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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保是修学东方语言的波兰学生,利用假期走南闯北。清晨,他是拨打Morning Call的接线生;用餐,是彬彬有礼的餐厅侍者;此外,还是勤劳并善解人意的客房服务员,以及心满意足的微醺酒保。
我更喜欢在夜里见到他,他嘴角常挂着沉醉的微笑。时时仰望圆润的月亮,嘴中呢喃:“多么美的月光!多么幸福的时刻!”他的快乐感染着我,于是,我便从高高的吧椅上欠身与他碰杯,“叮当”脆响声传向夜色中很远的地方。
冷盈岛杀机冷盈岛杀机(3)
酒吧简单却颇具情调。
百米之外的大海在月光下银光闪闪。细浪拍岸、夜虫呢哝以及某些夜间绽放的花朵把海岛之夜装点得无比奢华。
酒保兴到高处,便举杯邀请露天院落中所有的客人一起饮酒:“来吧,朋友们!来吧!
”而酒店里的这些背包旅行客似乎被岛上的冷漠习气所浸淫,大都对他的热情视而不见。
有一对日本夫妇面对大海坐得笔挺,沉默不语;一个猜不出有多大年纪的面色苍白的法国人(天知道在这海边这样的天气里他怎么能够保持住这样纯净的肤色),常自斟自饮;打扮得圣诞树般,来历不明的女人总是衣着妖艳,左顾右盼,很让人产生不良的联想,她曾经有几次施施然试图接近我,我立刻用书蒙住自己的脸——在这个岛上再怎样冷漠都不为过。
这些便是我在冷盈岛萍水相逢的旅伴们。
每天清晨四点半,我被Morning Call唤醒,身着运动服短打扮到海边的沙滩跑步。
那时台风尚未光临,是夏季里最好的时光。我因此得以夜夜闲看海上升明月,晨晨静观红日自海上喷薄而出。记得小时候教科书里有一篇课文叫做《海上看日出》,过去了二十多年,当我凝神静气等待太阳跃出海面时,那些词句居然完整地从脑海中跳了出来,令人惊叹。由此来看,作者的观察真是细微,描述也出神入化。
空无一人的沙滩此时显示出它细致的美。大海总是风平浪静,沙子细密,走在上面弹性十足,脚印留得浅;浪花拍打在礁石上,水雾升腾;临海的山在清晨显得生机勃勃,绿意可人;点缀其间渔家人的木楼具有不可言说的古朴之美。
太阳升起得早,六点不到,它便完全跃出海边。阳光在那一刹那光彩万丈,让人无法逼视,连气温也突然高了起来。这时候,我便大汗淋漓结束海滩早跑,打道回府。
接下来,是悠长的白天时光。我多是在后院香樟树的浓荫下请酒保支一张竹桌,举一杯茶、读一本书慢慢杀掉时间。穿山而来的凉风完全不理会太阳的热力,幽静的阴凉才真正痛快。南方餐厅酒店里绿茶居多,这里虽然远离喧器城市,却也不例外。片片嫩绿细小的叶子微微颤抖着立在水中,看得见上面极幼小的白色茸毛。第一道茶滤去不喝,第二道才是上好佳味,到第三道便是鸡肋,大可弃去不饮。
我手上常翻弄一本书。这本书被我攻读植物学的哥哥视为珍宝。据说,那是多年前他在法国南部La Rochelle 一个古董店里买的。这个历史悠久拥有无数名胜古迹的地方,似乎每一件东西背后都隐匿着美不胜收的传说。
哥哥将这本大红烫金小三十二开的书千里迢迢地带回北京,藏在他收藏颇丰的书房里,视为为珍宝,甚至都不允许我瞟上一眼。
这是一本古怪的书。精美绝伦的封面历经百年却不见半点沧桑,而书的内页——如果我告诉你,你必会称奇——是手写而成。与其说这是一本书,不如说这是一本厚重的私人笔记本,书写人落笔显然冷静缜密,你看不到哪怕是半个标点符号的涂抹痕迹。
我不明白哥哥何以如此热爱这样一本记载了一系列恐怖事件的书?难道是因为每一页纸上都有花草的白描?不管我怎样请求,哥哥都拒绝将它借给我,而我却素来对各种离奇传说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临行前的那个夜晚,哥哥向我说起岛上这个植物学家的故事。在他去洗手间的时候,我在书柜最底层(那里通常摆放着被哥哥打入冷宫的书)意外发现了它。奇怪的是,它没落一点儿灰尘,光洁如初。似乎与哥哥案头那本经常翻弄的拉丁文植物词典一样,享受着主人不释手的宠爱。
漫长的午后,我用绿茶和书来消磨时光。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对面也支起了一张竹桌。
不久,面色苍白的法国人竟也坐在了香樟树阴下。他喝的不是茶,而是酒家自制的杨梅果酒。喝完酒,他趴在木桌上睡觉。我以为他只是小憩,直到看见有小鸟误把他蓬乱的头发当成是不劳而获的鸟巢,欣喜若狂地又抓又啄,而他依然保持着旧有的姿态,我才知道这个人早已跑到爪哇国最深处去了。
冷盈岛杀机冷盈岛杀机(4)
又过了几天,那对日本夫妇也加入了香樟乘凉的行列。他们坐得笔挺,难得发出一两声感慨,来夸赞冰凉如泉的过山风。
也许你已经料到了,那个来历不明,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一个黄昏临近时径直走向我的桌边。
“我可以坐下吗?”她底气十足的问话让伏案读书的我大吃一惊。未等得到应允,她便自做主张款款而坐。我不禁有些恼怒,她破坏了我黄昏最好的阅读时光。
对于我的沉默,她似乎不以为意:“瞧啊,彩霞满天。”
果然彩霞满天,而天空如同一块湛蓝的宝石,远处的大海是一面最完整的镜子——反射着天空美妙绝伦的景致。
“海上落日美丽壮观,”我站起身来对她说:“多好的彩霞啊!你先坐吧。我想去海边散散步。”快步逃离开去。
风景果然美不胜收。当我心满意足地回到酒店时,发现那对日本夫妇已经离开,面色苍白的法国人正拥着那女子踱着软绵绵的舞步。
我匆收拾了战场。一支笔,一块丝质白手绢,一本大红色的法中小字典,一管防晒霜,一包香榧子,回到了房间。
一切尽善尽美:服务员已开了夜床,洁白的被单整整齐齐折起一角,松软的枕头看起来蓬蓬松松;房间里温度适宜;窗户开了一条小小的缝,过山风忽溜溜地吹起我的白睡裙。这真是不错,我不禁哼起歌来。
但就在我得意洋洋的时候,我发现了那本书不见了。
这本哥哥的宝贝、陪伴着我度过午后时光的书不翼而飞!
我把枕头抛下床去。抖开床单,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冲到洗手间里到处翻找,甚至掀开了抽水马桶水箱的盖子,但一无所获。
最后,我光着脚,披散头发,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咬着手指开始回忆这天的行踪:清晨早跑没有带它;吃早餐时没带它;晨读时……对,我还用铅笔在那本书上圈出了几个没见过的生词;中午在等待菜上桌前,我还百无聊赖地研究过书上看起来似曾相识的花草——居然认出几种在岛上经常见到的品种,最后我对着一张张奇怪的,嘴角下垂的画愣了半天神,猜不出作者为什么不用文字说明故事的结尾,而画了不少张冷漠的带着蔑视的嘴巴;再以后就是午读时间,那时候知了叫得响,有一段时间我把这本书蒙在脸上,背靠藤椅还小睡了一会,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个女人低声哭泣,然后我睁开眼睛,发现对面的那个面色苍白的法国人正目光空洞地盯着我,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更加乱;再后来,那女人走过来向我问好并径自坐下;然后我去了海边……问题就在这!——这本书就放在桌上!
当时山风吹得它哗哗作响,我用一块从海边捡来的小石子压住了它,便快步逃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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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风是在我丢书的第二天登临的。那是个阴沉得可怕的清晨,只有大海在天空黑灰色的低挂下粗重喘息。那些小鸟啊,虫子啊都凝神静气,就连树叶也纹丝不动地保持着少有的缄默。
我没有去海边,而是在后院香樟树下跳绳,进行我的晨练。
我看见店老板——一个面色发青,双眉之间靠得很近的清瘦男人。他正拿着一把粗大的扫帚清扫院中闪闪发光的青石小径,事实上,那些圆滑的石头像冰块一样干净。我跟他打了招呼,在挂着露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含糊不清地呢哝一声算是回答,低头继续扫他的地。
“呃……”我不得不打断这个闻鸡起舞的人。我说:“我的书丢了。”
他并不抬头,依然沉浸在机械的扫地动作里。
“我是说,我丢了东西!”我提高了嗓音,以确保他能清楚听见。
“丢了东西?”他停了下来,“那对日本夫妇也丢了东西。可恶的遭天谴的盗贼!”原来他们也丢了东西,我想起两天前的夜里,他们在酒吧里对老板窃窃私语。日本女人还抬起纤细的无名手指向植物学家展示——上面空落落留有戒指的攥痕,而那枚总在夜里闪闪发光的钻戒却不知去向。
冷盈岛杀机冷盈岛杀机(5)
“虽然我丢的不是钻戒,但那书也是一件非常珍贵的古董呢!”贵重物品失窃显然引起了店老板的不安。这时候,这木讷之人才把身体转了过来。
“一本法文书,八开本的,红皮烫金的……”我大声说道。
这个人抬起头来,梦游般懵懂地看着我,却不置一辞。
“你有没有看到……上面画满了花草的?”我一边用手比划着。
他的脸似乎被某种光线渐渐照亮,就连皱纹里也溢动着光彩。他眉毛一扬,给我看了一个生动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