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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
已是婚期。按这里的风俗,新娘子是需要新郎的姐姐或妹妹去接的。
盼不到昙花开盼不到昙花开(3)
千里发现自己具有演员潜质。当她手拉着手对新娘的母亲说:“阿姨,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对她好的,就这么一个弟妹。”她说这话的时候,出自肺腑,那些亲切的语言,体贴的手势,让娘家人感动得流泪。
千里微微地笑着,轻轻地拉着新娘。如果有人注意,那么他一定会发现,那天这个雅致的伴娘是多么迷人呵。可是没几个人熟悉她,大家只知道她是李强的小表姐,一个常年漂泊
在外的女孩子。一些与她关系更近的人知道,这个单薄秀丽的女孩像极了她的母亲,那个美丽优雅的女人在她的孩子未成人时就离世了。
千里盘在脑后的头发饱满黑亮。她穿着月白色的丝绸礼服,月白色的高跟鞋,纸人样精致单薄。由于应酬周旋,她的脸上呈现出不健康的红色并微微气喘。当她把新娘的手放到新郎的手上时,突然有了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二十年前,她离开时,李强还是孩子,二十年后她再度回来却为他迎娶了新娘。
李强看到表姐,很吃了一惊,他从未见她这样雍容庄重地打扮过,暂时闯入主流生活的姐姐身上有种逼人的艳丽。他冲千里微笑,踌躇满志自表姐的臂中挽过新娘,他想对表姐说一句感谢的话,也很想告诉她新娘带来一棵正要开的昙花。“姐姐,我们一起看昙花。”然而,他终于什么也没能做成,他被伴娘伴郎们簇拥着向礼台走去,婚礼进行曲已经奏响。
千里伸手在包里找相机,却没有找到。也许是忘在家里了。她看了看时间,决定还是要回去取。今天是弟弟的大喜的日子,她要多拍几张照片带在身边,此后去国千里,这些足以让她在异乡寒冷的夜里怀想温暖的居家时光。
千里转身看了看在礼台正中的幸福新人,微笑着对他们招了招手,便离开了。
千里只是想中途离开一小会儿,只是想取回她的相机,只是想为她惟一的弟弟拍几张相片,但她却被留在车轮滚滚的路上,再也没有回来。
夜里。
昙花终于小心翼翼地绽放花瓣,展露细致的秘密。
新娘依在新郎的怀里,听着近三十年来,她的先生和他的姐姐有关昙花的故事。
新郎说:“真可惜,这次姐姐又错过昙花开。”
他不知道,他的小姐姐已经绽放了,离开了,走得昙花样忧愁又焦急。
水晶缸里的观赏鱼水晶缸里的观赏鱼(1)
A
一觉醒来,我的小A浮在水面上。
我听到的最后两个字是:“再见。”这是A小姐吐出的声音。恍惚中,我想A小姐真是多愁善感,梦里梦外都是离愁别绪。
我们刚刚住进这个巨大水晶鱼缸的时候,A就心慌意乱。她总是抱怨说水晶映着日光过于耀眼,眼睛有如针刺般的疼痛。她说这话时,晃动着大绸子般的粉色尾巴。
那时候,我们听到新主人用细白的手指点着A,说:“你就叫小A吧。”接着,又指着我说:“你叫小C。”
英文字母B,女主人很少用。但是,每当她愤怒或伤心的时候,就会用得很频繁。想来,她对我们是充满温情的。要不,肯定会把这个充满恶意的发音冷冰冰地砸向我们。
A小姐浮在我的上方,宽大的尾巴懈怠地松散开,像一朵粉色云彩。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她。她眼睛睁得很大。
死亡给了她无穷的勇气,让她直面刀子般锋利的光线。
我游过它,又经过了一些扭动得老河鳗似的水草。我不知道是什么在一夜间夺走A了的性命,不过,这没什么可伤感的,观赏鱼的命运就是如此,在任何一秒钟内你都有可能死去。你有可能被猫衔走。有可能被小孩玩死。有可能蹦出鱼缸失水而死,有可能被漂白粉的味道呛死,有可能患皮肤病溃烂而死,有可能饿死或是撑死,也有可能被水臭死。
我面临过无数次死亡,我常把自己当成已经死去的鱼。
所以,没什么可令我恐惧的。
女主人一觉醒来,还没有走到桌前,我就听到她发出的刺耳尖叫。
她披头散发地跳将过来。水晶令她的眼睛产生了变形,变得无比巨大,她的悲伤也被放得无比巨大。一颗充满恐惧的巨大眼泪滚落下来。
五条白胖的手指伸进鱼缸,捞起了小A。
女主人把A小姐捧在手掌里,用一根手指压住A的胸脯,小A的嘴就张开了。女主人鼓起红艳的嘴唇对着小A吹气。
她想用人工呼吸的方法来对付一条已经死去的鱼,这多少有些可怜。
她趴在桌前,简单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终于,她放弃了努力,在鱼缸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B
门铃声让我的女主人胡乱擦干了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我看到保姆阿姨站在门边。
阿姨凶恶得像条鲨,对女主人却笑容可掬,露出一张太阳般暖洋洋的脸。她向女主人问好,又向她展示了买的青菜和鱼。阿姨的头发总是乱篷篷的,领子总是系得严严的,呼吸总是又粗又重,带着生蒜的呛道。她的嗓音洪亮,手指粗短。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站在鱼缸前,叽哩骨碌地转动着两只圆滑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我们,神态很像一只猫。
我曾经告诫过小A,阿姨的样子很古怪。但是小A不以为然。
毕竟小A是条讨人喜欢的鱼姑娘。
她总是对阿姨晃动着尾巴。有一次,她们默默相对的时候,女主人走过来说,指着小A说:“这是我最爱的鱼。你看她的神态,是不是很像我?”
阿姨嘻嘻地笑着说:“姑娘你真会开玩笑,鱼哪能跟人像呢?”
女主人转过身去,她有一头又黑又亮的好长发,果真跟小A的尾巴相似。
阿姨把胖手指伸进鱼缸里,拽了拽小A的亮尾巴。小A本想做个讨好的转身动作,但是,脸上却有痛楚的神情。
好在阿姨马上放开了她。
小A叹息道:“感情很奇怪,有时候会伤人。”
我觉得鱼姑娘小A应该去做一条“诗鱼”。
女主人是个奇怪的女子。
她总在夜里盛装出现,像一朵趁着黑暗开放的昙花。昙花美在一现,我女主人的美也同样短暂。
夜里十点以后,如果赏花者不来,这朵夜花就会飞快凋谢。她坏脾气地甩开丝丝缕缕、整整齐齐地盘在脑后的黑发,甩掉尖如酒杯的高跟鞋,甩掉一切可以甩掉的东西--有一回,她居然把一只手表甩进了金鱼缸,表面嵌满了星星点点的碎钻石,比水晶还要亮,比我见过的最亮的星星都要亮。
水晶缸里的观赏鱼水晶缸里的观赏鱼(2)
不过,那时小A已经去世了,要不然,她一定会娇气地说这光芒又刺痛了她的眼睛。
我不喜欢那只钻表,因为它太过志高气昂。钻石不过是会发光的石头,哪有鱼的生命珍贵。我从它身边游过去时,悄悄吐了它一口口水。
不管怎样,它在这里只呆了短短一夜,就被赏花者那只长汗毛的男手捞了出去。赏花者
是一个穿着休闲套头衫毛衣的男人。穿过水晶,我看到这个男人有一个硕大无比的头和一个硕大无比的肚子。我的女主人不是蛇似的攀在他的粗脖子上,就是让自己叉子般戳在那个胖肚子上。
这个时候,女主人总是快乐得像只百灵鸟。她的长发呀,丝袜呀,手表呀,皮鞋呀,一件件被细细妥妥地褪下来,安安稳稳地放到它们应该呆的地方。而女主人应该呆的地方就是床上了,他们像两床被子一样交织叠在床上。看不清谁是谁,听不清谁发出的声音。
我是一条鱼。
我在水晶缸里游来游去,我的鱼姑娘小A已经死了。
我的女主人很少出门。
大多数的时间,她趴在桌前写日记。
我想,如果她是一条鱼,必然同我一样孤单。但是,她对赏花者摇尾乞怜的样子,又像极了我的小A。
每当女主人在鱼缸前摊开日记本时,我总是一动不动地静静注视着她。注视她蜷曲的长睫毛,微微侧头的样子,以及在白纸上涂涂改改小女孩子般的神态,都让我想起我的小A。
我的小A原本跟我一样,只是一条小锦鲤。我们都有柳叶般轻薄的身体和灵活的小尾巴。
在我们生活的水池里,睡莲安详地绽放,蜻蜓宁静地飞翔,阳光是最忠诚的伙伴,它们总在天亮时温暖我们所在的水面。
如果不是她的远亲--一条小粉鲫,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来池塘探亲,我和我的小A也许现在还在那潭碧波里自由自在地游泳呢。
小粉鲫对小A说:“跟我一起到人的世界去吧。那里四季如春,食料充足,宠爱的目光聚集在你的身上,比阳光还要温暖。”粉鲫晃了晃薄纱般的尾巴说,“去求求深水里的河鳗,她会给你一条美丽的尾巴。有了它,下次我就可以介绍你去我的主人家。”
粉鲫在她主人的网里慢条斯理,得意洋洋地教导小A。
每回粉鲫探亲,总是被放在一张透明的小网里,网的收口处是一只像皱树皮般苍老的手。我们跳出水面时,攥着网的老太太吃了一惊,差点掉进池塘。但是,她却飞快地撒了一把面包屑给我们。
在网里的粉鲫又接着说:“瞧,施于者是不是够慷慨?”话音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