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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衣准备离去,她忽然想起上一回他离去后的空虚,还有那个让她哭泣了很久的空浴室
,终于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怎么了?”
不愿意一个人待到天亮——她说不出口,又怯生生地把手收了回去。
“我知道了。”他重新回到床上,“今天生日你老公也不回来对吧,我陪你到六点
好么?”
“嗯……”
看他坐在床边重新脱掉衣服,她闭着眼在被子底下激动地握紧双拳,偷偷地笑了起来
。等他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像个小动物一样挪过去,钻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空调开得好低,好冷。”像是故意找拥抱他的借口一股,她如此说道。
这一回他并没有聪明地提议去关了空调,只是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下:“睡吧。”
当他把她完全圈住的时候,她能听到他清晰的呼吸声。忽然觉得,这种幸福感简直胜
过了刚才的激情。好想吻他,但心里清楚这样是不对的。她悄悄抬头看了他—眼,没想
到却正对上了他的视线。她看不透他眼中的情绪,只知道他很少如此认真地看她。
“莉莉……”毫无意义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吻住了她的唇。
这真的只是激情吧。她心跳过快,眼角溢出了一点泪花。被他如此拥抱与亲吻,好像,真的快要烧起来了……
希城,我发誓再也不会爱你了。
可是,我想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
其实从这个凌晨起才是她的生日。奇怪的是,六点的时候他没有离开,她的整个生日也没有离开家,除了接了妈妈和亲戚的祝福电话,她几乎把所有时间都跟他耗在了卧室里。
而且这一天两个人状态都不大对,做什么事都不按常理出牌。先是接吻时间太长了,
第二天一觉醒来以后,她竟发现他们没有做防护措施。她很焦急,立刻翻下床去穿衣服。他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任何话。这是他们最近的—次接触,让他有一种真正占有了她的错觉。在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时,他已穿好长裤,赤裸着上身
从后面抱着她。他的体温如此炽热,让她的指尖都微微抖了一下。他低下头,用侧脸轻
轻蹭着她的脸颊,温柔的声音低低的,像是在哄孩子的父亲一般:“莉莉,我真的很开心。”
她望着镜子里两个人的身影,觉得自己的体温也被他带上来了,内心却越来越空虚,如同沐浴着深渊中的冷风。
她无法敞开心胸和他讨论这件事;只是当天就一个人去和私人医生见了面。
再次看见他,她平静地把避孕针的说明书往桌子上一扔,轻松自在地笑了:“我打了这个,以后应该会省很多事。就是好像打这个针会长胖。以后不敢多打了。”
原本他坐在沙发上看书打发时间等她回家,听见她的话,抬头时所有笑容龄凝结在了
脸上。他站起来,在阳台上点了一支烟,许久许久,才把嘴上的香烟取下来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皱着眉吐了一口烟,根本没看她,只是冷漠地笑了一声:“不错,以后不用买安全套了。”
没有了最后的阻碍;两人身体上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几乎每日每夜都颈项缠绵。与希城亲密至极的时光;是幸福到连呼吸都会颤抖的。可是;也因为没了这一层阻碍,她觉得对
他的感觉更加奇怪起来。好像有什么比以前多了一点点,又有什么比以前少了一点点。
当天晚上时间还早,她缩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和堂弟发消息聊天——
君君:“姐,你在做什么呢?”
她看了一眼厨房里的希城,确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红酒上,才偷偷摸摸地接着回话:
“无聊呢,你呢,最近都忙什么?”
君君:“才和女朋友分手,沉浸在悲伤中。”
雅莉:“女朋友?就是上次你在学校门口指给我看的那个?”
君君:“你是说短发的那个?”
雅莉:“对对,就是那个。”
君君:“哦,那个不是女友,是炮友。”
她差一点把才喝的水喷出来,捂着嘴咳了半天:“炮友?你不是喜欢她么,怎么就
是炮友了?”
君君:“喜欢也分很多种的好吗,我对她的喜欢,就是炮友的喜欢。才分手的才是我
的真爱。这二者之间区别很大的,老姐你都那么大人了不会连这个都不懂吧?,,
她再一次被自己呛住,干咳声总算被希城发现,他端着两杯酒过来,递给她一杯:“
怎么了?”
“我堂弟啊,太早熟了,说话真可怕,受不了……”
“申义君?”
“对对,就是他!”
“我印象中他还这么大,”他的手比在沙发靠背的位置,“在读学前班。”
又看了一次堂弟看上去颇为沧桑的熟男言论,她哭笑不得地说:“不,不是那样了;
人家现在已经是大男孩了;刚才还在跟我普及炮友和真爱的区别。我记得我们中学的时候
完全不懂这些,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
“当时不懂有什么,现在懂不就好了。”他坐下来,若无其事地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什么意思……”她总算把目光从手机上转移到他身上。
“我们的关系不也分得很清楚么?”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指了指她,又指向自己,
“炮友。”
大脑当机了几秒钟,她攥着沙发上的靠垫就扔向他:“瞎说什么,谁跟你是炮友!”
他从容不迫地接过靠垫,还是朝她淡淡地笑着:“不是炮友么,那你说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她沉默了很久,忽然猛地站起来,气得转身就走:“你真龌龊!”
第二十四座城 逃避
牛津大学每一年都会选择一个年度词汇。2012年,BBC公布了他们选出的风云词——
Omnishambles。这个词意味着一开始的错误,造就之后的极度混乱。没有什么词比它更
加贴切申雅莉的心境了。
国家调研数据显示,近两年内大城市独居的人口将超过20%,富裕的家庭离婚率会持续
上升。在这种情况下,她却无法用—个确切的词来定义自己与顾希城的关系。其实工作
忙碌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人,之后一日早晨,她从顾希城与下属的通话中得知他同时负责
了多项工程,她生日之前其实都一直在西班牙加班,而且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必要两边跑
,只要留在西班牙就可以了。越是清楚这一点,彼此之间见面频率的增加就越会令她感
到焦虑。
而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那些陆陆续续被打开的回忆。时间过得久了,被遗忘的往事
就好像是古时欧洲人为节省材料而在羊皮纸上刮掉的字,既神秘,又让人觉得遗憾。直
到有一天,它们再度被唤醒,才知道原来打开记忆开关的并不一定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或许只是普通的朋友,一张简单的照片,一个超冷的笑话,甚至只是一行由无关人写下
的字,却会让你想起最重要的人,还有和他们之间发生的事。
周一的早上;申雅莉在公司听候阿凛的工作安排,看他找到纸和笔,歪着脑袋把手机夹
在耳朵和肩膀间,用商用签字笔在本子上写下联系人的名字和电话。她发现好像周边
用钢笔写字的人已经非常稀少。自己则更是连笔都不怎么拿了。
学生时代在任何方面注重的细节好像都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像是每天上课记笔记不知
道该把钢笔帽扣在笔上还是放在桌子上;像是坐在老师眼皮底下明明困得不得了但还得
坚持睁大眼听课;像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新衣服,附近坐了喜欢的男生,对方看了自己一
眼,自己却在摘不摘袖套中挣扎;像是每周一全班都会换座位,总是会期待能靠近那个
男生和死党的那个星期……
那时候,好像从一开始她就和班上的许多女生一样,对希城的态度怪怪的,喜欢说他
的是非,取笑他一些连他哥们儿都不会留意到的特征(例如他刚洗完头一定会毛茸茸的
发梢),在他面前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就像有个星期她的座位调到了他右边前排
的位置,那个星期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_次,却总是和左后方的女生说话,被同桌问
过“你这星期为什么老转过头去”以后,她就尴尬地收敛了一些,:但每天心情和以往
是明显不一样的。
看见阿凛写字,她想起了当年自己是如此热衷于模仿希城的字。他虽然成绩不好,字
却是出乎意料地漂亮。他写的字所有短横都微微往右上倾斜,总是纤长秀气,但诸如“
主”下面的—横、“市”上面一横、“要“中间一横、“左”字靠左边的一瞥、“纸”
字靠右边的撇钩,等等,都拉得很长,因此看上去又特别又大气飘逸。他还特别喜欢用
细尖的钢笔写字,这和她恰恰相反。她当时受他的影响,特别去买了细尖钢笔。新的细
尖钢笔写字都不好看,要写一段时间字才会好看,但写太久字又会变得太粗导致分叉,
所以她就以此为借口找他借了笔。笔杆上还有他手掌的余温,那一刻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写字时她低着头偷偷地微笑了。
这点事她一直记在心上。晚上回家后吃完饭,希城刚好也过来了,他洗完澡出来,半
潮湿的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更衬得他皮肤白净年轻。她打开手机,随便找了—条关于
工作的长短信,把它和纸笔放在他的面前:“来,你帮我把这个抄一下。”
“好。”: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讨论过性以外的话题了。他觉得有些意外,但不敢多问,生怕破坏
了此时的气氛,于是坐在桌旁开始写字。看见他的背影,过去的记忆一幕幕疆涌入脑海
。
当她看见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纸张上,看见那纤细的字体、长长的撇和横,熟悉又陌生
的痛楚已无声地扩散在胸口。而当他的淋浴露和洗发香波混着的味道飘过来,她看见他
的渐干的头发一如既往变得毛茸茸,这种痛楚已经上升到了极点。是如此想要从背后紧
紧抱住他,可是做不到。她只是和十来岁一样,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看来这些年你
真的没怎么写字,高中时写的字漂亮多了。”
他的笔尖停留在纸上没有动,留下了一团小小的蓝色墨晕。他轻轻笑了一声:“你居
然还记得我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