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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赞叹一声:“哗——,大哥,你生得这样,真叫人神共愤。”
他一愣,随之笑出声,上前抚抚我的头:“怎么样,疼不?”
我摇晃晃脑袋,笑道:“不疼。昨夜——”
他微笑道:“不疼就好。我让俞世南找了个向导,据说是世代河工之后。早饭后,我们出发。”
哦?
我看着他,他容色宁静、清和。
看来我昨夜虽醉了,却醉得很正常。这样想着,一颗心也就慢慢放下来。
青江。
俞世南已在江堤上,河工并不太多。
宋言之查问原因,俞世南苦笑道:“年年修,又几乎年年被冲毁,老百姓早已经灰了心。再加下官刚到任不久,虽已颁诏招募河工,但百姓犹在观望之中,毕竟水势太险,稍不留神就会冲入江流。”
我看着修好的一段堤坝,虽是石料砌成,但石与石之间却没什么粘合度,江水上涨,只怕难以抵挡。
这个时空,肯定是没有水泥了。
放眼远眺,群山环列。
我提议上山看看。
山顶俯瞰,只觉峡风如裂,危崖欲扑,青江自两峰之间,咆哮奔腾而来,万千惊马一般。
江流自西直泻而下,中间一段却被一座巨大的礁石所阻,急流飞旋,陡折而向东南。
向导指着西边的山说:“那边山的背后是万顷农田,可惜缺少灌溉,这水要是能穿山而过,多好。”说罢摇头,带着我与宋言之顺着青江流势,一路向东。
东边山势越来越陡,可是江流却似平缓下来,渐渐流出峡谷,江面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向导介绍:“别看下面水流较慢,但是春夏季决堤往往从那段开始。”
我问:“是因为江底泥沙沉淀,河床逐年增高,水位一旦长涨,就易冲垮了江堤?”
那向导惊讶地看着我,说:“我爷爷、父亲他们也都这么说过,可是却没有办法将这泥沙过滤掉。”
宋言之看看我,一笑。
我沉吟间,对宋言之说:“治水如治兵:锐者避其锋。西边水势强大,可以选择躲过冲击,将这水疏导出去;刚才礁石阻挡处,可以将那礁石毁去,减缓冲势,把河道理直,这样,可以减轻对江堤的冲刷。弱者塞其虚。东边水流平缓处,可以筑堤围堰,把水留住。这样,旱时,可以灌溉;涝时,可以帮着泄洪。”
那向导呆呆地看着我,很久才说:“这,大约只能靠做梦。单单那块巨礁,怎么毁去?西边群山阻挡,又怎么将水引导了出去?”说罢,一阵摇头叹息。
“锐者避其锋;弱者塞其虚,”宋言之重复,低声在我耳边说,“简非,你真令人吃惊……对这水,你是不是有了计较?”
我笑道:“目前还只是纸上谈兵。要真做起来,怕不容易。”
心念动处,我对他说:“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却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宋言之笑道:“哦?是什么?”
我笑道:“现在不告诉你,啊——”
不想只顾着说话,一脚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我整个人向下飞坠。
“简非——”宋言之裂帛般的一声,令我猛然警醒,自无限恐慌中伸出手,胡乱攀折,不知坠落下去多少,终于抓住了绝壁上一棵斜伸出来的树干。
云自身边缓缓流过,我低头看,下面江水奔流,轰然如雷;向上看,浮云中,一无所见。
我闭了眼,不敢再看。
“简非,简非——”宋言之的声音似在近前。
“这儿——”我颤抖回答,却不敢大声,只慢慢睁开眼睛。
“抓牢,别松手,——”原来他竟真在眼前。
他一手抓住一块突露出来的岩石的犄角,慢慢俯身,抓住了我的手臂。
一路攀登,终至崖顶。
那向导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我自宋言之手中拉上来。
我全身虚脱,跌坐在地上,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宋言之在向导的帮助下,刚上来,就将我一把抱起。
他双目紧闭,浑身颤抖。
我被他圈在怀中,渐觉呼吸艰难、浑身疼痛。挣脱,可他双臂那么用力,怎么也不肯松手。
我反手抚上他的背,刚触到他,不禁疼得猛抽气,只强笑道:“好了,这不都没事了吗?”
齿牙打碰,话音颤抖,声线极度不稳。
他慢慢睁开眼睛,渐放小了力度,只仍不放手。
那向导破碎、高了八度的声音传来:“真正吓死人了。一个说着说着,人就不见了;另一个居然眼睛都不眨就跟着跳下去……”
什么?!
我抬了头刚想说话,却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我于极度的疼痛中睁开眼睛,依稀见到床前立着一人。
修长挺拔,沉静端凝,气息清冷。
阿玉?
我一惊,欲坐起。
一只手轻柔地制止了我的动作,“躺好别动。”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不是明于远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晴和。。。。
来来来,握握手吧:)
伏波安流之二
夜迢迢,灯烛下,几心闲。
“明于远?”我顺着声音转回目光,惊喜地低喊。
他静立床头,正微笑着看我,眼底的温柔、担心令我无端酸涩了双眼。
我忙挤出个笑容,刚想起身,不由“咝——”地吸口气。
他容色一紧,俯了身说:“嘘,别说话,别乱动——”
可是我觉得已有太长时间没看到他、没与他说话了。
于是抗议:“不……”
“不?”一声清冷的反问打断了我,“你还想做什么?摔成这样还不够?”
阿玉居高临下看着我。
我横他一眼,小声嘀咕:“哪有摔成怎样……”
眼前一暗,他突然俯身正对了我:“你再说说看?”
嘴角含笑,声音冷冽,深黑的眼底郁怒难抑的样子。
我直觉现在还是不惹他为妙,赶紧闭了嘴,转了目光。
我看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
修长、书卷气的手此刻正握成了拳,指节苍白。
霍,要是我刚刚再说,他会不会给我一巴掌?
不禁瑟缩一下。
“很疼?”明于远轻声问。
我刚想说“不”,却见他狭长的凤眼对着我微一眯,我立刻点头:“嗯嗯,对,是很疼。”
哪知他却伸手一抚额,只差仰天长叹。
怎么了?
只听见窗口有人一声轻笑。
宋言之。
我转头看他,突然想起马车上,他逗我说气闷会背疼而我假装疼痛的事,不禁羞恼地喊了一声:“大哥——”
身边清洌的气息陡然冷了十分,那注视着我的目光凝成了白霜,落了我一头一脸一身。
又怎么了?
不就是喊了一声大哥嘛?
我求救般看向明于远,明于远正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深沉而含义不明。
笑容已从他眼底退潮,仿佛月隐层云,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深黑的大海。
都怎么了?
我扁扁嘴角,重转向宋言之。
宋言之朝我抚慰般微微一笑,于是我也轻轻笑了笑。
小小的房间里突然只剩下安静。
“你们暂且退下。”阿玉端庄的声音响起。
“不,不要……噢——”我一惊起身,伸手欲拉明于远的衣袖,不想这一牵动,只感到身体多个部位突突突灼伤般跳动着疼。
我看着自己的手,不禁又一呆。
它被裹成熊掌样,这会儿也火烧火燎般疼。
“何太医——”清冷的声音响起。
转眼,人已到我床前。
我忍疼笑着喊了声:“何太医”。
估计笑容太难看,只见何太医眉毛一跳,又忙轻声说:“简侍讲别乱动,我看看——”
说着就要掀我的被子。
啊?
“不——”我用两只熊掌抱紧了它,坚决不让。
何太医微笑道:“别怕,下官尽量小心,不会很疼的。”
声音像哄一个孩子,我不禁微烫了脸。
“不是不是,”我低声解释,“是……”
我示意他看房间里另三个人。
何太医恍然。
幸好幸好,他懂了。
“简侍讲是不是想找个人帮忙?”他笑着问。
什么?
“皇上,臣想去江堤看看,告退。”宋言之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
“准。”
宋言之微笑着看看我,掀帘而出。
唉,他们为什么不一同去看呢?
“何太医?”阿玉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连忙提议:“皇上,你们也去看看吧。青江……”
“看过了。”他打断了我,声音雍雍容容。
身上的疼痛越来越重,我微咬了唇角。
一只手伸过来,将我额上的汗水轻轻地拭了。
明于远。
他似笑非笑看我一眼。
我脸上又开始发烫。
“皇上,简非性子向来别扭,有人在这儿,他是一定不肯给何太医看的,不如——”明于远说,声音里仍是慵慵懒懒的味道。
可是阿玉听了,不但没离开,他走上前,俯下身子,在我耳边以虽低但周围人足以听到的声音说:“昨夜,是我替你换的药——”
什么?!
我瞪着他。
他浓黑的眼底笑意一隐,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修长挺拔的背影,带着说不出的端庄优雅味道。
明于远眼底星芒一闪,我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神色转换间,已是微笑相向,温声说:“你先让何太医看吧,我就在外面,一会儿来陪你说话。”
我真正笑起来。
何太医替我换药时,我才了解到自己已昏睡了三天,期间高热到今天凌晨才退了。
我笑着对何太医说:“看来吓得不轻。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前天。三天前皇上派柳总管喊了下官,一路紧赶慢赶,到这儿时已是深夜。宋将军正陪着你。”
我忙问:“宋将军?他伤得重不重?”
何太医:“不算严重。擦伤较多。”
我笑道:“太好了,那我就放心了。何太医,我也只是擦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