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们将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留在了这里。它使我永远难以忘怀,永远,永远。〃
〃我爱北京,我爱西安,但我更爱你们!〃
每个人都说了简短的一句话,都很动情,很感人。所有的女兵们都哭了,许多老师傅也哭了,连新兵连时的老连长都流下了热泪。〃没想到啊!你们这些北京兵不仅素质高,而且还这么重感情。〃赵蒙山握着每一个三十年前他曾亲手从北京接来的〃小兵们〃的手,老泪纵横,哽咽得几不成声,〃三十年后还没忘记我们这些老家伙,还专程回西安来看我们。〃
是晚的人们中,恐怕江山的心是最乱的了。自从他又遭遇那两个字以后,江山便再一次失去了自我。起初他还试图使自己平静下来,或是胡乱地接唱别人的半支歌,或者强作轻松地找人闲聊几句,但一切的尝试都是徒劳的,肖霞的身影、面容和那双要命的眼睛,无处不在地晃动在他的面前、他的脑海中、他全部的记忆里,使他的心不停地颤抖,令他的灵魂苦不堪言。
江山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本以为那段往事再也想不起来了,可那目光、那神态、那声音、那话语,特别是那两个要人命的字〃别走!〃〃别走!!〃〃别走!!!〃
一下重似一下,带着强烈的回声,充斥了他的整个心灵。
最后的舞曲照例是〃一路平安〃,江山揽着肖霞在舞池中随意地游荡着。他们几乎又偎依在了一起,那相互紧紧吸引着的目光,就是傻子也会看出发生什么事了。
散场之后,他没有和肖霞走在一起,因为他必须整理一下思绪,他感到脑袋快要炸开了。
沿着那条似曾相识的小路,江山与肖霞早年的闺友走到了一起。
〃晓云!〃
他们之间的称呼一向很亲密,因为在那后来的许多日子里,他常在肖霞家见到张晓云。有不少对于江山他们俩来说显得极其珍贵的时间,却是他们三人一同度过的。可能类似的情况发生得太多就习惯了,所以直到后来,有不少他本想对肖霞说的话,反而常常是对着晓云讲的。
〃他们都夸你呢!〃江山接着说道。
〃夸我什么呀!〃
晓云将重音放在了〃我〃字上,语气带着自嘲,可眼睛里分明是迷人的笑意和多少有那么点儿掩饰不住的自得。
〃夸你比原来更漂亮啦。〃
绝不是奉承,江山的确是代表一些战友出自真诚的赞美。
〃是不是原来在你们眼里,老是个病秧子似的!〃
晓云满不在乎地说道,眼睛却极媚地瞥了江山一眼。
说实在的,在她们那批西安兵里,惟有这个张晓云倒真的比过去容光焕发了,加上生活本身的历练,气质和举止也更得体而优雅。她原本就是那种〃眼睛长得比嘴还大的〃美人儿胚子,再加上高高的身量儿,白白净净的一张脸,尤其是那双媚人的大眼睛,十个男人中大概有九个会在她那一瞥之间想偏了。
〃你俩分手前后的事我全知道。〃
晓云很快转移了话题,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又亟待证实。
〃其实你俩有好多话还是没有说开。后来你俩分手了,我和她几乎吵起来了,连她妹也说是她姐不好!〃
〃她自有她的不得已,自有她的道理,只不便说罢了。〃
江山嘴里漫应着,眼睛却直愣愣地望着前方那弯曲幽静的小路。耳朵边晓云的话低低传来,心里愈翻江倒海似的,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人便是这样,你若绞尽脑汁地去想、去回忆,可偏是你最想回忆起的东西却怎么冥思苦想也无济于事,就仿佛那些往事已经从记忆中被彻底地删除了。可是,当你最不想回忆那些伤心往事的时候,那些本来属于甜蜜的画面,却夹裹着锥心的痛苦、无边的伤感和愁绪,清清楚楚地萦绕在你面前,待要不去想它都不能够了。
〃可不就是当年的那条小路吗!〃
江山的心不由自主地陷入了追忆中。
夜的记忆夜的记忆(4)
电车驶入西梢门站,滚动的车轮尚未完全停稳,江山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飞身跳离了脚踏板。一路上,他怎么也无法想像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就是做梦都梦不出来。
迈着轻松而欢快的步伐,用一个极不规范的手势,向持枪直立的门卫回了礼,他便飞快地溜下了笔直洁净的机场大道,沿着通往候机楼的一条蜿蜒的小土路走去。
他顺手从路边揪起一根三叶草细长的花茎,双手合十当胸,默默为自己祝福,旋即又蹦跳着把那业已揪秃了的草杆儿抛向空中,身体亦随之高高跃起,姿态很美地完成了一连串跳跃与旋转的组合。要不是一路的漫下坡和坑坑洼洼的高台儿低坎儿,他实在还想翻上几个跟头呢。
〃真的就这么简单呀?〃他暗暗想道,〃真的这么美好、这么感动,简直兴奋得让人都找不到感觉啦?〃
江山在心中不断地问着自己,感到自己完全被淹没在了幸福的大海中。
可是刚刚发生的一幕,就是这么简单。太突如其来啦,太完美啦,别说设计了,就连想的念头都没来得及!
自从收到肖霞那封信以后,几天来,江山一直在煞费苦心地设计着各式各样表达的方式,甚至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和表情。可是,当机会明明就在眼前时却总被他的笨拙与羞怯错过了。每次当他清晰地感觉到表达的话语就在嘴边时,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竟会在最后的一刹那变调儿。有几回,他已经注意到肖霞神态的微妙变化,可正是那从期待、渴望到失落后变得黯然的眼神,使他愈感窘迫和情怯。
嗨,你们这些看上去五大三粗的汉子呀,怎么每每关键的时刻,却总是要让那些一向都是那么柔弱、娇羞的女孩子们来带路呢!
现在,总算完成了那对他来说艰巨无比的转变。他们之间的关系随着刚刚过去的一夜,随着那动情的一吻,已经从战友、好朋友变成了恋人。虽然这方式是江山所始料不及的,并与他预先设计、想像的所有方式都风马牛不相及,可他们之间的关系毕竟就这么改变了。
跑道两侧空闲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麦茬儿早已被齐腰深的蒿草淹没,极目望去,葱绿葱绿的直蔓到机场的尽头。平展展的跑道和狭长的滑行道像两条平行相依的深灰色缎带,遥插蓝天,〃站坪〃上那些银灰色的〃大鸟〃,过一会儿就会从这儿轰鸣着飞上天了。
江山遐思着放慢了脚步,双脚轮换趟着路边的小草,任由那细小的露珠儿打湿鞋袜,脑子里似过电影儿,把有关她的记忆,尽力地收集到一起:兰州宣传队里那个迟来的、梳着一条乌黑油亮大辫子的小妹妹;曾经当着全体演员队战友的面儿,一本正经地批评他〃响排〃时一点儿都不认真的可爱的小妹妹;在候机室楼顶平台上一伙子人一块儿乘凉、斗嘴、海阔天空的那个鬼精灵似的小妹妹;近一年多来,始终被有关他俩之间传遍整个机场的绯闻所困扰,被那个心怀叵测的领导不断纠缠的可怜人儿,一夜之间竟长大啦,真个就成了他从此再难割舍的恋人了。她不再是那个枉担了虚名的晴雯,她刚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就依偎在他的怀抱里。
〃哎,真该把她带来,真的手拉手在果园里散步、亲吻,在树影中说点儿悄悄话什么的,就像人家私下传说的那样,也好让那些好心的人祝福我俩,让那些由妒生恨、恶语中伤的人气懵,特别是那个老家伙,气歪歪喽才好呢!〃
不知是心里暗想还是口中念念有词,江山的脸上于兴奋之余似还真就透出了一丝遗憾与怅然若失的样子。
好想扯着脖子大声喊喊,直喊叫得一世界的人们都知道。可四下里一望,〃还是悄悄儿的吧!〃他不由自语道。不远处就是机务中队的集体宿舍。凑着太阳初起的红光,院落中已经有人肩搭毛巾,手持牙刷、缸子在懒懒地穿行了。看看腕上的手表,〃是啊,该准备早班的飞机啦。〃他默念着点了点头。突然,一个念头像电一样闪过他的脑海,像蛇一样在咬他的心。
〃可怎么和站长、政委说呢!这个假无论如何是没有道理的呀。〃
江山欢快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随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乱嘀咕,脸上便也阴一阵儿晴一阵儿的没了准谱儿。
〃唉,不管是怎么说,先得跟刘站长通个电话。〃
直到这一刻,军纪军队中绝不容情的铁的纪律,才恍恍惚惚回到了他的潜意识中。
〃照直了说罢?军中无是理,探家还不准超假呢,别说借口公出坐飞机跑出几百公里会女朋友,还厚着脸皮要续几天假。根本就没有准你什么假嘛!〃
〃编几个乱七八糟的理由搪塞搪塞,先过了眼前难关,以后回去了,找机会再慢慢解释?但这可不是我的性格!〃
江山越想越觉得心里没谱儿,越琢磨心里越变得没着没落儿起来。
机场候机室的东侧有个僻静的楼梯,是专供内部工作人员使用的,往日里由这儿上下的人也不很多。三楼就是指挥所的工作区,由于时间尚早,楼道里静悄悄的连一个人毛儿都没有。看来〃讨论天气〃的每日例会还没散。
场站调度室敞开的门里,高高的调度台后露出杨黑子半个刺猬似的脑瓜顶。于是他放轻脚步,鬼影儿般溜进调度室的大门。
〃杨师。〃江山轻声招呼道。
〃好嘛,吓我一跳!〃
杨辛抬起头,露出了那张灿黑的国字脸。
那是一张典型天津人的面相。可他在西安住得久了,又生性好逗,便学了半口关中方言,再夹杂着零星的京腔儿和天津卫顽固的语调,所以平日里即便不开玩笑时,若遇见个不熟的人,就光听他说话也得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