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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有汽车自远而近,泊进楼下车库。接着听到脚步声,钉了鞋钉的高跟鞋有节奏地敲打着大理石地面。冷慧对我做了个鬼脸说:“年轻真是不一样,连步子都虎虎生风。”
“林小芹?她……住在你家里?”我吃惊地问。不相信我的好朋友居然会大度到这种程度。
冷慧翻了个身,背对着我说:“难道让他们住到酒店里去吗?”
我听到李富凯压低嗓门的说话声,林小芹的轻声地笑了起来。轻微的混乱后,一切回复平静。
冷慧突然在黑暗里小声问我:“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快躺下!”
C
我回到童年生活过的城市,是受冷慧之邀。
在路天家与她邂逅时,她就谈到准备拍一部有关爱情主题的电影。
她说有些什么东西在等待她。等她去发现,去经历,去展示。它们在不可知的远方呼唤着她,让她夜里突然惊醒,谈话时失去思路。那是种被追赶的感觉,但它迟迟不肯现身,只是给她某种预兆,提示她,诱惑她。
冷慧在描述这些时,那双美目顾盼生辉。她说这种东西应该是爱情,是一种真正的爱情,她要用镜头把它描绘出来。
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夜里,我常常被她的电话所惊醒。所有的谈话只有一个主题:这部酝酿中有关爱情的电影。
那似乎是她最热衷的事情。她的声音自千里之外的那端清晰传来:“情节、画面、镜头的运动,和谐、唯美,天衣无缝的圆润。一切将妙不可言。”
在没有戏拍的时候,她一头埋在小说、剧本里。所有可能出现爱情故事的媒介,她都不会放过,甚至电视广告。她打电话来第一句话总是:“我还是没有找到它。”挂断电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它。”
“这电影的构思是我琐碎日常生活的精神支撑。”她有一回在电话里对我说,每天入睡前,她都会幻想这部电影的片头。
“洁白的睡莲次递开放,字幕渐显……”
“一朵花开放在女人的瞳孔里……象征爱情。”
“一个女人的背影……闹市里不经意的邂逅……”
“然后呢?”我问。
“然后就睡着了。”她在电话那头轻声笑道,“幻想开始时,感觉势在必得;画面出现后,又不满意。重新开始新构思,直到筋疲力尽,睡着为止。”
她只构思了开头就疲惫地睡过去,漫长情节怎样发生展开似乎总是一件遥遥无期的事情。
我因此为她做了许多爱情电影的拉片。国内国外,新的旧的,著名的无名的。我记录下一些经典的镜头,一些有趣的对白,一些颇有意味的情节……
我把这些说给她听,她打断道:“不对,你没弄清我的意思。技术上可以借鉴,但是关于电影内核——它的真实情感,是另外一种东西。我要一种全新的东西,一些人们没有经历过,没有说出来的事情。”
有一天,她坚决地说:“到我这里来,我给你看一些生活片断。我们一起构思,这将是一件美妙的作品。轻盈的,绚丽的,令人沉醉的。”
危险的爱情电影危险的爱情电影(3)
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她鼓励我潜水捉河蚌的事情。
D
冷慧所说的生活片断,是指她的婚姻生活。这完全超出我的经验,我从未见过现实中有哪一对夫妇像他们这样相处。
他们像两棵树一样,根系在泥土里交汇,枝叶在微风中簇拥,但保留着永远的距离。用冷慧的话说,是自由。他们给对方充分的自由,允许彼此的枝叶偶尔招待几只带给他们日益枯竭世界生机活力的小鸟,比如林小芹,比如路山。
这使他们的婚姻生活不是一潭死水。让彼此是对方不可缺少的人,是家,是一个安心的地方,是一个不离不弃亲情倾注的对象。
他们在漫长的婚姻生活中达成了共识。
冷慧认为她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爱情。她小声说爱情只有一次,而她的那一次远未来临,也许已经发生,或者来得不是时候。我被童年女伴的观念彻底弄昏了头脑,有时候甚至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我在儿时生活的城市里住了两个月。
别墅里房间太多,太大,太空。
八月里,台风不断。闭上眼睛,就觉得自己住在一个多风的城堡里。
这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冷慧把阁楼作为工作室。那些装饰华丽,毫无人气的房间只会让人感觉脆弱孤单。
坐在偌大的客厅里,我常常感到空虚的房间像极了她的婚姻。我很怀疑我的女友是否真的对此满意。
不足十平米的阁楼与豪华的楼下相比,完全是另一片天地。
原木木地板上铺了红黄相间的花格粗呢地毯,书柜自地面一直到天花板,占据了四壁,老式的彩色电视机,索尼的台式组合音响。单人席梦思床垫靠窗铺在地上,松软的大垫子到处可见。
冷慧绝大部分的工作资料全部放在这里。她的采访笔记、剪报、图片。最多的还是音像制品,DVD,VCD以及整箱的磁带。
这间没有接入电话的阁楼十全十美。
我在这里得到了绝对的安静,正像冷慧所告诉我的,没有人会进入这间房间,不管是他的先生,还是小芹。因为这是她的私人领地,她的闺房。
E
一个鞋盒里散发出浓烈的桂花香味,让我好奇的手指不禁伸向它。拨开淡黄色的干桂花,露出埋着的用淡紫色绉纹纸包装的磁带来,共六盒,上面写着“爱情纪念”四个字。
气味酷似音乐,具有某种记载往事的功效。当听到《让我们荡起双浆》时,我常会陷入童年时光;在北京胡同散步,如果碰巧闻到哪家飘出煎带鱼的香味,我总会想起幼年生活过的南方沿海城市。
桂花香味记载了我的中学生活。学校种满了桂花树,秋天来临,到处暗香浮动,经久不散。我们在桂花香里上课、锻炼、玩耍、散步、阅读、看西山落日。那时候,冷慧热衷于练习英文对话。
离开学校后,这香味变得弥足珍贵。每次邂逅,我总要停下脚步,闭上眼睛,感觉往日重来。
在重逢的惊喜里,我欣然从桂花中取出一盒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接下来听到的声音让我几乎跌坐在地。
我听到了自己十二年前的声音!
十二年前的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向她的伙伴耳语:“冷慧,把你的橡皮借我用用。”显然是在教室里,隐约地听到课桌椅的摩擦声,书页的翻动声,不知哪个孩子还大声地咳嗽着。
有一个我们曾经熟悉并迷恋的男声凌驾于一切声音之上。那是我们年轻英俊的英文老师李文天,他正字正腔圆地朗诵课文。
突然,他停了下来。
他显然踱到了我们身边,突然间用响亮的声音:“千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我听到自己可怜巴巴的英文像折断翅膀的鸟儿,跌跌撞撞地从录音机中传出。
冷慧细声细气有条不紊地提示我,这种犯规行为却得到了他的赞许:“你要好好向冷慧学习。”他严厉说道。
李文天棱角分明。活泼不足,严肃有余的脸庞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不禁微笑。这个家伙就像一只嗅觉灵光、身手敏捷的老猫,总在你心不在焉时,准确地把你抓回来。他虽是姐姐的大学同学,对我却从不纵容。
危险的爱情电影危险的爱情电影(4)
冷慧录了许多英语课片断,大多是李文天在大段地讲解课文。她真是个用功的好孩子,但是,这些片断跟爱情主题毫无关系,我疑心是她把磁带装错了盒子。
我正准备关掉机器,取出磁带,突然听到了十七岁冷慧的独白。
“老师,我喜欢你。现在是八九年六月十六日。”声音切断。
重新响起:“老师,我喜欢你,现在是八九年六月十七日。”
她的声音如此澄澈,清晰地折射出她的心情,充满了甜蜜,伤感。
剩下的五盘磁带,录满了同一句话,惟一不同的是时间。最后一次,是在二零零二年七月十八日。
我至今记得英语老师的严肃神态。有一回,他看着我说:“把英语学好比什么都重要,不要胡思乱想。”当时我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现在回想起来,也许他是在劝导冷慧,我们同桌,为了不伤一个女孩子的自尊心老师才旁敲侧击。
那个飘雪的午后,冷慧注视着窗外,脸色苍白,嘴角微微抽动。我在课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我以为是她单薄的穿着所致。她穿得相当单薄,毛衣已经显小,并和初三之后就没有换过的旧棉袄一起贴在身上,将她紧紧束缚在捉襟见肘的尴尬里——每当她弯腰或举手发言时,就会露出冻得发青的腰部。在南方没有暖气的冬天,她忍受着来自家庭的忽视,承受着一种怎样的寒冷。
多年后我们闲聊时,偶尔也会提起英文老师。我终于理解了她紧锁眉头的沉默,初恋已成为她心中的秘结,某种伤痛的所在。
直感告诉我,这将是个有关爱情的最好主题,虽然它还未曾点燃便熄灭了。不过,经过漫长的等待,也许能开出一朵奇丽的爱情之花。
我坚信现实生活的离奇往往超出了我们的想像力。
我拨通了姐姐的电话,向她打听英文老师的情况。姐姐告诉我,他一年前去了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