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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断弦-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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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潮的地牢里换到此地关押,虽然一样是犯人,牢房却干净温暖得多,饭食酒菜也精致了不少。 

  朱锦纹一听这些皆出自岳承凛的授意,脸色又是一片铁青,沈英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同是情场失意人,也没什么好安慰的。 

  “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掂着几粒石子,朱锦纹瞄准对面牢门的大锁丢了过去,听那叮当几声脆响,沈英持双手垫在脑后,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道:“最坏的下场不过一死,你又不是不晓得他恨我入骨。” 

  朱锦纹愣了一下,一颗石头丢在他肩上,道:“亏得你先前待他那么好。” 

  “那也偿还不了我骗他的罪孽。”沈英持神情平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此地气候寒冷,怪不得黎国人天生心肠冷硬。” 

  朱锦纹一把石子全朝他脑袋招呼过去,沈英持轻巧地躲过,被踩了痛脚的三王爷哪里咽得下这口气,拎起墙角半块青砖,誓要将他砸个头破血流。 

  凶器还没脱手,听见狱卒轻促的脚步声一路靠近,掏出钥匙打开沈英持的牢锁,还把牢门推开,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嘴闭得像被缝住似地,沈英持翻身坐起,戏谑道:“怎么,不怕我越狱潜逃?” 

  话音未落,他自己先愣住了,呆怔地看着缓缓走进的人—— 

  “夜弦……” 

  他瘦了,漆黑如夜的眸子阴霾密布,不见往日的熠熠神采,俊美的面容苍白憔悴,微抿的薄唇也失了血色,身形清减了不少,肩背却挺得笔直,脸上像罩着一层面具,庄重威严,冰冷淡漠。 

  沈英持无比心疼,恨不得立时将他拉进怀里好生安抚一番,伸出去的手扯动链铐,哗啦一声阻断他的念头,沈英持悻悻地收回手,且不说自己这带罪之身如何能靠近一国之君,单是两人的恩怨纠葛,足以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高耸入云的墙障。 

  两个人就这么立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狱卒悄悄退下,对面朱锦纹也翻身朝里,拉起棉被盖住头,摆明了非礼勿视。 

  暧昧的沉默在四周蔓延,呼吸声清晰可闻,心跳逐渐失控,猛烈地撞击着胸膛,三尺距离,寸寸都是煎熬,僵立了半晌,理智也紧绷到极致,随着对方眼中瞬间闪过的忧伤而全线崩溃,沈英持妥协地低叹一声,一把将他拽入怀里,像要嵌入身体似地紧密抱拥着,一低头,狠狠吻住那两片带着凉意的薄唇。 

  急切的吻带着几分粗暴,肆意索需,却压不下心头渐生渐长的绝望,这上天恩赐的无价之宝,终究还是一场水月镜花、只能在梦里重现么? 

  夜弦半仰着脸,任他予取予求,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犹豫片刻,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肩背。 

  闭上眼睛,贴合的身体感觉到暖意融融的温度,眩晕中,已被带到床上,沈英持餍足地放开他的唇,碎吻落在脖颈上。 

  夜弦毫不反抗地靠在他怀里,神情恍惚,低声道:“我好累……” 

  触到衣带的手停了下来,沈英持捧起他的脸,眼中尽是怜惜,轻吻他的面颊,喃喃道:“夜弦……我的心肝……” 

  昔日的昵语让他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推开对方,却被搂得更紧,沈英持抚着他瘦削的肩头,道:“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下吧,我陪着你,嗯?” 

  夜弦与他对视了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脸颊贴上他的肩窝,意识完全放松,呼吸也渐渐平缓,沈英持轻拍着他的肩背,舒缓着对方僵直紧绷的肌肉。 

  “你……”夜弦欲言又止,沈英持猜到他的心思,手指轻抚他的嘴唇,道:“无论你做何种决定,我都不会怨你。” 

  夜弦神情黯然,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沈英持拉起棉被盖住两个人,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夜弦,如果要斩我首级,我要你亲自动手。” 

  “你!”夜弦撑起身体,惊愕地瞪着他,沈英持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道:“如若此生不能相守,能死在心爱的人手中,我了无遗憾。” 

  夜弦双唇微颤,说不出话来,眼中已有湿意,低声道:“你是何苦?” 

  “我爱你。”沈英持再度将他拥入怀里,满足地叹息,道:“好了,睡吧,乖。” 

  温柔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热度,夜弦叹了口气,像曾经那样,乖顺地蜷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是累了,连日来国事繁忙,压得他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留,心也累,梦魇纠缠,几乎夜夜难以入眠,才会在这晚,如鬼使神差一般瞒着宫人们溜到此间,惶然地、懦弱地、不知羞耻地前来汲取曾有的温柔宠溺。 

  身心俱疲,他已无力再徘徊下去,索性斩断那缕不该有的情丝,留下一夜如情人般相依偎的甜蜜,供余生细细回味。 

  红烛燃尽了最后的光明,万般愁绪尽数泯灭在黑暗中,夜深了,不知何处传来的笛声忧伤婉转,仿佛悲泣。 

  天色欲晓,朦胧中,感觉到温热柔软的气息在他唇上短暂驻留,沈英持没有睁眼,怕惊散了分离前最后的旖旎温存。 

  浅促的吻来不及深入,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已催人诀别,夜弦起身下床,整了整衣裳,凝视了沈英持片刻,推开牢门,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唇间留下一道冰冷咸涩的水痕,让他一颗心揪痛不已。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待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耳际,对面的朱锦纹一颗石子砸到沈英持胸口,道:“喂,他都走了你怎么还睡?” 

  沈英持无奈地叹了口气,睁开眼,道:“你怎么偏要扰人美梦?” 

  “是白日梦吧?”朱锦纹神情有些诡异,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地,压低了嗓音,道:“我方才看到他哭了。” 

  “你看错了。”沈英持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地道:“认识这么多年,我可没见他掉过一滴泪。” 

  朱锦纹被他凶得气短,摸了摸脑袋,脑中浮现出黎国新帝临走之前苍白脸庞上的隐隐泪痕,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 

  沈英持懒得理他,拇指抚上嘴唇,那人离开时的泪水早已干涸,心里却仍是撕扯般地疼痛,怎会不知道他流泪?那个倔强骄傲的人,自始至终都揣在自己心里,他的喜怒哀乐,沈英持感同身受。 

  朱锦纹看看天色,轻声道:“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英持,你该怎么办才好?” 

  “听天由命。”沈英持心不在焉地整理床铺,朱锦纹气得跳脚,怒道:“难道我天朝战无不胜的镇北大将军就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监牢里?!” 

  沈英持停下动作,叹道:“这一役,我败了。” 

  原本已做好了客死他乡的准备,谁料黎国年青的皇帝独排众议,将两位人质一并还给了前来和谈的天朝使者,面对惊疑交加的群臣,他只是轻描淡写地道了句:“谁要交待,来找朕。” 

  直到登上了回国的马车,沈英持还沉浸在错愕中,而直至启程,他都没有看到夜弦的影子。 

  宫墙之上,夜弦目送着一队车辇消失在视野尽头,清俊的面容平静安详,冬日里淡薄的阳光洒在他脸上,淡去了眉宇间深凝的愁绪,心知这一生,怕是难有机会再见了。 

  “为何不去送送他?”身后传来岳承凛的声音,夜弦转过身,淡然道:“送过了,你呢?” 

  岳承凛摸摸肿起一座五指山的半边面颊,眼底尽是懊恼之色,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总是板着严肃脸孔的冷酷男子此刻满脸五味杂陈的表情,夜弦摇头一笑,道:“琐事已了,下去吧,还没给太后请安呢。” 

  夜弦很快展现出他强硬狠厉的一面,重整吏法、严格考功、减免赋税,革除了一批庸碌无能的臣子,又把几位倚仗资历不服新帝的元老重臣降职,重惩了妄图谋反的王叔,朝野上下,没有人再敢小看这位年青的皇帝。 

  皇太后看在眼里,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回原位,看着夜弦时,眼神慈爱而欣慰,只有一样,让她总是放不下心。 

  夜弦从来不近女色,继位数月以来,没有纳一个妃子,也从未临幸过哪个宫女,太后怎能不急?于是亲自挑选了十几位美貌的贵族少女,送进后宫服侍皇帝,然而都被夜弦不冷不热地拒绝了,太后更是疑惑,又挑了几个柔顺娇美的少年,谁知夜弦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挥手遣散了他们,让太后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顿时如滚油浇心,坐卧不安,又怕挑明了会伤皇儿的心,于是趁某日晚膳,她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夜弦一回,结果夜弦当场呛了一口酒,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顺过气来之后脸色带了几分难为情,道:“母后多虑了,儿臣并无隐疾。” 

  太后松了一口气,忧虑不减反增:既无隐疾,为何将那软玉温香拒于门外? 

  舍不得再惊扰皇儿,太后叫来丞相岳承凛,悄悄问他:“皇帝在中原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岳承凛哪敢据实以告?支吾了半晌,实在推托不过去了,才含含糊糊地编了一套“夜弦有了心上人以至于对肉欲之欢失去兴趣”这类的鬼话,半真半假,蒙混过关。 

  原来她的皇儿竟是个痴情种子,太后半喜半忧,猜来猜去,猜到瑞雪身上。 

  他们青梅竹马,素来亲密无间,又有婚约,夜弦的心上人,十有八九就是她。 

  傻孩子,为何不跟她这当娘的说呢?太后连忙召瑞雪入宫,想玉成好事,谁料那丫头却说事不谐矣,回去求老父上了一本要求退婚,更让人惊诧的是夜弦竟然准了——这成什么体统!?一国之君难道想孤独终老、皇嗣断绝么? 

  “儿臣自有分寸。”面对太后的诘责,夜弦低眉垂首,恭谨地答了一句,让她又急又气又无可奈何,追问:“你被哪个狐媚子勾了魂,连瑞雪这样的美人都不要?” 

  夜弦笑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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