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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年,程映琳亲自教导陆雅茹,每天早晨习大字,然后就是读史书,从史记到资治通鉴,下午请了专业的老师教陆雅茹昆曲,学完戏,陆雅茹和乔阿姨学厨。晚上,陆雅茹和许一河一起由方平教英语。
时光匆匆,到了1977年,陆雅茹已经22岁了,工农兵大学生毕业,在音乐学院做助教一年了。
陆雅茹的男友是音乐附小的老师,说起他们的相识,颇有一见钟情的色彩。陆雅茹刚被分到音乐学院不久,一天下午,偶尔经过琴房,听见琴房中隐隐传来歌声。陆雅茹悄悄从后门进去,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青年在钢琴旁引吭高歌。
他唱的是一首外国歌曲,陆雅茹一个字儿都没听懂,可不知为什么,她站在门口听他唱歌,禁不住潸然泪下,那男青年唱完一抬头,就看见一位妙龄女郎,梨花带雨的站在远处,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的撞了一下。
弹琴的是音乐学院的一位老师,回过头看见了陆雅茹,便给他们做介绍,陆雅茹擦了泪,非常不好意思的解释,“您唱得太美了,我听了就不自主的想哭。”
老师呵呵一笑,“果然是知音人,音乐是不分语言国界的。”
那男青年姓区,出生于音乐世家,父亲是歌唱家,去世了,他和母亲相依为命,虽然现在只是在小学做音乐老师,但他却一直没有间断在歌唱方面的学习,他最大的理想是到意大利去学唱歌。
陆雅茹很快就和这位年轻人陷入了恋爱之中。这天,陆雅茹正是带着一个好消息去见男友,马上就要恢复高考了,这对区家生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事,如果他能通过年末的高考,那么,他就有可能实现理想,一展抱负。
打算
陆雅茹谈恋爱的事没瞒过程一锦,虽然辈分上她是程一锦的小姨,但两个人相处一直像姐妹一样,程一锦是大姐,陆雅茹是妹妹。
陆雅茹一直对程一锦是无话不谈的,这天见完男友,回家就对程一锦讲了,“……他一直都接受辅导的,应该没问题,肯定能考上的。”
程一锦一笑,“那么肯定呀?不过说实话,他考得上考不上我都看不好。”
为什么?陆雅茹扬头看着她,程一锦见她皱着眉毛撅着嘴,孩子气十足,便道,“他有什么好呀?不过就会唱歌而已。”
陆雅茹不服气,“能唱出那么纯粹的美丽的歌声的人,他的心灵也是纯粹和美丽的!”
“光心灵美,能有什么用?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程一锦看着陆雅茹,“生活可不是你只要听他唱歌就能过得下去的。”
“我已经工作了呀?”事实上,陆雅茹在程一锦的引导下已经想过两个人的未来了。
“那就要养他们母子四年?”程一锦摇头。
陆雅茹不吱声了,这些年物质上相对普通人的优越并没有让她遗忘曾经的贫穷困苦,她不是像方芳和方博那样一直养在蜜罐中的幸运儿,她不是真正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她侧身靠在长藤椅的椅背上,“我们都能赚钱的,”想了半天,她还是觉得区家生和她是有未来的。
陆雅茹不再是当年那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了,她已经长大了,眉目间很是像程一锦的外婆,比程映琳更要像。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孩子,有着这样单纯的思想,是最惹人动心的。虽然程一锦没见过那位音乐老师,也知道凭着那样的人家是娶不了这样的美人的,这和那位区家生能不能赚钱养家无关。
陆雅茹不但人美,她这些年来受得诸多教养使得她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无一不美,别说那些男人,就连她这个女人见着也是爱的……她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
程一锦爱怜得抚了一下陆雅茹的头,及腰的长发瀑布一样的披在身后,头发乌黑光滑,——方芳同方博从楼下跑上来了,一看着陆雅茹,就扑过来,
“小姨婆!——”
陆雅茹笑道,“不许这么叫我,好难听的!”
“仙女姨婆——”
陆雅茹和两个小的闹在一处,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小姨婆,我要和你一淘洗澡!”方芳叫道,方平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奶奶家,热得受不了,回来就要洗澡。
“我也要!”方博才5岁,也是同“小姨婆”陆雅茹最亲近的。
陆雅茹带着两个小的去自己房间洗澡,程一锦起身迎着丈夫方平,“是先洗洗还是先吃饭?”
“洗洗,受不了了,太热了。姆妈今天怎么样?”方平不仅是个好丈夫好父亲,还是个好女婿。
“一天洗了两次,晚上还得洗洗睡吧,大热天的,太遭罪了。”
“也是,要不就提早去庐山避暑吧。孩子们一来就一道去,总在家吹空调不好的。”
“不是说他要回来了吗?估计姆妈想见见的。”
他?方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了衬衫才想起来那是说岳父呢。
程一锦,是程映琳的长女,当年她父亲调离上海,母亲因为身体不方便,执意住在上海娘家的老房子里,她便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大学毕业后和同学方平结婚,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听说父亲在北京有了个私生子,居然和她的女儿同一年出生,她大笔一挥,把许一锦改了程一锦。
对于父亲的背叛,程一锦是愤怒的,可她既然不能冲到父亲面前质问,于是便把气撒在了两个弟弟身上,尤其是大弟许一山。
许一山当时刚在军校毕业一年,和新婚的妻子回家探望母亲,一进门,就被大姐连打带骂。骂过之后,新媳妇向东含着泪对大姐说,“这个消息我们一直都不知道的,当时一山在南京,他怎么会知道呢?”
她也不敢说公公的是非,只是在一锦的怒气稍稍平息后,解释道,“听说是个样板戏演员,也只是在一个舞会之后,隔了九个月就抱着孩子去认父亲。父亲不肯见也不肯认,还闹到了那里——”向东指了指上面,“后来是政委从中斡旋,说父亲身边一直没人照顾,让她暂时照顾父亲的起居。”
“这种父亲,你还要认他吗?”一锦盯着弟弟一山,一山低下了头,
“没出息!”
乔阿姨去找一山的时候,一山正在楼上的阁楼暗自哭泣。
父母失和的那一年,许一山还只是个懵懂少年,不久就被送到了军校,父亲调离上海,母亲回娘家的老宅,他那时已经是一个沉默的年青人了,当他得知有人去母亲家里捣乱,便很清楚没有了权势的倚仗,母亲的安全一点保障也没有。于是他对向东的追求采取了默认的态度。
向东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但她身上并没有骄娇之气,相反,她心思慎密,待人处世都非常的有办法。
向东决定追求许一山的时候,就很清楚许一山的家庭背景:父亲是上将,母亲却是一位出身上海豪门的千金小姐。就因为这样的出身,许一山的身上融合了父母的特质,既有果断刚毅豪爽的性格,又有文雅高贵不凡的举止修养。
在许一山军校毕业之后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对于自己的身世,向东知道,面对程家,这不仅不是优势,相反的,会是遭丈夫母族厌恶的地方。她为此做足了准备。
当她第一次见大姐许一锦的时候,面容肖似婆婆的大姐面带冷笑地对初来上海的新嫁娘说,“原来一山娶了这样的人。”
向东鼓足勇气,坦诚回答,“大姐,我知道我长得不漂亮,也不聪明,可是我爱一山,我愿意陪着他。如今我是许家的媳妇,那我就要孝敬公婆。一山最尊敬妈妈和大姐,所以我也把妈妈和大姐当成我最尊敬的亲人。”
许一锦这几年还纳闷怎么没有人再来家里骚扰,后来听说弟弟的未婚妻是何许人也,虽然气弟弟“没有气节”,却也明白她和母亲才是这场恋爱中最大的受益者。
许一山的父亲身边有了别的女人,住在北京的向东却与程映琳拉近了关系,尤其在生了两个孩子之后,每年的春节必同婆婆一道过,寒假暑假也把孩子们带过来。程映琳和女儿也终于从心里慢慢的真正的接受了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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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东这次来,依旧是坐着市委派的车子来到了婆婆家。乔阿姨见了车牌,心中松了口气,好歹现在向东家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否则还真怕姑爷没回来这段时间,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
向东领了两个孩子和乔阿姨打了招呼,司机帮忙把行李都拿进房子里才离去。
程映琳见了儿媳先是问,“你母亲可好?”
“还好,我弟弟已经回北京了,所以我还是领着孩子过来陪您。”
程映琳点点头,“老人年纪大了,走是正常的事。活着的人才重要。”
向东郑重称是,她外公去年去世了,因此寒假时期并没有来上海,而是在北京陪伴母亲。
程映琳想问些什么,又觉得孩子在场不好开口,刚好陆雅茹带了方芳和方博下楼来,向东示意两个孩子叫人,两个男孩儿齐声道,“姨婆好——”
方芳和方博也朝着向东行礼问好,“舅妈好。”
“一路可辛苦?”陆雅茹关切的问道。
“还好,”向东和陆雅茹并不亲近,只浅浅的打了招呼,便问程映琳最近身体如何,又问舅舅小姨如何,程映琳淡淡的道,“还好,都还好。”
陆雅茹今天没有课,便在家中照顾两个孩子,现在看程映琳和向东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伶俐的把小孩子们都带走,向东看她这样,倒觉得先前失礼了。
陆雅茹那边刚领了孩子们上楼,程映琳便道,“跟我来。”
乔阿姨会意的推着程映琳,向东跟在后面,三个人进了程映琳的套间。
门关上之后,向东坐在了婆婆指定的单人沙发上,便即说道,“父亲是下个礼拜三到上海,那个女的已经打发回家了。父亲是不会带她回来的。”
“小的呢?”
“一直养在那女人的哥哥家里,父亲从来没见过。也是不打算带回来的。”
“看过出生证吗?”
“找人查过,父亲一栏是空的。那女的去年因为孩子要上学,找父亲闹过一次,被赶出去了,后来她又哭哭啼啼回来认错。”
“这个你电话里讲过了。我是问她这些天就没再闹去?”
“父亲找她谈过一次,她后来同政委说,父亲说自己有妻子,所以不会带她走,让她安分的在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