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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人不是阿玉是谁?
简笔勾勒,线条洁净,却又栩栩如生。
画中的他笑得那叫一个自在得意。
旁边又是四个清逸的字:欢迎归来。
字,很得明于远的真髓,却显清峻高华,与明于远的卓然洒脱有很大不同。
正出神间,一只修长的手将这张纸抽走了。
吃惊抬头,却是明于远站在书桌旁。
我松口气,笑问:“这个时辰,你应该在朝堂之上才对吧?”
明于远看着那幅画,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谁说我应该在那儿了?我怎么就觉得我应当在这儿呢?”
说着在我对面自在坐下,目光落在了那雪白的莲花上,最后看着那只净水瓶,微皱了眉头。
“怎么了?”我轻声问他,这当中有什么古怪吗?
“这只瓶子,很久以前,由化外高人自一遥远的国度带回,说来也怪,这只水晶净水瓶归于昊昂后,我昊昂国势逐年强盛。所以,一百年间,昊昂国君都视它为昊昂圣物而倍加呵护。”明于远似在遥想,话速缓慢低沉。
什么?
窗口的每一阵微风拂过,雪白的莲就在瓶中轻轻摇曳。刚刚还在欣赏这一景致的我,现在只觉得胆战心惊。
这只瓶子要是被风刮倒了,还了得?
这不害我吗?
阿玉这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我看向明于远,明于远朝我微微一笑:“你就拿到它当普通瓶子看好了,免得你坐立难安。”
我能吗我?
这下好了,我由怕他来变成盼他快快来了。
唉,头还真的疼起来。
我环顾倦勤斋,不舍地说:“看来,我得重挪个位置了。”
“只怕皇上他已有安排……”明于远微眯着眼睛沉思。
“哦?你听到什么了吗?”我微皱眉头。
明于远说:“皇上前天与我闲谈时,说要在朝中再建个内朝,说名已取好,叫南书房。”
我一愣,烦恼中也不禁笑出来。
亏他想得出,南书房。唉,都是小玄子、小桂子这故事给害的。
明于远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我微沉思:“这人聪明,这一来,可谓一举数得。”
明于远微笑起来:“哦?说说看?难得听你谈政事。”
我嘻嘻而笑:“是是是,学生我专攻吃喝玩乐。”
明于远笑出声,伸手一弹我前额,道:“说吧,我听听。”
我作害怕状:“行行行,别再弹了,怕了你这弹指神通——”
明于远哈哈大笑,伸手又一拍我脑袋,说:“你从哪儿冒出来的这些词?弹指神通?”
我一笑而敛,终于正色道:“设个南书房,他肯定是要挑自己最信任的人随侍在侧。一来,可供余暇时闲谈解乏而不必弄得像朝堂廷对那么严肃乏味;二来,可以随时奉皇帝之命出诏行令,少了不少阻挠环节;三来,也是最重要的,是这个南书房,可以削弱外朝内廷的权力,而变成一个由皇帝自己掌控的核心机构,可以进一步高度集权……”
明于远看着我,久久不说话。
我伸手在他眼前摇晃:“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明于远将我的手握于掌中,轻轻拍了拍,叹息一声:“简非,亏我替你担着心。你真是不鸣则已啊——”
我心虚地笑笑,口中只喃喃道:“哪里哪里。”
明于远闻言一怔,随即低声笑出来:“简非,我发现你只在一件事上糊涂。”
哦?
哪件事?
我看向他。
他微睨我,笑道:“这事,你成亲后,说不定又会好些。”
什么?
这话怎么一下子就从南书房变成成亲了?
这与我成亲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我什么时候要说要成亲了?
一想到成亲,我就止不住地寒,不禁暗瞪他一眼。
明于远突然就大声笑起来:“简非,你这糊涂小子,”说着还上下打量我一番,“嗯嗯,还是糊涂些好玩。”
我斜视他一眼,微抬了下巴:“嘿嘿,我那是装糊涂,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啊?”
“哦?”他微眯了眼睛,笑道:“那你到说说看,是什么事?”
我脸微烫,这次是真的瞪他了:“什么事什么事,不就是那事嘛。”说着,将他拉低在他耳边问,“说真的,快快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告诉我,我也好事先防着些。”
他一听,又哈哈大笑,说:“不可防不可防,这事一防到无趣了。”
说完站起来,伸手在我额上一弹,朝我斜飞一眼:“弹指神通,嗯?”
我坐那儿笑不是,不笑不是,只得干瞪眼。
他见我这样,俯身在我耳边低笑道:“这事嘛,晚上回去后,我会教你的……”
温热的气息,淡淡的檀香味。
这话什么味儿?
他起身看看我,笑道:“散值后,去兰轩坐坐吧,如何?”
我心微动,提议到:“不如到我家后园的清晏居去,行不?那儿一应俱全,还没有人住过。而且今夜正逢十五,我们可以湖上泛舟,我煮茶给你喝。”
明于远只深深地看着我,也不回答。他的眼睛是那么清亮,眼底似有蓝色的火苗在幽幽地燃烧。
我微烫了脸,转过头去,改口道: “要不,你请我去红袖招玩,好不好?”
他一怔,似乎回过神来:“什么?”
“行不行?不行,我找宋言之一同去。”我笑着威胁。
他已少见的严肃:“不行,这些风月场所你去不合适。”
“你去就合适了?”我瞪他一眼。
“逢场作戏罢了。”他笑道,看看我,又说,“这些地方不许去,记住了?”
嘿,我偷偷去看看,不让你知道,还不行?
他看着我,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
我脸上的温度开始向下漫延,这会儿我想我连脖子都红了。
这家伙没事那么精明做什么?
我暗地里扁扁嘴。
不想他却低低笑起来,我刚抬头想问他笑什么,他已慢慢俯身,在我唇角轻轻一吻,轻得如蝶翼微颤。
我呆掉。
他极低极低地在我耳边说:“糊涂小子,散值后,清晏居见。”
散归后,没能回去。
刚想离开,不想突然进来一个五十开外的陌生人,白晳的脸,面色恭谨,眼角微微下垂,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这人谁?
我还未及问话,李、卫二小子已齐声恭敬地称“柳总管”。
他微嗯一声,脚不停留,向我走来。飞快地看我一眼,似一惊,随即低了头道:“皇上有旨,宣简侍讲进宫。”
我心中一怔,躬身道:“臣领旨。”抬头笑道:“还请柳总管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这个时候明于远在哪儿呢?
去找,还能找到吗?
心中不禁微微有些着急。
那柳总管却又不离开,只躬身道:“皇上旨意,令小人即刻带简侍讲前去。”
无奈,只得让小卫子去通知了明于远,跟着柳总管进宫了。
风波无际
念心为形役又奚悲?
一路前行,越走越觉忐忑难安。
心绪纷乱间,柳总管已停了脚步,俯首揖让,低声说:“前面就是兴庆宫,简侍讲请——”
一步一步地踏上台级,实在不知道前路会有什么。
四周那么静,一个人也看不见。
风吹过,木叶沙沙,一抹斜阳,影子渐渐被拖拉得很长,长得如我心中的慌乱。
明于远说:“他内里倔强,违拗不得……”
不违拗,如何?
可,我能吗?
“来了?”清冷的声音,平静无波。
循声望去,空旷的殿堂窗前,一人临风而立,素色衣衫,清华端凝,正是阿玉。
我低头恭敬地施礼:“臣简非拜见皇上。”
却不见回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个身影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悄无声息,可是一步一步都似踩在我的心上。
慢慢地,一只手将我的下巴轻轻抬起。
指尖微凉,似兰非兰的香。
我被动抬头,正对上他浓黑的眼睛。
目光忙看向别处,这一看,不禁一吃惊,脱口道:“你怎么瘦了?”
话说出去,就后悔。
他眼底笑意一闪而隐,清清冷冷地问:“你在害怕?”
我俯首,恭敬作答:“臣不敢。”
“臣?”他轻声重复,“不敢?这是什么?”
我抬头一看,正是那幅上书“阿玉,你小子等着,我来了——”的画。
我只得又低头来一句:“臣惶恐。”
“抬起头来。”无波无澜的声音,清冷。
我慢慢地抬了头。
“你今天表现得很恭顺?嗯?”他脸上亦是平静无波,慢条斯理地问,“今天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这么恭谨?不违拗?”
我发呆。
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和明于远一样,可以轻易地看透我所思所想?
还是我表现得那么明显?
“好吧,”他已从从容容地转身,说,“让我看看今天你能恭顺到什么程度。”
什么?
“过来。”他低声说,声音如寒涧激石,清泠泠让人心生凉意。
我依言慢吞吞地走过去,在他面前一米处,停下。
“再近点。”水波不兴的声音。
我只得再挪几步,半米。
“再近点。”端庄清华的声音。
可是已无法再近。
斜阳的最后一抹余辉,已渐渐退出这间高深庄重的殿堂,暮霭潮水一般涌进,可是面前的他是如此鲜明地突露在这淡淡的灰色之上,清华皦皦。
“不违拗?”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来。
我一颤,只得再移步上前。
似兰非兰的香,极淡,却又极重地砸进我的鼻端。
刚想后退,他已握住我的肩,清清淡淡地说一句“帮我宽衣”。
我脱口而出:“不。”
“哦?”他眉一挑,“你想清楚了?”
我想。
我想清楚。
我想不清楚。
只觉心头忽冷忽热。
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