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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学走远后,周亮也往韩述身边的树干一靠,“我说,不就是一个期末考吗,又不是高考,没事你崩那么紧干嘛,人家女生好心邀你去玩,也不至于忙得跟美国总统似的吧。”
韩述意兴阑珊地朝周亮摆摆手,“别跟我说这些,现在没心情。”
“就算这次给你考个年级第一,你又能上得了天上去?你缺什么呀,非得搞得自己那么辛苦?”
“嘿,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方志和从远处跑过来,正好听到韩述这句话,便朝周亮挤了挤眼睛,“谁不明白啊,他要争的一口气不就在那边?”
周亮朝损友挤眉弄眼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会心一笑,胖乎乎的脸上眼睛挤成了一条线。谢桔年正在厕所门口不远的花圃边上捧着书如饥似渴地读着,那张小小的脸都几乎要埋进书页里。
自从高一上学期第一次期末考试,韩述被谢桔年以一分之差挤出了十名之外后,韩述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是心里似乎把这个隔壁班的女孩子当成了学习上的假想敌。重要的期中期末考不说了,只要是试卷相同的测验,他都想着法子拐弯抹角地打听某人的分数。高二上学期的那次全市数学竞赛,他原本已经不打算报名,但是自打听说谢桔年同意参赛后,他又临时改变主意,说什么也要参加。
不过,不知道是邪门还是运气,不管韩述怎么打定主意要争回这虚无缥缈的一口气,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他的确重回了前十名的荣誉榜,全班第二,年纪第七,可谢桔年不上不下正正好是年级第六,气得韩述好几天吃什么都不香。
好不容易到了高二上学期,成绩公布,韩述挤进了前五,谢桔年却破天荒地考了个全年级第三。据说一向认为她的考试作文毫无逻辑,漫无边际的语文组组长抱病没有参加改卷,而新来的语文老师大赞这个女同学的文章充满了想象力,破天荒地给了个高分,没有作文拉后腿的谢桔年,不进入全年级前十,那才是奇怪的事。就连韩述和谢桔年同时参加的那个数学竞赛,也是因为一分之差,桔年被吊车尾地划分到二等奖,而韩述则成了三等奖中分数最高的一个。如此几番下来,一向自视甚高的韩述怎么咽得下那口气?
“啧啧,我看这回你准得赢过她,你看她那个样子,都快进考场了,还恨不得钻进书里去,那肯定是心里没底。再说,这一次你也下了苦功夫了吧,我跟方志和打赌你为这次复习都掉了几两肉,你们家老头子拿鞭子追着赶着你,也没这个动力啊。”周亮讲义气地安慰朋友,再说了,他自己成绩不好,还指望着坐韩述后边照应着点呢。
韩述笑道:“胡说八道什么,这都能掉几两肉,你妈还用得着送你去减肥?”
他嘴里说得不屑,可心里竟然想到了那个谁谁谁写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心中顿时无比别扭,跟周亮这小子呆在一起久了,智商都降低了,胡乱用典故就是最明显的一点。
方志和也插嘴道:“韩述啊,我说你跟她比什么,她能上厕所都捧着本英语词典,你能吗?”
“上厕所捧本英语词典?你怎么看得见?”韩述瞥了方志和一眼。
“我这不是打个比喻嘛?你看这么多人,谁的考前复习有她卖力,我一大早就看见她坐在那里啃书了。”
韩述是不想多事的,考得怎么样,说什么废话都没用,成绩出来才见真章。可话是这么说,借着看考场有没有开放,他飞快地朝厕所前的花圃的方向扫了一眼。果然,那家伙在埋头苦读呢。
他不无嘲讽地说道:“该复习的时间不知道拿去喂狗去了,现在不恶补一下怎么行……算了,趁现在人不多,我去洗手间。”
“唉,等等,我们也去。”
韩述走过厕所门口的花圃,低着头翻书的那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等到他从厕所出来,用纸巾细细擦试着手上的水,走得慢条斯理地,擦得干干净净之后,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恰恰好停在了那个花圃旁边。
“是你啊?同学,以你的成绩不用这么争分夺秒吧。看着你这个样子,别人心里该多有压力啊!”韩述脸上偶遇的惊讶恰如其分。
“啊?”桔年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到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韩述,好像吓了一跳,她把膝盖上的书往身上收了收。“我,我有些地方没复习好。”
“你说对于你这样的好学生来说,什么事比复习更重要啊,为什么会没复习好,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更好玩的事了?说出来听听?”
桔年好像听班上的女生八卦的时候说起过,喜欢看隔壁班的韩述笑起来的样子,她们说这叫“阳光”。桔年想,阳光长这样,那许多晒太阳的东西该得发霉了。他莫名其妙地笑眯眯跟她聊天,好像很熟的样子,怎么就让人觉得那么不怀好意?
“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桔年的回答乖巧而无趣,她又把自己的书收了收。
“看什么呢?是不是有老师开小灶点的题,别那么小气,借我看看。”
“不……”桔年的拒绝完全没有什么分量,韩述不由分说地从她手里抽出了那本书,拿到手上,还有模有样地说了句,“谢谢。”
“练习?数学练习……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她……这是什么东西?”韩述先是迫不及待地看,脸色却变得越来越古怪,他急急地往下翻了几页,又看回裱好的封面,旧日历背面做的书皮,上面写着大大的“高二代数一百遍”几个字,应该是出自她的手笔。韩述不敢置信地掀开这层伪装,真实的封面终于裸露了出来。
“《席慕容诗选》,谢桔年,你考试前如饥似渴地看的就是这个?”他把书朝桔年挥了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究竟是什么人,他一再地努力,就是输给了这个临考前看朦胧诗的二百五?太荒谬了,韩述宁可她真的在研究数学老师开小灶划的必考题。
桔年绞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一付任命的表情,她等韩述说完,才低声恳求了一句,“把书给我。”
然而,韩述在挥动书的时候,一张原本夹在书里的小纸条却轻飘飘地掉了下来。桔年脸色一变,顿时紧张地俯身去扑那张纸条,韩述动作当然不比她慢,两个人同时弯腰低头。“碰”的一声额头相撞。
“噢!”韩述捂着头叫了起来,他已经抢先一步把纸条抓在了手中,迅速地直起腰来,看了看四周,他不希望自己的丢脸举动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好在看过来的同学有好几个,但并没有什么熟人。
韩述咳了一声,低头去看那张纸条,他怕桔年上来抢,还特意退了一步,侧着身子。
纸条上的字迹跟那个伪书皮上的差不多,流畅的行书。
“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
“韩述,还给我!”她没有扑身上来抢,说话依旧压着嗓门,可语气里的哀求已经非常明显。韩述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从她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那种感觉很奇怪,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了困惑的姿态。
周亮他们正好从厕所里也走了出来,看这情景,当然不甘落后地凑上来看热闹。
“给我看看。”周亮在韩述发呆之际,将那张纸条夺了过去。
“妾在巫山……什么之阻……”
“我靠,给我。”方志和见状又伸手拿了过来,“字都不认识,脑子都长肚子里去了。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阳台之下……”
桔年脸上已有几分绝望,她知道自己跟这几个长得比自己高两个头的男生抢也没用,只会让更多人看过来,让更多人笑话她。
“哦哦,我知道,这说的就是‘巫山云雨’,巫山神女在邀请楚襄王跟她睡觉呢。”方志和的妈妈是另一个高中的语文老师,耳濡目染,这点文学素养也是有的,可他的解读让桔年欲哭无泪,恨不得一头撞死。
方志和也没有注意到,他的话说完之后脸上变色的并不止谢桔年一个人。
“韩述,让他还给我……韩述,拜托你了!”
周围等待进考场的学生本来就不少,已经越来越多人对这边的一出好戏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方志和的纸条重回周亮手里之后,又被他们同班的另一个男生拿了去看。桔年不认识他们,她唯有轻轻扯住韩述的衣袖低声哀求,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韩述原本不过是本着恶作剧的心态逗逗她玩,本也不想闹大,可是他听了方志和那一番话,心里竟然像吃苹果发现半条虫一般,抑制不住地恶心,他把这归结为自己的道德洁癖。
“谢桔年,你心里就这么春?”
桔年也顾不上他口出恶言,她惟一希望的,就是这张纸条不要一传再传,好好回到自己的手里。
“韩述,我从来没有跟你过不去啊。”她嘴唇都在轻轻颤抖。
韩述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抽了回来,“不管我事,纸条不在我手里,否则我当然会给你的。”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一切与己无关,桔年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好像恨她。
再这么传下去,保不准全年级的人都知道巫山女神要跟楚襄王睡觉。桔年被逼得无路可走,她难道要像个疯子似的四处去追,或是痛哭求得怜悯。情急之中,她一把抢过了韩述手里的笔袋。
“让他们把东西还给我,我就把这个给你。”
韩述没料到她有这一招,愣了愣,笑道:“你拿我东西干什么,我不肯,你又能把它们怎么样?”
桔年打开笔袋,翻出了他的学生证,哆哆嗦嗦地说:“你不让他们拿回来,我就撕了它!”
学生证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一个即将进入考场的高中生。韩述脸色一变,探身去夺,桔年把手背在身后,往后一缩,他的姿势差点把她抱了个满怀。桔年在那一刹紧紧闭上眼睛,几年前林恒贵扑在她身上时龌龊的举止忽然在脑海里浮现,反感如潮水般翻涌。她毫不犹豫抬起脚,像所有感到致命威胁的女孩子那样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