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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孩子,后来他从豪宅里搬出来,住进一个小小单元楼里。
再后来,他的邻居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家里出来过,而这时公司里的人来找他,他们一起打开了他的家门,却发现……
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幻想着孤独的老人孤单地死去的样子,苍凉地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晚年是怎样终结的。以往这样的事情不知听过多少,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可能发生在叶朗身上。
怎么会呢?他叶朗是什么人,怎么会这么苍凉?他怎么会允许自己这么苍凉?
“妮可!”叶雅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几乎是声泪俱下地说:“爸爸他这两天难得有清醒的时候,但是只要他清醒,他都在找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去看看他?哪怕只看他一眼,我怕再晚,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第46章 结局:第二十一章 黄玉(下)
安妮还是挣脱了叶雅的手,背对着叶雅,去拥抱蹦蹦跳跳出来的女儿。叶雅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地落下去,她渐渐感觉到父亲的那种绝望,那种无论如何努力都留不住一点的绝望。
在她知晓安妮身世之后,谈论这个妹妹成为了每一次和父亲谈心都必不可少的内容。几乎每一年都会有那么一两次,父亲一个人在那里说,眼睛里有一种明明灭灭的光,像是夏天的萤火虫,微弱,但确实是存在的。
父亲说,安妮再婚的那一年,他其实是去参加了婚礼的,却始终混在人群里看着,举行婚礼的教堂很大,看得出无论是陈家还是诺斯家对她都是极好,也越来越明白,安妮对自己的推拒里还带着一点嫌弃的意思,她已经有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幸福,毋须一个父亲再去打搅,他对她来说,就是多余的。
父亲说:在第一次见到了安妮之后其实他就隐隐地猜测着安妮的身份,后来得到证实的时候有点惊慌,回想起来全都是后悔……隔了几十年,他终于学会了后悔,他后悔如果是自己直面事实,是自己早早去认回这个女儿,也许自己在安妮的印象里能好些。
父亲说:……
她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从身为人母的角度起理解,她才明白,父亲眼中的那种光,是十分温暖的,是希望给予安妮温暖的祈愿……但是安妮不需要,至少她本人说了,不需要。
就在她已经对劝说安妮的行动绝望的时候,安妮却仅仅将女儿送上车之后向她走来。
“喂,简妮,你派辆车过来接我——是在,你等一下。”安妮偏过头问她,“在哪家医院?”
叶雅和安妮并肩在后座上坐着,一面哭一面絮絮说着,她偶尔偷眼打量着身边的异母姐妹,竟然发现一向自我没耐性的安妮一直低着头沉默着,没有丝毫烦躁的样子。
叶雅哭得狠了,眼前什么都是一片迷茫,这时有人递过来纸巾,耳边响起安妮略微低沉的声音,“快擦擦,别哭了,医院都到了。”她这才发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安妮比她冷静得多,走在前面一边问她实在哪一栋楼哪个病房,叶雅很没气场地跟在后面回答,后来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自己是极其软弱无能。
只是渐渐靠近那病房了安妮的步子又慢了下来,跟在后面的叶雅险些撞上去。
“怎么了?”叶雅见前面的安妮突然在病房前停下了脚步,不由有些紧张地问,“妮可,你不是反悔了吧?!”在心中暗暗下决定,反正已经到病房门口了,就算是把她打晕了拖进去也要把她带到父亲面前。
“没有!”安妮靠着病房门连接的墙,不知怎么地有些颤抖,方才走得奇快,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过来,但临了到门口了她又退缩了——这种情况,是不是叫做近乡情怯?安妮咬了咬唇瓣,带着点祈求地向叶雅说:“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
“不行,你走了怎么办!”叶雅坚决不同意,脸上带着些孩子般的执拗。
安妮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不会走的,真的不会走的!”不知是在跟叶雅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叶雅最终还是相信了她,拉开门进去了。
安妮其实很想跑,但是现在她靠着墙壁站着的双腿仿若灌了铅一样,重逾千斤,她挪不动一点,一点都挪不动。
于是,空寂的医院走廊细碎的脚步声在她耳边回荡着,她在这样近乎窒息的安静里,被迫般想起一些零星的画面……
例如第一次见到叶朗的叶雅的婚礼的现场,铺满了花瓣的红地毯上,高大俊朗的男子挽着他最心爱的女儿走过,阳光将父女二人凝固成雕塑,并在他们身上绽放着恍如梦幻的光芒,那一刻父亲的郑重中带着淡淡怅然的神情,那一刻女儿不胜凉风的娇羞。
还有父亲把心爱的女儿的手交到女婿手上的那一刻,温柔地包含着泪花,并驱着威严和祝福的话语,
那一刻的画面是琥珀中的甲壳虫,那一声声的轻语是她刻在手心上的纹路。
安妮始终想不明白叶朗对于自己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就像她不明白“父亲”这个词对于自己来说是个什么样意义一样。她想起叶朗,明明是憎恨着的,明明就像恨不得他就此消失、就此消失在世间,宁愿他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可另一方面,那仿若珍藏过往画面的琥珀和那些纹路确确实实又存在,就像四季轮回万物生长一样自然地存在在她的心中。
那么现在呢?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每一次要见到叶朗,她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惊慌,这种惊慌让她浑身颤抖、头皮发麻、喉咙干渴、双目失焦,她每一次都有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他说,她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很想跟他说,只要是跟他说……
但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心中满怀的积怨却又排山倒海地翻腾出来。于是她咬着牙,恶狠狠地用最恶毒的话语、用最直接的方式向他展开攻击
如此纠结,又在如此的纠结中,他从中年变成老年、从正午骄阳变成日薄西山……她直到现在还在纠结着,不能控制住自己任何一方面的思想。
她忘记了两句话,她破坏了叶朗的婚礼后,近乎仓皇地回到美国,艾伦曾经写在她的手心写上过那两句话。
第一句是——在乎就代表着爱,真正的痛恨不是咬牙切齿,而是淡漠和遗忘。
第二句是——遗忘自己所没有的,珍惜自己拥有的意思是,坚决拥护你该有的。
父母子女无法选择,那些都是天生天赐的,母亲是,父亲,同样也是。
“爸爸!爸爸!”来自病房里面,叶雅失控了一般的喊叫声惊醒了正处于沉思状态的安妮。
她条件反射地拉开病房门疾步走到叶朗的病床前,然后,她仿若被定住了身形,真的双目失焦了。
“滴滴滴”的声音缓慢而平和地响着,心跳测量仪的屏幕只有一条平滑的直线不停向前运动。
她伸手捂住左心房的位置,感受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近乎痉挛般地跳动。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安妮不可置信地把双眼睁到最大,脸色惨白如织,浑身颤抖地像风中的秋叶。
她觉得,这个时候她应该是笑的——他终于死了,终于可以去天堂见她几乎是含怨而终的母亲了。她一直认为自己对于他不是不羡慕,不是不渴望,只是除了希冀和梦想,仍然有坚持的东西。如果,如果不是出于爱,那么至少我要你还给我母亲一个平等的灵魂,天上人间会有见时,谁都已经错过,谁也不能再伤害对方。
等的就是偿还的这一天……
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了。安妮发觉她并没有感到高兴,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清楚的是,酸涩——从眼眶中流露出来。冰冷从心脏到四肢百骸蔓延;哀伤,像潮水一样淹没了她的身心……如果不是有床架撑着,她几乎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绵软无力的身体向下倒去。
这一刻,她就跟掉进了一个与此平行的空间,生生将叶雅的哭泣和风刮树叶的声响隔绝出去,她只是凝望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并正慢慢地走过去细细看他的。
她走过去了,没有什么迟疑,她也看到了,却不知是什么心情。
叶朗紧闭着双眼,安详地躺在被子里,好像睡着了似的。那俊朗的五官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肤色白的有些不正常,双颊消瘦下去,下巴尖尖的……像营养不良的人。年逾六十,皱纹和苍老终究还是席卷了他,他毕竟是人,衰老和死亡是人类不可抗拒的。但安妮知道,他只是闭着眼睛死是一个十分平常的老人,等他睁开了双眼,那些神采飞扬风华绝代都还是会迸发出来,溢满他的周身,让人不得不赞叹着他被他吸引着。他至死都是那样的人,气质绝伦,无可比拟。
可是,你怎么不睁开眼?安妮慢慢在床榻前蹲下身子,眼睛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叶朗,生平第一次,她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掌心里修长的手还是温暖,没有死者特有的冰冷。安妮想要问他很多问题,第一个想要问的就是“你不是一直很想要见我吗?现在我在这里,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是不是你已经失望透顶,放弃了我?”
安妮想要问“我的出生就源自于你的遗弃,虽然不是对我,但这的确是你种下的因。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你仍然要再次选择遗弃吗?”
安妮还想问“你不是说我的两次婚礼你都有参加吗?那为什么你不出现在我面前?第一次叔叔还可以牵着我的的手交给劳伦斯,但第二次我是自己走上圣坛的……你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吗?我走得那么慢,走得那么谨慎,就像要把四四的拍子踩成四二一样那么慢,就是为了等你出现啊。”
她积攒了那么多的问题想去问,可如今回答问题的人就这样走了,他潇洒地离开这个世间,留下来的,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是虚无……
这一刻,就连安妮,都感到了刻骨的绝望,铺天盖地一般。
她像叶雅一样抓着叶朗的手哭,还哭喊着什么,她也不知道她在哭喊着什么,似乎是把她心中的话语都哭喊出来、发泄出来……
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