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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翻身,先把双腿挪下床。何之轩蹲了下来,把拖鞋穿到了她的脚上。
她孩子一样举着双手,不知所措。
她曾经娇气地让何之轩为她穿过鞋,享受作为他妻子的福利。可现在的她没有资格再享受这项福利。
但是何之轩已经把她扶下床,随手把床头柜上的水杯,牙刷,牙膏,毛巾和洗面奶拿好。
他准备的真是齐全。
病房区的中段有个公用的u形盥洗室,供病人和家属洗漱。环境不是很好,进进出出的人不少,地上还有水渍。唯一的优点是水槽上方安了一圈镜子。
何之轩牵着她的臂,引她站到一处空出来的水龙头处。他用水杯接了谁,把牙膏挤在牙刷上,站在她身后。
方竹从镜子里看到身后的何之轩,他抬着手臂把水杯送到她面前:“我帮你。”
方竹下意识伸出双手,想要自己动手,但是镜子里的自己双手上的白纱布让她放弃。她任命的张开了嘴。
在何之轩的帮助下,方竹好像回到了幼儿时期,刷牙洗脸都必须由别人帮助完成。
进进出出的人好在因为在医院待着,看到类似的情景太多,已经见怪不怪。这减轻了方竹的羞窘。
他帮他来洗脸时,她低着头,对着水槽。他的手抚摸到她的面上,揉着洗面奶,小心翼翼地,轻轻地为她做面部按摩。
熟悉的掌心的温度再度烙在自己的面颊上,久违了的情景和气息,让她紧张的肩膀无法放松,但是不得不把整个人的重量都托付给他。
整个过程十分十分折磨人。
终于一切结束。他们回到病房里,何之轩端起那碗白粥:“张嘴。”
方竹避开:“你得去上班了。”
他没有答,把盛了一勺粥的勺子递到她口边,她没有办法,只好一口一口被他喂着吃了。等到一碗粥见了底,何之轩才说:“出院后,你去我那边住。”
方竹想要开口反对。
何之轩的眼神有点冷:“这种时候你别躲废话》”
她还是怕他,最早认识他开始,他的眼神一发冷,她就怕他。他们初相遇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态度,他让她话都差点说不出来。
方竹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那样不方便,你也是要上班的人。”
“我请好了保姆,今天会到我那儿报到。”
方竹把嘴张成“O”字,诧异的样子有点傻,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
何之杆忍住没有把手抚上她的发。
“警察还要来找我了解情况。”
“他们今天上午会办完手续的,对吧?”
他对什么都了如指掌,方竹垂首认输。
何之轩就这样在病房里陪着方竹,他随身带了笔记本电脑,在方竹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他打开电脑,处理公亊,时不时到走廊上打个电话。
昨日的民瞽在十点多的时候又来了一趟医院,请医生提供了一间无人的办公室,给方竹做详细的笔录。何之轩跟着他们进了办公室,一直站在一旁听,根本不回避。
方竹把最近跟进的几件颇有些危险性的报道一一交代,说到援交少女暗访的事情的时候,她的心一沉,补充道:“这是我目前手头在做的一个报道,找到了一些淫媒中介的资料,我们主编已经报案了。”
民瞥表示需要方竹提供一些书面资料,何之轩代替方竹说:“可以,我来安排。但是今天有点困难,她要先出院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我和你们联系。”
他又替她做下决定,方竹想要争辩,不能无端端被他夺去她的一切主动权。不想昨晚和她打过交道的民警开玩笑:“记者小姐,你不要再操心了,就让你老公办掉吧!这时候不靠老公靠谁呢?”
方竹满脸通红,欲辩不得辩。
送走民警,回到病房,老莫正在等她。
老莫看到了方竹身边的何之轩,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他记得这个器字轩昂的年轻人,在他更年轻的时候曾在自己的报社实习过。如今的方竹就像那时候的他,一丝不苟地去记录真实。就在方竹来到报社实习时,何之轩去了另一间报社任职,从社会版调入经济版,回避和自己的爱人选择同一个单位同一个新闻领域发展。
年轻人非常职业化,他的职业化证明了他的正直。
后来他和方竹离婚,老莫也有耳闻,但那是年轻人的人生选择,旁人不宜多问。如今见到他们又在一起,他感到很高兴。
老莫对方竹说:“你这几天不要一个人住回去了。这亊情有点麻烦,是我疏忽了。我这两天会去警局跟他们再把情况碰一碰。”
方竹说:“老编,你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想不到会碰上这样的事情。”老莫看看何之轩,问:“你能把小方照顾好对吧?”
何之轩点头。
老莫说:“小方,你就当我给你放个大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把伤养好最重要。”
老莫走后,何之轩对方竹说:“医生说你的伤势不算严重,可以回家休养,今天就能出院,医院病床也紧张,住在这里反而影响休息。我帮你办了手续,但是得先去你家拿些东西,顺便把你需要给警方的资料整理好,你看怎么样?”
他用着询问的口吻,和不容她反驳的表情。
方竹只得说:“好吧。”
他们一起回到了她的亭子间。
何之轩才来过—回,就已经清楚她会将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大橱内必定有五层抽屉,春夏秋冬的衣衫自上而下地一层层放好,最底下一层放的是内衣裤。柜子内必定有横条架子,一共四条,由外向内挂着春夏秋冬四季换穿的裤子、裙子。木床必定是两用的,床下会有两格暗屉,一格放着用鞋盒子装好的鞋子,一格放着用真空袋封存的棉被、床单和席子。书架连着书桌,所有就近所需的文件资料必定用文件夹夹好,用便笺写着文件名,贴在文件夹的脊背上,一摞摞垒在笔记本电脑旁。最常翻阅的书籍就在离书桌最近的一层书架上。书架旁会有个老式的毛巾脸盆架,有一个人这么高,最上面两层横架分别挂着洗脸和洗澡用的毛巾,下面支着脸盆,脸盆下有两层横板,洗漱用品和护肤品一股脑都放在那儿。在脸盆架旁边就靠着门了,放着个半米高的小冰箱,冰箱上摆着微波炉。微波炉顶上是最乱的地方,横七竖八放了一杳报纸。
何之轩记得这种在狭小的空间里井井有条地摆放家具收纳物品的方式是自己的习惯。方竹学得很好,把一切都规整得很好,虽然仍有瑕疵。
方竹坐在床上,看着何之轩根本不需要她任何的提点,就能把她目前所需要的物品准确地找出来,一样样放入旅行箱内。
他们在这一刻彼此熟悉得好像根本没有分开过。她有片刻的恍惚,直到看到何之轩把她的内衣裤拿了出来,塞入口袋中,折好袋口,再放入旅行箱内。
她的脸红起来。她想,她当年怎么会那样坦然地就让他洗着她的内衣裤呢?
哦,那时候他们是夫妻,有这样亲密的权利。现在呢?她想着,不由得叫:“何之轩——”
何之轩抬头看她。
她嗫嚅道:“我……”却又不知该怎么把一些话讲出来。
他问:“我有什么东西拿错了?”
她忙说:“没有。”又道,“你还要上班的一吧?”
他说:“我下午进公司。”他已经把方竹的起居用品和衣衫鞋袜收拾完毕,“有哪些文件需要带走?”
方竹想,最后还得听他的指挥。她只好一一指示,再经由他一一整理。
最后,他看到书架上摆着的方竹母亲的相片,他不知怎么从方竹的抽屉里找到一条全新的毛巾,把相片叠入毛巾内,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在行李箱的最上层。
他一直就是这样细心细意地照顾着她,她怎能忘记?
出门的时候,何之轩把她放在天井里的折叠自行车折叠起来,一起拿了出去。
方竹忙叫:“这个不用带了。”
何之轩把自行车放入车的后备厢:“你以后用得着。?
方竹怔住,不知他是何意,然后嗫嚅道:“何之轩,我就是暂时往你那儿,麻烦你一段时间,等伤口好了我不会再麻烦你的。?
何之轩把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上车。”
方竹闭嘴乖乖上车。
—路上何之轩没有说话,方竹坐在他身边忐志难安。
长久的分离,她已经丧失了在他身边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的勇气,尽管她的本能不断地提醒着她,她是如何对他心心念念的。
两人的情感世界里,她一直是站得比较低的那一个,当年是,如今更是,几乎差一点就要低到尘埃里。
方竹对自己的真心叹息。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也没有勇气鼓励自己,没有办法遏制那一丁点的奢念。
他从昨日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在催化她老早就埋到心底去的那一丁点的奢念,让它从心底再度萌芽。那是脆弱的、小心翼翼的、慌慌张张的。
何之轩把车开进了内环高架旁的一处高级住宅区,终于在一栋高楼前停下,下车给她开了车门,扶她出来:“你在这里下车等我。”说完把她的行李箱提出来放在她身边。
他一个命令她一个行动,在这里立定,看着行李箱。
此处好位置,好楼盘,只是小区十分小,不过五栋高楼,入住率却很低——阳光正好,却不见有几家阳台上挂出洗晒衣物。可是左近紧紧挨着的几十年历史的石库门群却是异常热闹,方竹透过小区的铁栅栏,可以望见那边的弄堂里横七竖八架着许多晾衣架,一面一面晒着凡人朴素的衣。
何之轩在地下车库停好了车走上来,远远看见方竹望向左方挨在高级住宅小区旁的石库门。
午后阳光下,那儿比这儿更有生活气息。她的眼睛望着那边,却站在这边。
他走到方竹身边。方竹说:“住这儿挺方便的。我记得离你们公司不远。”
他说:“公司给租的房子。”
果真是公司给租的房子,方竹进了门才知道何之轩把吃醋就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一百平方米的两室一厅,客厅空空荡荡只有一座沙发,沙发前摆了茶几前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卧室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和一排衣橱;书房空空荡荡,书架上不但没有本书,连写字台上都没有安置台灯。她能想象他就把一副往橱里一挂,洗漱用品在卫生间一放,就这样过他的生活了。
太过于简单湥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