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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静言没再说话,只与庄远并肩在河堤上缓缓走着。
“以后怎么办?真要一直在外面流浪吗?”
“……没想过。”
“傻瓜,离家出走一点出不好玩。你以为,你出走他们就不离婚了吗?”
“至少会考虑……考虑一下我吧……”
“也许吧,但我觉得如果他们在一起根本不幸福,只是为了孩子而强逼自己和对方在一起,不管对你,还是对他们,都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有,你父母也有。”
“难道是我妨碍了他们?受伤的明明是我啊!”庄远困惑地望着方静言。
“是的……受伤的是你,”方静言神色渐渐黯然,“你是他们选择的牺牲品,也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命运。”
第一次,方静言发现,原来生活并不是永远都那么美好。即便她所处的世界是那么宁静美好,她身边看不见的地方却有着无数不可隐藏的悲伤。
“庄远,拿出你的勇气来!别忘了,你今年已经……恩,你应该有十六岁了吧?再过两年,无需依赖任何人,你完全可以生活在自己自由的天空里。”
庄远愣愣地看着她,觉得眼前这个恨不能把所有勇气和希望全掏出来给他的女孩子,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注定要在他生命最灰暗的一天,出现在他眼前。她会踩黑他的鞋,凶巴巴地跟他吵架,而后,他就像中了邪一般跟着她的脚步来到这里,在这不知名的河水边重新审度自己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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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静言的表姐苏圆圆过完暑假就要升高三。本来没什么美术天赋的她,却在高二下学期突发奇想说要考美院。家里人经过一番打探,发现美院比一般大学更容易考些,便一致同意她的半途出家了。
苏圆圆人如其名,长的珠圆玉润。圆溜溜的大眼睛,圆润润的脸庞,连胳膊与手指头都是圆乎乎的。本来她堪称是苏家第一圆眼,自从看见庄远后,她开心地大笑道:“哈哈,终于找到一个眼睛比我还要大还要圆的人了!”
庄远先还不好意思和她较真,但三番五次被她被笑话,还被起了个庄大圆的外号后,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庄大圆,把酱黄瓜递给我!”
“我不叫庄大圆,我叫庄远。”
“唉呀,差不多啦!不就多个大字嘛!再说,就你那圆轱辘似的眼睛,叫庄大圆比庄远形象多了!哈哈……”苏圆圆嘴里叼着半根油条笑的前俯后仰。
“再形象也没你的名字形象。”
“呃?什么意思?”苏圆圆把油条塞进嘴巴里,又喝了一大口豆浆。
庄远转着眼珠,上上下下看了看她笑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一处不圆。当真是人如其名。”
苏圆圆卟——把豆浆喷了坐她对面的方静言一脸,哈哈笑道:“你这小子还挺有观察力的嘛!”
庄远见她不怒反笑,原本撇着的嘴角倒有些讪讪的不知该做何表情。再看着被喷了一脸豆浆恼的快要跳起来的方静言,他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苏圆圆一家全都幽默又风趣。每天吃完晚饭,全家人就在小院里纳凉吃西瓜。一边吃西瓜一边天南海北地聊着趣闻,直到满天星华,夜深露重才各自回房去睡。天气最热的时候,苏家干脆把几张竹凉床抬到院子里,在床下点上蚊香,全家人排躺在各自的竹床上,边看星星边讨论宽广无垠的宇宙和灿烂美丽的银河。
这几天正是酷暑,即便太阳落了山也是燥热无比。傍晚时方静言和庄远奉命给院子里的自来水笼头接上管子,用凉水冲地。待将地上的热气都冲散了,便将餐厅的大桌抬到院子里的香椿树下。静言姨妈将煮好的粥饭端到大桌上,苏圆圆帮忙将其他的菜也端了出来。又取了五个初夏时腌下的咸鸭蛋,切成匀匀的月牙瓣码在绿花小瓷盘里,全家人就在院子里伴着夜来香初绽的馨香开始吃晚餐。
晚风还带着白天的热气,吹在身上并不凉爽。苏圆圆吃了一半的饭忽然跑到水管边用凉水冲脚,边冲边嚷嚷着:“真是热死人了!饭都快吃不下去了!”
方静言伸头看了看她的碗,根本就已经见底了,还说吃不下去!
“圆圆,你又直接用凉水冲脚!都跟你说过八百回了,会得关节炎的!以后老了有的你罪受!”姨妈虽没制止女儿,却又忍不住要叨叨两句。
苏圆圆爸爸盯着女儿的脚看了半天,像发现新大陆似地叫道:“唉呀!圆圆!你的脚好像烫过水的猪蹄哦!又白又胖的!”
庄远被粉粉鲜鲜的鸭蛋黄给呛了一下,心想,这下苏圆圆肯定会生气了吧!岂料苏圆圆站在水池边嘿嘿一笑,大声说:“妈!明天我要吃黄豆闷猪蹄!”
方静言也跟着说:“我也想吃!多搁点糖和酱油哦!”
这样的家庭把庄远给弄糊涂了,父母和儿女之间竟然也可以这样相处的吗?
吃完西瓜,洗完澡,静言姨妈用热水把从屋里抬出来的四张小竹床仔细抹了一遍,又在每张床头放了一小瓶风油精,郑重宣布:观星大会正式开始。
因为多了个庄远,方静言只得和苏圆圆挤在一张床上。两人挤挤攘攘地推来推去,咯咯的低笑声不绝于耳。苏圆圆的爸爸和妈妈在讨论白矮星的寿命,一会儿又扯到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庄远望着深远的星空,听着耳边亲切欢快的交谈与笑声,觉得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那宁静是一种既宽又深的感动,让他的心情,他的悲哀,他的痛苦,全部沉淀在浩瀚的宇宙之中。
第二天清晨,庄远跟静言姨妈说,“阿姨,我能打一个电话吗?
“当然了!小远,你随便用吧,话机就在客厅里。”
“谢谢。”
方静言看庄远的表情,猜想,他可能是要打电话回家。悄悄跟在他身后,躲在墙角里偷听。
果然,庄远拨了一串数字后,对着电话筒轻轻说了两个字:“爸爸……”
*****
庄远走了,被一辆黑色的高极轿车给接走了。走前,他拥抱了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包括给他取了外号的苏圆圆,并终于在走前叫了她一声“圆圆姐。”苏圆圆乐的不行,追着他说:“庄大圆!有空记得来玩儿啊!”
最后是方静言,庄远从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本子,在上面认真写下一串号码,而后,他把本子交给方静言说:“等你回N市,记得给我打电话。”
方静言接过本子,点了点头。
庄远上了车后,还摇下车窗大声对她喊道:“方静言,我等你电话!”
方静言当时是真心真意想到回去后给他打电话来着,可惜,她走前把那小本子给丢在苏圆圆家了。等回过神来打电话去问苏圆圆,她说早被当成草稿本用掉了!
方静言虽然为自己没有履行诺言而感到很惭愧,却又觉得也许这就是大家之间的缘份。相见是缘,尽了也就尽了,一切皆有定数。现在号码被弄丢,只能说她和庄远之间的友情,也就是那夏夜晚风中的一段星华,曾经快乐,曾经带他走出迷茫与黑暗,就很好。
回N市前给爸妈打了电话,他们听说她要回来都很开心,爸爸更说要去车站接她。电话里,方静言就忍不住开始跟爸爸撒娇,要他亲自买乌梅回来给她熬酸梅汤喝。方爸马上答应了宝贝女儿的要求,丢下电话后就立刻去买乌梅了。
坐在长途车上,望着身边空空的座位,方静言突然就回想起那天和庄远相遇的片段来。不由感叹,人生的相聚相散,如浮萍水影。若干年后,她也许会忘了那个长着乌溜溜圆眼睛的少年,那少年也不会记得曾在他脚背上踩出黑印的她。
下了车,背着包有些疲惫地走出车站,四处寻找着爸爸的身影。没有找到爸爸,却看到另一张熟悉的笑脸,叶子航。
“方静言!”叶子航拨开人流向她走来,额上有密密的汗珠,脸也被晒的微微发红。
“叶……子航?”方静言有些吃惊,没想到来接她竟然是叶子航。这些日子,她都努力不去想他,拼命地要忽略他,在重又见到他时才发现,自己那些举动全都是无用功。已经深入骨髓的东西,奇Qisuu。сom书不是谁可以随便抹却的。
叶子航不是庄远,他不是过客。
“箱子给我。”叶子航见静言表情呆呆的,便主动接过她手里的行李,“两个星期不见,你怎么变傻了?回家的路也不认得了吗?”
“没……没有啦……”
“那你为什么光看着我不走路呢?”
“啊?——我……我没有啊……”方静言红着脸低头往前挪步子。
“傻瓜,难道在H市中暑了?”叶子航笑着拉起她的手往相反方向走,说:“出口在那边,你去的方向是卫生间。”
方静言大窘,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心里又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叶子航这样自然而然地牵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她只觉得自己像一片又轻又薄的云彩,在云河里轻轻飘动,身边所有的光线与景物,都是那么美好。叶子航的背影,如同云河之上的暖阳,照在她身上,渡给她无穷无尽的幸福之光。
韶华(三)
每个女孩子都会有自己的闺中秘友,方静言也不例外。小学的秘友,初中的秘友,再到高中,身边总有三两个关系非常要好的。
丹丹和一般的好友不同,她与方静言从小学时就相识,在夏令营里结成好友,初中虽比静言高一级,但常常在一块儿聊天逛街,关系亲近的不得了。在方静言心里,丹丹比其他的那些好友更加贴心。
丹丹从小心脏不太好,高一上体育课时因为逞强跑步导致发病,在医院里住了很长时间。等病情缓过来了,她的功课也落下很多,家里人思前想后,干脆给她办了休学,待到第二年再读。
丹丹刚办休学时就曾跟方静言说,静言啊,搞不好我们俩以后在高中可以做同窗呢!结果,真的被她说中了。她与方静言,两个倾心相交的好朋友,真的分在了一个班。
高一开学那天,方静言得到了多重惊喜。分班表上丹丹的名字给了她第一重惊喜,叶子航的名字是第二重。看表时,她撇嘴推了推站在身边的叶子航,用很薄凉的口气说:“怎么又和你分在一个班啊!真郁闷!”
叶子航只是微笑着说:“是吗?我以为应该郁闷的是我才对。”
“为什么?”方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