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推门进去,一时不能适应,室内光线太暗了。
隔好久,才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儿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书桌旁。
苍白,瘦弱,干净。
五官十分漂亮,鼻梁挺直,尖尖的下巴微微上翘,竟使这张脸多了些沉毅倔强的味道。
我们走进,他竟是动都未动,浓密漆黑的睫毛扇子般,遮住了他的双眼。
纤细的手握着笔,面前的纸上,竟是一片空白。
我疑惑地看看慕容越。
他似是不忍再看,一转身出了门。
我们跟出。
“他就是这样,一坐一天。一坐五年。吃饭穿衣,全假他人之手。”慕容越背对我们,低声解释,“五年来,访遍天下名医,竟是无法让他看我们一眼、也竟无法让他吐露片言只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室内光线太暗了,一直是这样的吗?世子五年来竟没有出过房门?”我轻声问他。
“一开始他畏光,畏声……后来就这样了。房门也出过,只是他对一切无动于衷,只有见到马、听到马声,会全身惊搐……”
我极为难地看了看身旁的明于远。
明于远拍拍我的肩。
“安王爷,简非不能瞒你,对世子这种状况,简非实在是茫无头绪……”
我的话被他打断:“简状元,就请你陪陪小儿吧。十五天能有什么效果,我们并没有抱希望,所以还请简状元放下负担。”
他恳切的目光竟使我不忍拒绝。
“好吧,未来十五天简非要在皇叔府上叨扰了。”我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他微笑起来:“简状元的房间前两天就已准备好了。知你有天天沐浴的习惯,这院子东侧近月居里是一温泉池,你只管放心使用。刚刚我已与钟管家提及,环儿会把你随身衣物带来,她的房间也已备下了。”
我心底苦笑,竟是拿稳了我不会拒绝。
只是他对我的生活习惯未免太过熟悉了,他从何得知的?
明于远眼睛一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简状元还有什么要求?只要力所能及,我一定帮你办到。”他微笑着看我。
“简非有个不情之请,这十五天就请王爷把世子交给简非,有事再请王爷来这后院,如何?另外,能否请王爷以简非相称?”我微笑相向,想想,补了一句,“别的要求现在不敢提,如天佑世子,让他从封闭的世界里走出来,简非再向王爷您要,如何?”
他笑起来,一时间忧郁之气略扫,精明干练之色眼中闪过:“行,只要事不关皇上。”
曰归曰归
五载在迷津,何处认归途?
去看了看我的临时住处,慕容朗房间的西边,一单独的三间,上书揽月。
室内十分敞亮,书房内一排书架,书架上满是书;窗下楠木书桌上一只薄胎骨瓷纯白的花瓶中,居然是一大蓬淡白的花,在冬日午后的阳光中,静静地散发着极淡极清的香。
东侧是琴案,案上一张琴,漆色沉凝,琴名:霜钟。拂过,音质极清透纯净、浑厚圆润。
窗外绿竹猗猗,冬日的风中,沙沙轻响。
我独立房中发呆。
一切与我自己的书房那么相似。
卧房居然也一样。似乎知道我怕冷,室内是地火龙,走进去,温暖如春,房间里若有若无的莲的气息,烟青色床幔,素白若雪的被褥,连我素用左手的习惯也考虑到了,好多器用全在左手位。
这一切是何人手笔?
环儿?
只怕她还没有这份细心。
如是慕容越,他从何处打探得来这一切?而且要真是他,那么这份心思只会令我更增压力。
算了,现在也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了,一想到只有十五天的时间,我就忧心忡忡。
重新来到慕容朗的书房,仿佛时间已经静止的空间中,这小小的人儿一坐五年,五年里,他究竟在怎样的一个世界里?
我走过去,他一动不动,手中仍握着笔。
在他的心目中这大约是一盏灯吧,在迷失的世界里他凭着残留的记忆,握紧了它,一握五年不肯松手,犹如怀着一个执着的信念,似乎握着它,就能穿过长长的茫无边际的黑暗,找到回家的路?
这么苍白,这么孤独,这么沉静。
我走近,他小小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浓密的睫毛纹丝不动。
“慕容朗?”
没有回应。
我轻轻拉他起来,他毫不反抗,站在我身边,手中仍是那支笔。
坐在留着他体温的椅子中,我把他环抱在膝上,在他耳边低语:“阿朗,我叫简非,你的名字是阿朗,记住了?”
他低垂着眼,恍若未闻。
我轻摇着怀中的他:“你这书房太暗了,到我的书房里去,如何?我教你画画,好不好?”
自然没有回应。
“唔,”抚着他的背,我笑起来,“不说话就是同意了。走吧,阿朗,我带你去一个明亮的地方。”
牵着他的手,慢慢走出,捂住了他的眼睛:“外面阳光灿烂,你先适应适应。”
站在阳光下,他被我蒙了眼睛,却仍十分乖巧沉静。
苍白的肌肤,没有任何光泽,阳光透过,小小的耳廓上纤细的血管根根清晰可见。
“有没有感觉到阳光的温暖?那种透明敞亮的温暖?现在我慢慢松手,你自己看看,好不好?”
手,一分一毫地移开,怀着戒备,紧张地关注着他细微的反应,最后,他的脸全在明亮的光线中。
没有任何过激行为。
事实上,他似乎并不畏光。
为这一认识,我猛然蹲下来抱住他,在他苍白的脸上响亮地亲过。
他浓密的睫毛低垂,毫无反应。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嗯,不错。阿朗适应能力很强啊,走,我们画画去。”
在我临时的书房里,抱他坐我膝上,他握着笔,我握着他的手,蘸上墨,一遍遍地画着同样的画:
“看,这是青山,山上一条可爱的小溪迷路了,小溪流有一个可爱的名字:阿朗。它要去寻找它的家。天空是微笑的太阳,它对小溪流说着温暖的话:孩子,放心地流淌吧,前方就是你和美的家。小鸟欢快地飞着,为小溪唱着明亮的歌;天边的白云飞过来,它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清澈的小溪,再也不肯离开,整天赖在小溪的怀抱里,要陪着它回到小溪流的家。
温暖的阳光照着,欢快的小鸟唱着,懒懒的白云陪着,小溪轻快地流啊流,它的旅程再也不寂寞,它越来越坚信一定可以回到温暖的家,找到它慈爱的妈妈。”
他在我怀里不吭声,双眼低垂,任我握着他的手一遍一遍地画着同样的画,一画就是一百张;听我说着同样的话,一听就是一百遍。
他一无反应,沉默地任我牵引着他的手,画着这些写意的山水。
阳光的影子渐渐变成绯红,我对他说:“坐了一下午,我们出去散步好不好?”
牵着他的手走出来,却在门口看到一位素服的女子。
倚了书房的墙壁,不知已站了多久,不知听到了什么,她只是用手抵了嘴巴,无声地抽噎,泪流满面。
只有母亲才会如此伤心吧?心伤她的稚儿,生生地在她的眼前,可触摸,却不得回应。
触手可及,却又那么遥远。
即使最浓烈的爱,也已唤不醒沉睡的灵魂。
于是,剩下刻骨铭心的伤痛,为她的孩子,——柔软温热的身体,苍白麻木的灵魂;
剩下绵绵无绝期的憾恨,为自己,如此无能为力。
剩下永不放弃的爱。
我抱起他,牵着他温软的小手抚上了面前这位女子的手:“来,阿朗,握住,这是妈妈的手。”
他没有任何反应,无意识地任我把他的手放在那女子的手中。
“阿朗——”那女子哽声握住他纤细的小手,如握世上最易碎的珍宝。
“简状元,”她转头对我说,“小儿让你费心了……”
泣不成声,句不成句。
此刻,她不是尊贵的皇叔妃,只是一位束手无策的母亲。
我轻声说:“一切不必多言,安王妃。简非定当尽力。”
心底涌上深深的惆怅。
这世上,也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女子深深地爱过我的吧,全心全意一无所求。
两世为人,却终是无缘得偎母亲馨香温软的怀抱。
冬日的风吹着阿朗乌黑柔软的头发,掌中的小手渐渐变得有些温凉。
辞了安王妃,带着阿朗在这空旷寂静的院子里散步。
可这院落实在太虚空,心念一动,我蹲下来对他说:“简非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喊了环儿一同前往。
近月居。温泉池。
百平米见方,氤氲热气淡淡浮着。
只留底衣,我浸在水中,水温适中。
环儿帮阿朗除下衣衫,放进水里。
十岁的阿朗,由于长年不运动,身体瘦小,肌肤苍白松软。
他双目低垂,倔强沉毅的小脸上,没有半丝半毫反应,一任我环抱着他。
“这是温暖的水,你是阿朗。阿朗,来,我们学鱼儿游泳。”
托着他,舒展他的肢体,一遍遍地在他耳边轻喊着他的名字。
他任我摆布,如一只沉静温驯的猫。
不敢让他长时间浸泡,环儿与他身边的使女一同,帮他擦干拭净,穿上轻软的雪白狐裘。
吩咐她们带他回我的书房,我独自一人浸泡在水中出神。
如果努力能有效果,再苦再累怕也值了,如果到时候他仍一无反应怎么办?
十五天,那真是转瞬即逝的时光。
十五天,明于远会常来看我的吧?
离开前他笑着答应的。
唉,我自己的事还没有着落,这一边,却陷于如此的烦恼中。
清洗干净,换上干爽松软的衣服,回到书房。
晚饭已经送上。
支走了她们,我喂着他。
他垂目张口吞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