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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一会儿,乐海就靠在永记对面的街灯底下,水泥柱子遮着他的半边脸。隔着马路,他心情复杂地望着对面的永记,几次想起脚过去,腿上却仿佛坠了千斤铁磅,沉滞得无法移动半步。很想过去找顾亦桐说两句,可是说什么呢?对不起,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苦涩的笑容。和一条沉甸甸的生命相比,这三个字何足之轻?他颓然叹口气,重重地靠到灯柱上,水泥灰的寒凉冲击着他的后脑,刺激着他的记忆,他痛苦地虬起眉,黯然地合上眼,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汽车声,人潮声,梦魇一样的片断敲击着他的记忆之门。想不到,世事轮回,天理昭彰,他竟然碰到了死者的女儿,而大哥竟然爱上了她。什么样的一笔债啊?他想着顾亦桐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幽怨,仇恨,敌意的眼神,想着乐天那牵强不合理的托词,想着几天前顾亦桐的笑靥,现在想起来,那笑容该是经过怎样的挣扎啊?然后他突然睁开眼,一下子想起了他曾经做过的那个恶梦,冷汗就陡然从心口冒了出来。一阵寒风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浑身的汗毛都直了。
临近傍晚的时候,乐海就站到了北郊的墓园,地址名字是从小魏那里辗转知道的。深秋已过,墓园里的树木都早已凋零的凋零,枯萎的枯萎,处处是狼籍和萧败的景象。一个半圆形的坟墓,墓碑上是一对男女,男的年轻俊朗,这应该是顾亦桐的父亲,死的时候,还正值盛年。他把目光停住到了另外一张照片上,垂肩长发,面容清秀,王美云。他喃喃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盯着照片上那清澈的表情,那婉约的笑容,他的心开始一点点抽紧,那种不安,歉疚,恐惧和更深的犯罪感就抓住了他。一阵风吹过,一张彩色的冥纸不知从哪里被吹来,直贴在他的风衣上。他恐惧地盯着那张纸,突然间象见到鬼般的脸白了。他双膝一软,对着那墓碑就直直地跪了下去。他匍匐在碑前,想着那满是鲜血的头,吃力翕动的嘴唇,死鱼般灰暗的眼睛,嚎啕痛哭,许久以来的那份压抑,恐惧,负罪感仿佛出闸的洪水滚滚而出。
暮色渐浓,太阳在天边藏起最后一抹色彩,灰暗的云蔼从天边涌进墓园,罩着那一排排森严诡异的墓碑。他从地上艰难起来,最后望了一眼那墓碑上的人,咬紧牙关,裹紧衣服,踉踉跄跄地走出墓地。出了墓地的大门,拐过门口的小路,他僵尸游魂地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一辆出租车,上了车,车子驶向市区。有好半天,他仍然沉浸在那种凄凉冷清阴瑟
的情绪中,直到终于看见越来越多的霓虹灯,车也多了,人影也稠了,才重新有了那种真实感。然后,电话铃声响了,他手指僵硬地摸出电话,是雨曦的,一种暖暖的感觉瞬间带走了那份悲凉的情绪。电话接通,说话的竟然是叶百风。“乐海,”他的声音抖得吓人“快来友好医院,你阿姨没了。”他吓了一跳,手里的电话脱落,血液在瞬间凝固了,那种暖暖的情绪没了,随之而来就是那种更阴森更恐怖的感觉。
没多久,他就赶到了友好医院。走廊的尽头,雨曦正跌坐在门口,小小的身子团在一起,头发凌乱地散着,瘦削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他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直冲过去,他扑到雨曦的面前,抱住她,雨曦被撞了一下,惊慌失措地抬头,泪痕狼籍地看他,她的脸毫无血色,眼睛涣散,瞳孔迷蒙,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深深的惊痛和打击。“乐海,”她悲戚地喊:“我妈没了,我妈没了。”她的模样绞痛了他,他更紧地抱住了她。“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他惊惧地问。叶百风不知何时在他身后出现,他悲怆地说:“不知为什么,她非要到天台上晒衣服,家里的阳台不够晒么?又不知怎么,她竟然会从上面摔了下来。”叶百风的表情迷惘起来,他喃喃地:“怎么就摔下来了呢?根本就不可能摔下来啊!”乐海的胸口一闷,绞起了眉,怜惜地抱住了雨曦,就悲伤地把头埋在了她的脖颈里。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对于乐海来说是混乱和纷杂的。几乎有好几天的时间,他都在一种无意识机械的状态下帮着叶百风筹着于迁惠的葬礼,跑殡仪馆,选墓地,买纸买花,接电话,打电话,没有时间伤感,没有时间思想,更没有时间去思考他自己的事情。在这期间,雨曦整日就那么苍白瑟缩地偎在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等眼泪流干了,就坐在那呆呆地发怔。她就像一具伤心的机器,没有了人的意识和思绪,只知道伤心是她唯一可以做的,能够做的。乐海来不及照顾她,来不及安慰她,想着自己身负的那份罪责,想着于迁惠的怆然离世,更加重了他心底层的那份宿命的悲凉。
、请你放开他
这是乐天走后的第七天。一大早,天空竟莫名其妙地飘起了雨,夹着零碎的雪星,带着刺骨的凉意,落寞地飘着,郁郁寡欢地扬着。亦桐坐在窗台上,头顶着玻璃窗,迷迷蒙蒙望着窗外那个雨雾缭绕的世界。玻璃窗上蒙着一层白茫茫的霜雾,窗外的景象是模糊的,暗淡的,她伸出手指下意识地在玻璃上面写着‘乐天’两个字,无数个乐天重叠在一起,挤掉了那层白霜,外面的景象清晰了。没多久,白霜重新蒙在玻璃上,她就重新继续在上面写,每写一次,她心里就念叨一次,乐天,乐天,乐天已经走了七天了。才七天而已,怎么好像是一个世纪几百个世纪那么久?昨天乐天一整天都没有打电话,他很忙么?怎么会没有打电话呢?这是她和乐天在一起,唯一的一天,他们没有通过电话,从早上等到晚上,她几次拿起电话想把电话拨过去,都忍住了。他一定很忙,他都在忙些什么呢?
靠着那湿漉漉地玻璃窗,她呆呆地望着窗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床头的电话突然响起,她被震了一下,随之全身的细胞一下子振奋了起来,喜悦和激动就带动了她所有的神经。她翻身下地,直扑向床头的电,。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她狂喜地拿起电话。没等她说话,桂姨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亦桐,你快下楼来。”她的心落了下去,兴奋从声音里隐去。“好。”她意恹恹地应了一声,想要收线。桂姨又补充了一句:“乐天的父母来了。”她的心骤然提了上来,被吓了一跳,乐天的父母?怎么是乐天的父母?怎么乐天的电话没等来,反倒等来了他的父母?她思想乱了,来不及多想,手忙脚乱地换了身衣服,带着紧张的疑问下了楼。推开永记的门,她一眼看见乐天的父母坐在角落里。在乔家住了那么久,她看过他们的照片。永记还没有开始营业,伙计们还没来,桂姨和永叔在陪着他们说话。她吸了口气,没有时间思考了,她浅笑盈盈地站到了他们面前,温声说:“叔叔阿姨你们好。”
乔中怀和太太同时愣了一下,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到了亦桐的身上。一件橄榄绿的加厚卫衣,青黑色的紧身裤,一双刚及脚面的靴子,扎着马尾,一张素净的瓜子脸,一双黑而亮的眸子,未施脂粉,却仍然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站在那儿,亭亭玉立,有说不出的雅致,说不出的脱俗,这么简单的着装已经远远地把子惠比下去了。他们也不得不在心里慨叹,难怪乐天能为她着迷,但是随后,更深层的担忧也相伴而来。乔太太急忙起身,亲热地拉住亦桐的手,她含笑地端详她,和气地说:“你看,中怀,亦桐实在比我们想像中的还要漂亮
。”亦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乔中怀,正好与乔中怀的目光相撞,那目光是深思的,研究的,分析的,复杂的。不知怎的,亦桐的心竟莫名地晃悠了两下,那眼神里有某种说不明的东西隐隐令她有点不安,“亦桐,你看,”乔太太笑容可掬地说:“我们能找个地方聊一下么?”她四下看了看,“等下,这里要营业吧?”桂芝在一旁热情地接口:“到楼上吧!”“好,”乔太太不假思索地应承。亦桐接口“虽然地方小,但胜在安静,任何茶座都比不上。”
于是,亦桐不知所以地拉着乔太太,领着他们上了楼。进了楼道,她的心就开始七上八下地打起了鼓,乐天知道他的父母来么?怎么没有和她事先说一下?也就是说乐天很可能不知道,那么他们要和自己谈什么?她下意识地想着,从睫毛底下偷偷地观察着乔中怀夫妇,看不出他们脸上的端倪,但女性本能的嗅觉依然牵起了她身体里的某根警觉的神经。上了楼,进了房间,趁着乔中怀夫妇坐下四处打量的空档,她分别给他们倒了杯水。“这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乔太太一边四处环视,一边问。“租的。”亦桐老实地回答:“主要是为了照顾楼下的生意。”
看着她把水杯放下,乔太太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她亲切凝视着她,诚恳歉然感激地说:“亦桐,谢谢你放了乐海。”她一惊,脸色一变:“你们怎么知道的?乐天说的?”“乐天怎么会说,是子惠说的。”乔太太郑重地看她,语气沉郁:“我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和一条生命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但是,除了说这个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母亲自私的角度上讲,你放过乐海,我真的感激涕零。”亦桐的心一宽,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原来他们是专为这件事而来,那么就与其他无关?她的眼圈红了,迎视着乔太太,她坦荡地说:“我都不知道我能够原谅乐海,也许,”她脸红了一下,睫毛羞涩地跳了两跳,“老实讲,我衡量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但是,我实在放不下乐天,所以,我唯有爱屋及乌,放过乐海。何况,”她淡然一笑,“我母亲不会因为乐海被惩罚了而重新复活不是么?”
乔太太与乔中怀相视一眼,她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和尴尬。亦桐的警觉来了,她敏感地看了看乔太太,迟疑地问:“阿姨,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么?”乔太太嗫嚅了半天仍然没有说出来,只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