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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初一可以安心的念书,他可以全心全意地培植初一,他可以让初一……他涩涩的摇摇头,可是,那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把初一带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却没有好好地照顾他,初一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直到今天——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老张?你怎么了?你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吗?怎么一直不说话?”
老张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交给他。“这是要给你的。”
“什么东西?”初一打开存折,里面居然有好几万块!他讶异地睁大了双眼1 “老张?这——”
“昨天有几个人来过,他们说要拆了这个地方盖停车场,我答应了,里面的钱就是卖掉这块地的钱。”
“那为什么要给我?”初一摇摇头,把存折推回去。“这是你的。”
“这里面的钱都是要给你念大学用的。”
“你又来了。”初一笑着摇头。“怎么我们每隔三两年就要为了这种事吵架?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去念高中了,而且我高中也还没毕业,现在说这些不会嫌太早吗?”
“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老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初一一怔。“老张?”
他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说,我难得清醒,这一年来我一直是迷迷糊糊的……”
“你会好的。”初一坚决地打断他。“你看你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听我说。”老张握住初一的手。“我不是在交代后事,我是要把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告诉你1 我怕现在不说,我万一又糊涂了,那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的!”
“真相?什么真相?”
老张打开存折。“你自己看看,这上面每个月都会有一些钱汇进去对不对。”
他点点头,那些钱都不多,可是却很准时,他好奇地问:“怎么会有这些钱?”
“那都是你阿母寄来的。”
初一顿时呆在当场。
“老张轻轻地继续说下去——”几年前——就在阿玉跑掉之后没多久她就来过了。她没说什么,可是却替我开了这个户头,她说她会尽她的力量让你念书,可是她怕你不肯谅解她,所以一直叫我不要告诉你。初一,你阿妈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坏女人。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照顾你而已。“”我不信。“初一斩钉截铁地摇头。”她才不会寄钱给我,如果当初她真的想好好照顾我,就会那样对待我。“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老张微微叹息。“存折的后面有她的地址,你可以自己去找她问个清楚。”
“我不会去找她的。”初一坚决地摇摇头。
老张涩涩地看着他。“你总要去找她的,等我——”
“老张。”初一打断他,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渐渐成形。“你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快过年了。”
过年——过得了这个年吗?他默然地苦笑。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是连今夜都过不去了——“我扶你进去休息好了!”初一站了起来。
“不要不要。”老张连忙摇摇头,他强打起精神微笑,“难得我今天精神这么好,你到巷子口去买点小菜,买瓶酒回来,今夜咱们爷俩来个不醉不归怎么样?”
初一讶异地看着他。“你想喝酒?”
老张瞪着他。“不可以吗?就算是庆祝我康复。”
初一关心地点点头。“当然可以,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买。”
看着初一兴高彩烈的背影,老张终于怔怔地流下泪来——当年初一的阿婆过世的时候,是初一一个人守在床边看着她过去的,他还记得初一小时候常常从梦里哭着醒过来,诉说着当时他心里的恐惧和骇怕——他不要自己死的时候让初一再受一次那种折磨。他疲惫无比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回自己的房里,静静地躺在床上……他的心里是那么地不舍——初一啊,他的儿子。他老张终究还是没能看着他成家立业。他流着泪,意识却渐渐模糊了……
眼前闪过初一刚出生的时候……初一念书的时候……初一考上了高中……眼前全都是初一的影子,耳畔似乎也听得到初一叫他的声音,可是他实在太累了——多么想睁开眼睛再看一次他所钟爱的孩子……
初一回来的时候灯光更暗了,客厅里没有老张的影子,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屋子里阴暗暗的,风——似乎更冷了,他手上拿着酒和小菜,轻轻地走到老张的门口,却没有勇气推开门。
“老张?”他轻轻地喊着。
房里没有回话,他将门推开,老张躺在他的床上,手里拿着他唯一的一张学生照。“老张?我东西全都买回来了……”他颤抖地说着,走到老张的床前,他的脸上泪痕犹湿——“老张?”初一轻轻地喊着,忍不住喘息——手上的东西哐啷落地——“老张!”他哭吼着叫着他。
死,就是再也不会醒过来。
他悲恸欲绝,终于明白老张为什么会突然的清醒,他是知道良己的大限已到,他是清醒过来交代后事的。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点机会也不肯再给他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他,为什么?
他猛捶着地面,哭吼着上天待他的不公,那声音传到很远很远的天边,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再度孤单了,就像过去的几个夜里一样孤伶伶的,世界将他遗忘——众神也将他遗忘了。
就跟十二年前一样的时间,一样的冬季,一样的凄风苦雨,初一披麻带孝地送走了老张。他把老张和阿妈的骨灰坛子摆在一起,希望他们可以做个伴。那天,他和十二年前一样没有哭。所有的人都走了之后,他坐在这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人的灵位前静静地落泪。
他不知道现在他还可以去哪里。他也不知道他所有的努力到底还有什么用。阿婆走了,老张也走了,他们留下他孤伶伶的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希望他努力,希望他功成名就——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初一看着那两坛装着他最爱的人的坛子,现在就算他得到了全世界又有什么意义?
“林初一……”
初一怔怔地,背后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他愣愣地转过头,一个清丽的女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是我……温似兰……”
他怎么可能会忘记她?他一直知道她念的学校就在他的学校附近,就和他一样,她也是最好的,他偷偷地在她校门口等过好几次,可是每次一见到那辆熟悉的金龟车他便逃之天天——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似兰的手上拿着一束白色的小菊花。“我——我可不可以跟你爸爸上个香?”
初一愣愣地点头。
似兰轻轻地将花放在老张的灵前,她黯然地点了三炷香,恭敬地拜了几拜。
“你怎么会来这里?”
似兰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我去过你家,附近……知道你今天送你爸爸到这里来……所以……请你节哀顺变……”
几年不见,温似兰已经出落得犹如她的名字一样。她美得像一朵温室里的兰花。初一静静地看着她,他们之间有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紧紧地拉在一起——他们虽没见面,可是却对对方的事无法自制地关心着,他知道他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他知道她的哥哥在西门町已经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霸王。他更知道她一直是最好的——就像她也知道他的一切一样。
“谢谢……”初一轻轻地回答,老张含笑的面孔还在眼前——“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初一涩涩地回答。“老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当然,除了他的母亲外。
“还有半年你就毕业了,你千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似兰突然焦急地看着他。“你不会放弃吧?”
初一愣了一下,竟微微地笑了起来。“不会的,我会把书念完。”
她接触到他的眼睛,脸蓦然红了起来,她嗫嚅地垂下眼。“我——我只是不希望你放弃学业……”
“我知道。”初一微笑着站了起来。“我们走吧,这里太冷了。”
温似兰柔顺地点点头。
那天他们说了许多的话——那是他们有生以来所说过最多的话。
第6 章
林春美仍然在酒家工作。十二年了,岁月丝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脸上雕刻出风尘的痕迹。
和她同住的男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他的年纪比初一大不了多少,那种油腔滑调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初一一进门就知道自己是来错了。十二年前和十二年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那里依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老张死了。”他的第一句话和当年的第一句话一样,只不过是换了个人名罢了。
春美有三秒钟的错愕,她让他在客厅里坐着。“你等—”下。“她说着,便走进卧房将门关上。
初一打量着这间十来坪大的小房子,里面乱得像是刚打完第二次世界大战一样,酒瓶、脏衣服、报纸、吃剩下的东西、垃圾……总之什么都有,还有些不堪入目的杂志随意地扔在房子的角落里。
这就是他母亲住的地方。
他涩涩地笑了起来——多么希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的女人,那么至少他还可以保留一点最基本的幻想。
房间里传出吵闹的声音——“这是我的钱,你管我要怎么用?”
“我当然要管,外面那个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要给他钱?是不是你新养的?”男人的声音充满了讽刺。
“你给我闭嘴?”春美气愤地压低了声音,但是房子那么小,初一仍然可以清楚地听见她所说的每一句话。“我爱把钱给谁就给谁。你要是不爽就去找另一个女人养你……”
“你以为我不敢?”
“敢不敢是你家的事。”
初一站了起来,迫切地渴望离开这个地方一—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为什么?
“等一下”春美打开门走出来,手上拿了一叠钞票,“这——”
“我不是来跟你要钱的。”初一冷冷地摇头。“我只是来告诉你老张过世的消息,你以后不必再汇钱到他的户头里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这是你这几年寄来的钱,剩下的我会慢慢还你。”
“我说过要你还钱吗?”
“那不重要。”初一将钱放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