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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藤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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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自疑惑;小汐走到一棵树前;那树长得甚是伟岸;树身竟要六人合抱;树冠密密层层直堆云霄;直遮得日月无光。小汐弯下腰;将手探进树洞;念了声”起”;眼前晃过一阵轻烟;纪凌正自恍惚;手腕被人一牵;他踉跄一下;一头载进个黑洞洞的地界。 

正自诧异间;只听得一阵笑声;纪凌猛一抬头;说来也怪;周遭忽地一片通明;再看眼前;分明是一个厅堂;不见门窗;由壁及顶点高低错落;点着一盏盏琉璃灯;乍一望去;如漫天繁星;煞是好看。厅堂正中摆着一张八仙桌;台面上铺了一桌的酒菜;桌边坐着两个人;谢清漩照例淡然无语;那持着酒盏扬声大笑的正是黎子忌。 

”到底是屈尊来了;”黎子忌靠近谢清漩嘿嘿一笑:”还是小漩说得对;对这种人;骂得再狠;给个软饵他照样上勾。” 

小汐听了抿嘴一笑;走过去;坐到谢清漩的另一边;边帮哥哥布菜;边笑着说:”你也积点口德;别把人气死了;人家好歹是个王爷。” 

听他们在那边一唱一喝;纪凌直恨得牙根发痒;他长那么大还是头一次这么被人奚落;他本是个爆脾气;此时邪火上涌;把什么妖道;法术全拋到脑后;冲了过去;攥住黎子忌的前襟便打。明明抓实了;谁知拳头过处;却空无一物;纪凌心下一沉;还没缓过劲来;忽觉胸口剧痛;整个人向后飞去;直跌地面;纪凌心下不甘;再扑;再打;再跌。。。如此往复几遍;胸口痛得直如撕裂一般;额头上冷汗淋漓而下;纪凌心火不熄;却也清醒了一些;看着光景自己跟黎子忌拼无异以卵击石;倒不如存些体力;再作计较。 

黎子忌捏着酒盏走过来;一脚将他踢了个滚;蹲下身子;细长的凤目闪着寒光:”世人好逞蛮力;若再得财势相助;更如恶虎添翼。只是出了那天子城;到了这化外之地;王爷;你那力;财;势;便是粪土一般。从今往后;给我好好记着;这可不是你的京城!” 

纪凌伏在地上;一双眸子狠狠朝他扫去。 

黎子忌微微一笑:”王爷莫非想着重返京城?我劝你一句:西出阳关无古人;来来来;清酒一杯;以记离乡之苦。”说着;手中杯盏一歪;杯中残酒尽数浇在纪凌脸上。 

牙齿兀自咯咯直响;伴着不远处那三人交杯换盏的笑语;更觉齿冷。纪凌心口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忿;恨;怨;嫉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一时间倒也麻痹了;反觉不出滋味。也不知趴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脚步声;下巴被只靴子勾起;一抬头;对上黎子忌那双冷眼。 

“睡够了吧?还有路要赶;王爷再不起身;可别怪在下无礼。” 

纪凌狠狠推开他的靴子;咬着牙挣挫着坐起身来;黎子忌嘿嘿一乐:”好;有点骨气。别让我骂你磨蹭。”说着回过身去;扶了谢清漩走到厅堂东首的壁前;右手一划;烟雾起处;晴光洒落;鸟语入耳;竟生生从这树心向外开出一条通途。 

小汐轻移莲步;随后跟上;走过纪凌身边;丢下一个果子;纪凌乍见果子愣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恨得推开;这丫头竟把自己当成了受人布施的乞丐了。 

小汐足尖一挑;将果子踢回他怀中;低低加了句:”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我哥吩咐我;谁来理你!”说着轻拽裙裾;踏出树洞。 

纪凌踉跄起身;走到洞口;黎子忌正将谢清漩扶上锦车;背对着这边;纪凌借着天光看了看手中的果子;那果子非梨非桃;光润可爱;芬芳扑鼻;显非凡品。想到小汐的话;纪凌心头酸了一下;这滋味生平未历; 一时竟也有点恍惚。 

“姓纪的!还真要我请你不成?”黎子忌从锦车中探出头来;厉声呵斥。 

纪凌一咬牙;将果子拋到地上;出了树洞。 


暮色冥冥,马车穿过暗林,驶上了一段山路,起先还算平坦,越是往上山势越是陡峭,路也益发的崎岖了。 

马车颠得厉害,纪凌空着肚子,又憋足了气,再加上这一晃悠,胃里针扎一样的刺痛,身子发虚,他长到二十岁,总算跟“饿”这个东西打上了照面。照说人饿着,精神应该不济,纪凌却觉着自个儿变得警醒了,旁边那驾锦车里飘出的笑语听着格外真切,他倾着脖子,想去抓那话里的意思,声音在他耳鼓里转了个弯却模糊了,只知道黎子忌笑得很欢,小汐也嗤嗤地凑着热闹。 

纪凌越听越觉得他们在嘲笑自己,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又无处发泄,一扭头看到壁角塞着的那条薄褥,拖过来一顿撕扯,闹了半天又觉着无趣,闷闷地坐了,手指摸到一滩干涸的硬渍,纪凌愣了愣,回想起早上的抵死缠绵,胸中愈发空虚。 

沿着崎岖的山道,马车时上时下,也不知转过了几道沟壑,总算是停住了。纪凌掀开帘子向外望去,月亮已升到了中天,空山寂寂,到处是黑黝黝的树影,可就在这深山幽谷间,平空托出偌大一家客栈,一溜房屋依山而筑,楼高院深,一眼望去都不知有几重,要不是门灯上写着个斗大的“栈”字,根本看不出这是家旅店,倒像是哪户候门的别院。 

小汐先扶着谢清漩下了锦车,黎子忌随后也跟了出来,一回头,瞥见纪凌,正要说什么,旅店大门“吱呀”一开,出来个小二,提着灯笼小跑着迎了过来,见着黎子忌眉花眼笑:“黎公子,可把你盼到了。四间上房都已经备下了,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可要先来点小菜,烫几壶好酒?” 

黎子忌听了就笑:“鬼东西,真跟个蛔虫似的。菜不必多,酒要好的,端我屋里去。” 

四人随着小二进了旅店,踩着红绒铺就的楼梯上了二楼。四间屋子都点上了灯,中间那间飘出阵阵诱人的酒香,小二将四人引到这间门口,推开房门,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纪凌抬眼望去,桌上摆了几道精制的小菜,酒壶酒盏也已罗列整齐。纪凌暗自惊诧,小二明明一直在前头领路,也没见他跟谁递过信,这一眨眼的功夫,怎就全备下了,可见这客栈也非寻常之所。 

黎子忌微微一笑,往小二手里放了点东西,那小子乐得眼都看不见了,感恩不叠。黎子忌挥了挥手:“你下去吧,哦,对了,”他转过头来,瞟着纪凌:“把他带回房去,这边没他的事。” 

这些小二最是会看眼色的,应了一声,回头再对着纪凌,声音也冷了,动作也迟慢了,到得屋门前,眼皮都不抬一下,说声:“您自便。”转身便走。 

纪凌长在王府,成天被那群七窍玲珑的奴才围着,深知下人们的势力,只是那时他是个人上人,云端里闲看恶风波,只觉得这些人龌龊得有趣,今日自己尝着滋味,才知道什么叫人情凉薄。一天下来,他又饿又倦,这时倒也不火了,只觉得疲惫不堪,合衣往床上一倒,便昏昏睡去。 

梦魂恍惚间,耳听得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纪凌正睡得香,懒得搭理,翻个身,继续酣眠,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惊得他霎时睁开了眼。 

“王爷真是贵人,不唤起呢!”烛光下,黎子忌坐在床头,手里银针闪亮,对着纪凌冷笑。 

纪凌惊得直往后跌,却发现那银针上连着透明的丝线,线的一头穿在自己光裸的胸前,黎子忌手一紧,那线韧如钢丝,牵皮带肉,好一阵绞痛。 

纪凌咬紧了牙,恨声问:“你待怎样?” 

黎子忌冷哼一声:“你可得好好谢我,小漩看不得你皮开肉绽,要我帮你把伤口缝起来。”说着黎子忌一把将纪凌按住,他也没用什么力,但被那凉匝匝的手指一按,纪凌肩头一阵麻痹,动都动不得了,眼睁睁待人宰杀。 

黎子忌把那银针凑到纪凌眼前,悠悠说道:“一样是缝,这缝里的机巧可多着呢,你说我该帮你怎么缝?是缝个生不如死呢,还是伤筋动骨?” 

纪凌冷冷一笑:“爱怎么缝就怎么缝吧!你也就是个可怜虫。” 

黎子忌秀眉高挑,眼里放出寒光,纪凌直盯着他:“你这么恨我不就为了讨好谢清漩么?犯得着吗?有什么话不好跟他说的,一个爷们,绕成怎样…” 

黎子忌也不说话,手起针落,纪凌一声惨叫。银针贴骨而过,几乎听得到骨屑纷落的细响,纪凌痛得满头是汗,却尤自狂笑:“你把谢清漩看成个宝贝…什么宝贝…他…” 

正待说下去,门口响起小汐的惊呼:“黎子忌,你干什么?” 

冷汗直滴到眼睫上,视线都模糊了,纪凌强挣着朝门边望去,小汐扶着谢清漩走了进来。黎子忌也停了手中的针,静静望着谢清漩。 

谢清漩叹了口气:“子忌,你醉了,我来吧。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伤的他,我给他缝。” 
“哥,你看不见。”小汐薄嗔,谢清漩微微一笑:“我有分寸,扶我过去。” 

黎子忌起先有几分不愿意,谢清漩摸上他执着针的手,他叹息一声,终究是放下银针,头一扭,直直出了屋门。 

红烛高烧,帐间通明,谢清漩盘腿坐在纪凌身边,一手抚着他胸前的伤处,一手执着针轻轻落下。纪凌闭目躺着,谢清漩手轻,倒是不怎么痛,只有些微刺麻的感觉,只是他缝得特别慢,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也没见他动得几针。 

纪凌心下疑惑,抬头去看,却瞥见一边的小汐一脸心疼的模样,他惊了惊,随着小汐的眼光看向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谢清漩因为看不见,下针的地方全是靠摸的,三针里总有两针是扎偏的,仿佛怕伤着纪凌,他全用自己的左手去垫着,那白皙的手指早布满了红点。 

纪凌心头不由一动,再看谢清漩,一派心无旁骛的模样,额头微微沁出些汗来,下针的时候眉毛轻蹙,神情动作意外地动人心魄。纪凌不由想起交媾时他仰颈喘息的样子,一时也有些迷糊,只觉得眼前浮浮荡荡全是他的影子,刺痛的感觉也淡了,只盼着那手指在心口多按一刻是一刻,永生永世,无穷无尽,才是个好。 


谢清漩走后,纪凌迷迷糊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实,他干脆坐起身来,重新把蜡烛点上。更深漏尽,枯坐着好生无聊,纪凌起身乱转,瞥到桌上的铜镜,一时兴起撩开衣襟去照胸前的伤处,这一望之下,却愕然了。 

镜子里映着一片光洁的胸脯,别说刀口了,就连个小痂小疤小针眼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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