谷:“我在家排行老大。”
“你是家里的老大,又不是我老大,你想干嘛?”
“不干嘛,我就是一个打抱不平的。”
男人道:“管你屁事。”
宋青谷呲了牙笑:“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我们!”
他话里虽透着玩笑,气势却足,人高马大,雄赳赳的,怪吓人。
小个子男人气短了两分:“反正我得要回儿子。”
“你站在这里儿子会回来吗?分头找去呗!”
男人也醒悟过来,“那,你们往东我往西。我跟你们讲,找不着我还是要找你要人的。”
宋青谷回过头看苗绿鸣,他那一张脸刹白,宋青谷说:“别怕,他还能吃了咱们。”
苗绿鸣摇摇头:“你不明白的。学校规定放学时间是五点,如果我五点放他走他去哪儿的确不与我相干,可是,我是六点半才放他走的,这就比较严重了。万一有什么事,我是有责任的。”
宋青谷揽住他的肩:“我们去找他。他一个小猴子还能翻出大在去?”
苗绿鸣以手遮眼:“就怕被坏人带走了。要是那样,我真得坐牢了。”
宋青谷说:“不怕不怕。”
苗绿鸣声音都在抖:“你不明白的,现在的孩子,个个都精贵得很。掉半颗牙都向学校要五十万的赔偿的。现在真要丢了孩子,我得赔五百万,要不就要坐牢了。”
“了得啦!真要那样谁还敢来做老师!。”宋青谷说:“走啊,别在那儿自己吓自己。”
苗绿鸣说:“他可能去了网吧了。”
“这方圆一里地有多少家网吧你知道吗?”
苗绿鸣摇头。
“走,一家一家去找。”
这一带靠近电子一条街,小街巷又多,那些个网吧往往藏得挺严实,如果不是出来找孩子,宋青谷与苗绿鸣简直想象不到这里竟然聚集着这么多的网吧,多半又小光线也暗,店主疑心又重,看你在里面不上网转来转去找人,先得找了你的麻烦。
他们找得并不顺利。
宋青谷冲着一家网吧的门脸扬扬下巴:“最后一家。”
苗绿鸣点点头。
这间网吧格外的小,烟雾腾腾的,上网打游戏的都是些非常年青的面孔,透着过度的亢奋的青色。
苗绿鸣与宋青谷好言跟老板说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周,没有收获,突然苗绿鸣发现一个角落里缩着的一个身影,那小小个头的孩子把衣服上连着的帽子严严实实地罩在头上。
苗绿鸣上前一把拉下他的帽子:“吴昀!”
宋青谷如同拎小鸡一般把那孩子拎出来,直问到他脸上去:“你好大的胆子!再过两年是该上天了。”
吴昀抬头眨巴眨巴眼睛问:“你是哪个?”
“我?”宋青谷把双手捏得嘎巴嘎巴直响,“我是你们苗老师的朋友兼保镖。”
说着把小钵似的拳头送到那孩子的眼皮子底下,“以后要是你再敢惹小苗老师生气,嘿嘿,我饶不了你。”
吴昀吓着了,清鼻涕都流下来,苗绿鸣掏出纸来给他擦:“吴昀,你得答应我,以后不再进网吧,不逃课不逃家,不然,你以后再别叫我老师了,老师不敢教你了。”
吴昀扁扁嘴:“老师你别抛弃我。”
苗绿鸣摸摸他的头:“你这个词用得不大对。回家吧。”
吴昀说:“我就想玩儿一会儿,天天学习太累了。”
苗绿鸣说:“我知道。”
吴昀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突然伸手抱了苗绿鸣的腰道:“老师我觉得跟你在一起很幸福。”
苗绿鸣笑起来:“知道了,谢谢你。”
等他们把孩子送到那小个子男人的身边之后,已是午夜了。
宋青谷和苗绿鸣慢慢地沿着街道走着,都挺累,但都不想回家。
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宋青谷问:“饿不饿?吃点东西?”
苗绿鸣点点头。
宋青谷买了面包跟牛奶,打开要喝,苗绿鸣接过去叫收银小组给放在微波炉里热了一下。
两个人坐在便利店旁一户人家的台阶上。
苗绿鸣忽然问:“苞谷,你觉不觉得我很没用。遇事儿就没主意了。总想着抓个什么人来替我想办法。”
宋青谷说:“人都有受不住压力的时候吧。以前,你不也常开导我。”
苗绿鸣低低笑一声,“我开导你?我自己都是个糊涂虫呢。我就是一桶子浆糊。”
“绿绿,”宋青谷说:“咱们不兴这么贬低自己的啊。”
苗绿鸣不答。
宋青谷又说:“绿绿,既然这个工作干得这么不顺心,不如,换一个也行。”
过了一会儿,苗绿鸣摇摇头:“你知道吗?这是我全凭自己的能力找到的工作。我实习的成绩全优。六城区新教师联考,我考中文专业第一名的,不然也进不了类思。也许,旁人觉得算不得什么,我觉得挺光彩的呢。面且,我是真喜欢当老师。”
“真奇怪,我们在一起那么久,都没有听你说过这些。”
“是,那时候,我们忙着谈恋爱,反倒不知道怎么恋爱了。”
“真不愧是语文老师,说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