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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们的会晤才刚刚开始。”
“滚。”单单是从背影看上去,苏丹青依然是寂静的。但是他的声音却明显地在微微颤抖。
我想示意殷潜不要再说话,可却完全没有机会。
“指挥官阁下!”殷焰从会议室里冲出来,径直拦在了苏丹青面前。“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们吸血鬼猎人不对,但是也不能因此就让整个吸血鬼猎人联盟灭族啊!您也听到了那位老人家的话,此次吸血鬼猎人的死亡事件绝对和你们的军事演习有着莫大的关系,虽然现在我们还没有证据,但是请您务必要暂停这次的演习行动!”
这盘DV,是吸血鬼猎人联盟国际总部在半个月前收到的。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它的内容一直未曾公开,直至国际联盟总部发现只有殷家麾下的吸血鬼猎人没有被这场屠杀牵涉其中的时候,这盘神秘的DV才被寄往了西安,殷家主宅。
而殷潜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地方,那片花田,还有那个已经老去的人。于是殷潜明白,殷潜之所以安全,是因为他与沈恒的一段交情。
但是,他绝不可能只顾殷家自身而置整个吸血鬼猎人部族的安危于不顾!
“凭什么我要为你们着想?”苏丹青冷笑。“你们吸血鬼猎人一族死光了才好——如果这次死不光,我非常愿意以各种方式帮忙。”
“苏丹青!”殷焰无言以对。
“指挥官大人,现在吸血鬼与吸血鬼猎人的关系非常融洽,为什么非要打破这个格局?我相信吸血鬼猎人的消失对于吸血鬼们来说也未必就百利而无一害!”屏退殷焰,殷潜亲自上前。
“那又如何?”苏丹青转过身来,竟然兀地笑起来。“那个人类做得真是太对了,灭绝吸血鬼猎人,呵呵,这真是太好的命题了……啊,说是灭绝,但是你们却为什么还在这里?要不,”苏丹青的唇角弯起来,“由我来补充这个‘灭绝’,可好?”
“苏丹青!”我吓坏了,急忙想要扑过去,但是就在我要动的瞬间,苏丹青的眼瞳已经骤然变色,十指之下也生出刃般锋利的指甲!
完了,我心口一窒。苏丹青若发飙,那殷家祖孙俩的小命肯定没的保了!
然而就在这当口,当苏丹青指上的利刃已经呼啸欲出,眼看就要扫上殷焰的脖颈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苏丹青的身体便如石子一般被狠狠地摔了出去——那力道用得很猛,苏丹青直接撞破了三面墙壁才勉强停下。
水墨画还维持着把苏丹青扔出去的那个动作,继而以一种帝王般的姿态冷冷地注视着正如野兽一般慢慢直起身的苏丹青。
大家都被水墨画的动作吓到,没有人敢出声。
“够了。”水墨画忽然以一种冷至极致的声音开口。“我宣布,从现在起,剥夺吸血鬼正规军第十三军区首席指挥官对于本次人界军事演习的指挥权,在新的指令到达及演习结束之前,人世间的所有管理权由我全权接管。”
水墨画的话音一落,所有吸血鬼正规军军人们同时立正,行军礼,“是!”
这一下,我更呆了。
苏丹青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一闪身就冲到水墨画面前,抬手便刺,“你!”
“指挥官大人,”轻松挡开苏丹青的手,水墨画冷冷地转过头,“在我的命令解除之前,请回避。”
……啊,我不得不承认,水墨画摆起官腔来,还是很吓人的。至少苏丹青一看到这个表情,虽然依然很僵硬,但还是敛了脸上的所有表情,然后后退,单膝下跪,行最高阶的军礼——
“是,最高元帅阁下。”
等等!啥?我没听错吧,元帅?吸血鬼正规军?水墨画?!
然而,还没等我惊讶完,水墨画就已经再度甩开了他的贵族军人风范,对着殷潜和殷焰公布了他的最后决定——
“吸血鬼猎人联盟敬上,我以吸血鬼正规军最高元帅之职权,否决你们的一切提案。吸血鬼人界军事演习将继续进行,不得有误。”
二十二 阴雨。阿零日记,2008年5月8日
今天蝎子来的时候,司徒医生也在。他们在讨论事情。我走过来的时候,只隐约听到蝎子说:长着一模一样脸的人。
虽然感到奇怪,但我本来就不是好奇的人,唯一的一次倔犟,还是跟一只吸血鬼打赌谁先能摘到那会麻痹万物的黑曼陀罗。而也就是这个赌约,让我一不小心就滞留人间,一待,就是六十年。
到现在,我都经常想起那天苏映水来找我时的样子。她赌赢我十五年,却一直保留着赢家的权力不肯使用。但是十五年后的那一天,她却哭着跪倒在我的脚下,求我照顾一个人。
她说是赌约也好承诺也好或者是她求我都好,请我,守护好沈恒。因为她马上就要走了,而且再也不能回来,所以请我照顾他。
算是承诺吧。我留在了沈恒身边。
所以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告诉你们苏映水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惨烈而又缓慢地,在沈恒的身边死去。
那个故事,要从沈恒回到这座宅邸说起。
最开始在西双版纳的日子并不难熬,无论是对沈恒来说还是对我来说。
沈恒不伤心的时候,也偶尔会笑。但我总觉得,他还能这样活着,是因为他坚信着那只他深爱的吸血鬼会回来,回来找他。
但是一年,两年,三年。她都没有再回来。
在这期间,沈恒问过我无数次她在哪里,虽然他是无心,可是每一次,我都差一点就想告诉他。但是我不能说。因为就算他知道这一切,也没有用了。我唯一能感叹的,就是她竟然也能爱他如此之深。爱到,要选择这样惨绝人寰地死去。
但是,沈恒到底还是发现了她,或者说,发现了她的尸体。
那也是一个多雨的夏天,沈恒二十三岁的夏天。天气闷热,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大雨越下越大,院子的花田里流水成灾。所以,苏映水的尸体被冲了出来。沈恒发现一切秘密的那个早上,我起得有点晚,到他的房间去找他时他已经不在。去他经常坐着的走廊,也不在。
但是从走廊上望出去,暴雨之中,我看见他正坐在曼陀罗花田的根深处,似乎是在发呆。于是我急忙走出去想要扶他进来,但当我走到近前的时候,我停住了。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处境。
在曼陀罗花田的深处,映水的头露了出来,额头和耳朵上的伤口里还贯穿着曼陀罗的根茎。
我不知道沈恒这样子坐了多久。
雨还在一直下着,沈恒也不动,就呆呆地看着,然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我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是手臂,然后是头——沈恒慢慢地跪下来,跪在这漫天大雨之中,然后,开始挖土。用他修长白皙的双手,去挖映水。
沈恒一声不吭——就算他的十指已经血迹斑斑,白色的衣裤上满是泥泞,都不吭。
直至他把映水身上的土都挖开,看到映水满身规整的刀口,以及那些从她血肉中穿插而过的无数的根茎,还有那些以映水的身体为巢穴的,正在妖冶开放的曼陀罗花。
我看到沈恒在发抖,他张大嘴巴似乎想要尖叫,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就只是胸口在激烈地起伏,沾满血迹的十指痉挛不止。
沈恒发不出声音--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和悲伤死死地堵住了他的喉咙,将他的绝望扼杀在腹腔之中。
……沈恒掐住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大地之上,眼泪和雨水混成一片。他艰难地呼吸着,混着雨水的泪水滴到映水的脸上,于是他慌忙伸手去挡,想要擦去映水脸上的水迹,但是他的手却沾满了带血的泥土,越是擦,就越是脏。
于是沈恒哭了,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是他抱着映水,崩溃的泪水浸在她的身上,晕成满天的悲怆。
那一天,沈恒就跪在瓢泼大雨中抱着映水的尸体哭,直到深夜降临,方才晕倒在潮湿的大地之上。
我一直守在远处,所以当沈恒晕倒以后,我本来是想扶他回房间的。但是待我伸手去搀他,才发现即使沈恒失去了意识,他也依然牢牢地抓着映水的手,不肯松开。
于是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守着,担心着。
待到次日,雨依然下个不停。沈恒从深度昏迷中醒来,然而他的手去用力时,却抓了个空--在他面前的土地上,只空留下一个凹下去的水洼,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那个时候,沈恒回过头来看我,青着嘴唇,无助地、茫然地回过头来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就只能咬着唇,低下头来祈祷。
映水,消失了。
以这种方式死去的吸血鬼不能见光,即便是阴雨,也会将她残留下的尸体融化于空气之间。
沈恒开始尖叫——抱着头,抓着头发,歇斯底里地尖叫。
他拼命地向下挖着土,挖着映水曾经埋葬的地方,一边尖叫,一边凄厉地哭。
我冲上去抱住他。沈恒如同野兽一般挣扎,他的血液顺着我的眼角流下,泥水和血水溅得满身都是。
当沈恒奋力挣脱了我的怀抱的时候,我终于启唇,一个轻微的安魂咒,让沈恒倒在了我的脚下。
那之后很久,沈恒一直尖叫。
他甚至割脉,手腕上的伤口一道又一道,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刀伤,那些形状,那些位置,和映水尸体上的一模一样。我逼不得已,只好把他绑在床上,每天逼他输液以维持生命。
沈恒的尖叫声凄厉而尖锐,仿佛是要用叫声把这绝望全部绞碎,每一声,都是一泊血洼。
然后突然的,沈恒不叫了。
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叫哑了嗓子,但是从那天开始,沈恒就再也不叫了。他就好像死了一样,呆呆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之后整整半年,沈恒没有再说一句话。
映水,是为他而死。
这一点,我相信沈恒已经明白。因为那种死法,是一味叫做“活祭”的药材。
若救将死之人,可将血族之活祭遍割而埋于曼陀罗壤下,久之以精血供养,可成“活祭”,将死之身食之,可保平安。
映水,被吸血鬼猎人们骗了。他们对她说若没有她的血喂养出的“活祭”沈恒就会死,因为他为她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