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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眸中又有了那份神采奕奕的自信和骄傲。她似乎更加开朗,更加健谈,她和每一个人说笑话,甚至于平日里她最嗤之以鼻的动画片都会令她笑得花枝乱颤。她更会常常和晓宇开心地扭在一起,嬉闹着从床上滚到地上,她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又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桂芝开始忧心忡忡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那片疑云越滚越大,她也越来越肯定了最初的那份感觉。她知道,在亦桐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北郊的墓园,清风带着几分萧瑟吹过那低矮的松树,吹过那一蔟蔟残败的草稞和那一排排伧然独立的墓碑石林。风是萧瑟的,墓碑是萧瑟的,空气也是萧瑟的。整个墓园,稀稀薄薄的没有几个人影,只有那纸钱的残骸诡异地在空中飞旋。这是一个寂寞的冷清的被世人遗忘的角落。
墓碑前,亦桐站立了很久,把手中的白百合放下,摸着那冰凉刺骨的石碑上母亲那清清亮亮的目光,那花一样的笑容,她的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妈。”她悲怆地喊,心脏撕裂般的卷起一阵疼痛。“对不起,原谅我。”多日来压抑在心头的那份郁结,那份痛楚和矛盾犹如开闸的水一股脑地奔涌了出来。她双膝一软,对着那墓碑,就直跪了下去。一连几天,那武装起来的坚强和快乐顷刻瓦解,所有的思想意识在这一刻只剩下了那个名字:“乔乐天。”
有好久,她就那样跪着,四肢伏地,额头顶着那冰凉刺骨的暮面,似乎只有这么跪着,才能缓解她对母亲的那份歉然,她心底的那份负罪。似乎只有这么跪着,才算是对她心中的那份思念做了惩罚,才能提醒她一个冷冰冰的事实,她和乔乐天从此一定要成为陌路。
一阵冷风不知从何处吹了过来,鼓起她的风衣,透过衣袂飘起的瞬间,直钻进她的体内,引起那毛孔的皱褶。还未到秋风乍凉时,寒意已经随处可遇,她心脏一阵紧缩,扬起头,无助望着墓碑上的母亲。不远处,一只白色的鸽子在低空盘桓,扑扇了几下翅膀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墓碑上,轻啄了几下碑壁,静静地用那双幽深的眸子看了她几眼,然后,甩过头,留下咕咕的几声低语,就向远空直飞而上。望着那远去的鸟影,她有好半天都无法呼吸。转过头,她迷惘地看着那墓碑上的母亲。“妈。你要说什么?你要告诉我什么?妈”眼泪再次喷眶而出,她的身子又
软了下去。
一晃过了十几天,乐天的伤势竟奇迹般地恢复起来,他头上的纱布拆掉了,胳膊上的纱布也拆除了,伤口愈合了,腿也消肿了,就连医生都不得不惊叹他的体能和意志。剪掉的头发又长出了新的,加上头上那几条没有被头发盖住,仍然清晰可见的疤痕,使他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凌厉和不逊。加上他黯郁的目光,落落寡欢的状态,眉头紧攥,一脸的若有所思,一脸的心不在焉,这样的乐天对于子惠来说是陌生的,是疏远的,他看着她的眼神和微笑都是客气的。仿佛隔着厚厚的膜,厚厚的壳,厚厚的铁甲,一道她无法穿越的铜墙铁壁。
一大早,小魏就将公司的文件资料拿来给他签字。他半倚在床头,垂着眼,一页一页专注地翻着,足足有半个小时,他的视始终没有离开那些文件,仿佛子惠是一个透明的,隐形的,不存在的一个人。或者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根本就是一个摆设,和屋子里的沙发,冰箱,茶几没什么区别。有好半天,子惠就坐在床头,手托着腮,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病床上的乔乐天,她心里有点不满,有点不快,更有一种强烈的失落。她轻轻地干咳了几声,想引起他的注意,乐天动了动身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依然没有抬头,他的表情全身而凝注。“乐天。”子惠终于忍不住了,她嗫嚅着开口:“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到院子里走走吧?”这房间里有一种压抑的气流压得她全身不自在,几乎透不过气来。
乐天抬头扫了她一眼,就迅速地埋下头,手里的笔没有停的意思。“不行。”他回答的简单而干脆。“我这的文件太多了,你嫌闷,就回家吧!不要留在这里了。”他的淡漠,他的无视终于挑起了她的情绪。“乐天。”她的声音有些许不稳。从沙发上站起来,她径直走到他的床前,俯在床沿上,她仰着头,直视着乔乐天的眼睛。“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么?有好长一段时间我觉得你变了,你和我聊天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打电话也越来越少了,Email也没了,我回来这么久,你没有正经和我说过一句话。我们好久没有见面了,不是么?你不想知道我在那边好不好?甚至甚至”她费力绕口地:“你都没有认真看过我一眼。”
乐天停下了笔,侧着头看了看子惠,后者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委屈。他忍不住在心里喟叹了一声,心底有股酸酸的不忍的情绪抓住了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子惠的心意,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一大早在那里又是咳嗽又是叹息又是咕哝的。亦桐没有出现以前,他放纵了那份感情,模糊了那份感情,甚至拖累了那份感情,终于清楚地了
解了自己对子惠的那一份的感情,他就不想再误导她了。他故意对她冷淡,希望用疏远让她醒觉,能够解事,但显然,这几天他的有意为之没有凑效。他忽然心烦意乱,仿佛有片乌云正从天边慢慢地涌向窗口,盖在了心头。他颓然放下笔,起身下床。因为他的伤大部分集中在头部,腿部只是皮外伤,已经消了肿,这使得他的行动依旧自如。子惠一下子兴奋起来,从床边腾身而起,赶紧扶助他。
要说,这医院实在不是什么散布的好地方,院子里,走廊上,连医院的后花园随处可见各色的病人,包着纱布的,缠着绷带的,吊着胳膊的,瘸着腿的。走着逛着,乐天就不舒服了,他叫起来:“我看着这些病人,我现在是头也痛,腿也痛,哪哪都痛。”子惠笑得花支乱颤,坐在医院花园里的长廊上,她含笑着看他“这病也会传染么?你看着人家吊着胳膊,你就手痛了么?”
“这种感觉绝对有,”乐天也坐下来,长廊的两边种满了爬山虎,缠缠绕绕的顺着两边的柱子扶摇直上,在柱子的顶端与另一边的相绕,如盖如棚的遮着头顶。眼神迷迷蒙蒙地看着那些爬山虎,他正色地:“我记得有一个病人,腿部长了个肿瘤疼痛难忍,最后不得不将腿截肢。截口痊愈,他的疼痛仍然没有解决,每天在睡梦中都会被疼痛震醒,但实际上,他那条腿已经不存在了。人就是这样通常看到身边有胃病的人,你的胃也会不舒服,看到人家的肝有问题,你的肝也会本能地痛。大脑支配心里,支配肢体的感觉。”子惠看着乐天,不甘寂寞地把话接了过来。“其实已经不在了,但仍感觉到存在。”
“是的,其实已经不在了,但仍感觉到存在。”乐天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仰头若有所思地望望天空。那爬山虎的藤叶挡住了头顶的光线,透过稀薄的叶隙,可以看见那轮旭日在云层中游走,时隐时现,时阴时晴地光线摇曳着他眼里的波纹。他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云蔼穿过那爬山虎的密盖,重重地压在他的眉宇间,他迅速地从那石椅上站起来。“走吧!”他仓促地说。埋着头,顺着长廊向病房楼走过去。子惠也跟着站了起来。偷偷瞄了一眼乐天,不知什么东西触动了他,笼罩他一上午的那份忧虑又来了。她胸口一紧,突然间感觉到一丝凉意正从云层的另一边吹过来,紧接着那厚厚的乌云也跟着来了,直塞进心头。
午饭过后,店里的客人逐渐少了起来,只剩两桌熟客,聊兴正酣地在那煲着时间。几个伙计忙着打扫卫生,整理桌子。桂芝一手拿着单子,一手按着计算器。想想这个月凭空多了几个签单的客人,小本生意,不知是喜是忧
,一时间,停下手,托着腮,陷入了思虑之中。
一个长发女孩,悄然推开门走进永记。桂芝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没有来得及看清那女孩的长相,她拎着的那个箱子倒是引起了桂芝的注意,粉色的箱身,银色的手柄,圆形的边角,和亦桐的那个箱子一模一样。女孩笑吟吟地站到柜台前,对着桂芝很客气地说:“你好,请问顾亦桐在么?”
桂芝的注意力被攥住了,她展颜一笑,让伙计把女孩招呼到角落里坐下,这边就给亦桐拨了电话。亦桐刚从外面回来,应该在楼上。她坐在柜台里,本能地多看了女孩几眼,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身材高佻,浅灰色的绒质长裙,咖啡色的短靴,全身上下都透着说不出的高贵和优雅,有钱人家的女孩。亦桐的朋友,桂芝基本都认识,没听说亦桐有过这样的朋友。她又把困惑的目光停到了那只箱子上。
没多久,亦桐就下了楼,不知谁会找她?听桂姨的口气,显然不是熟人。这样想着,推一开永记的大门,店里的客人不多,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箱子,和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只有两秒钟的怔忪,她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心立即就忽悠了两下,她来干什么?她走过去,坐到女孩的对面,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他醒了么?好了么?可以走路了么?女孩收回四顾环视的目光,扬起睫毛冲她委婉一笑,嘴角是两个弧度很好的酒窝。“你好。”她说,声音很好听 ,清脆悦耳,像树枝间跳跃的百灵。“你叫顾亦桐对么?那天我们在医院里见过的,我不清楚你是否知道我的名字。我叫杨子惠,是乐天的女朋友。”
亦桐咬起了嘴唇,胸口仿佛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那份浓浓的醋意和酸楚就迅速地漾了过来。她抬眼盯着子惠,眼睛像暗夜里的两颗星星,漠然而疏远。“你找我有事么?”她问,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箱子,她认出了那是自己的。子惠微笑着,露出好看的牙齿,那嘴角的酒涡深深地向下凹了进去。“乐天让我把这个箱子送还给你,并谢谢你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亦桐的脸色变了变,胸口的疼痛开始向身体各处蔓延开来。她狠狠吸了口气,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