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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一会儿,陷入自我思绪中的白彦海才开始反应过来。
「我出神了?为什么不叫我?」
「有必要吗?」席君逸的口气是无所谓的淡漠,但其中又包含了些许容忍。
反正他就是个很容易闪神的个性,在师门已经被限制了,现在没风没雨没敌人的,为什么不让他轻松一下?
「……也对,我好久没发呆了。」白彦海轻笑,主动往树林走,找了条小溪,收集枯枝,生了个火。
从头到尾,他没有招呼席君逸,而后者也只是跟着他走,然后伫立一旁观看。
直到火光取代黑暗,席君逸才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白彦海拿出一些食物和未开封的酒。
白彦海将食物摆好以后,自己每样都浅尝一口,然后就不动了。
这是几次跟席君逸吃饭以后的惯例了,他也逐渐了解到席君逸的原则——他不吃别人经手的食物,不喝别人经手的水酒,不喜欢待在人群中,不愿意成为被注目的焦点……那些原则非常繁多,却几乎都是保命法则。
所以他食物只选能够一起分食的,酒只带封泥已经积灰的陈年老酒……
这一切,打从君逸半年多前拼死从唐门把他这条小命救出来以后,就已经成了习惯。
「谢谢你今天下午的帮忙。」他等到席君逸吃了几口烤鸭,才边说边将收在怀里的银针取出。
「嗯!」抬手一挥,银针已经失去踪影——那是无论看几次都让人赞叹的手法。
「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扫墓吗?」白彦海迟疑半晌,才开口问道。
虽说他今日因此又被救了一次,但是以为不会出现的人突然出现了,这种心情真的是有些复杂。想询问,却又害怕席君逸回以一句「干你何事」,是以他犹豫许久,才将疑问问出。
藉由巫之力知道他会出事,他哪有什么心情去扫墓?!沉静的眼眸带着细不可察的无奈瞥了白彦海一眼。
一堆死人骨头放在那里八百年也生不出个子儿来,让白彦海挂了,总有种感觉,若不赶回来,自己一定会后悔。既然知道自己会后悔,哪有不赶回来的事?席君逸在心底想着,却同时无所谓的回答:「坟墓又不会移动,什么时候去都一样。」轻描淡写的带过让他用轻功赶了一天两夜的路的事实,席君逸不在意的浅尝了口美酒。
「不好意思,又让你费心了。」白彦海一脸惭愧的低头。
「反正我没事做。」哪有费不费心的问题?他还是那个老答案。
「你不是想去扫墓,怎么会没事做?」他把他的回答当成客气。
「墓扫不扫都无所谓,我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
扫墓也只是尽人事,既然人已死,怎么做都没差了。
孩提时的情感能剩下多少?十几年下来什么亲情友情也淡得差不多了,若非那是记忆中唯一的平静生活,偶尔浮上心头的怀念又哪会让他有一丝一毫的牵挂呢?
白彦海眯起眼,打量着席君逸在火光中漠然的表情。
「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听起来好象很一般,但是……一个人要怎么样才会没有任何想要去完成的事情呢?!
是什么样的因素造成君逸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一点兴趣的……
「真的什么事也不想去做吗?」白彦海轻问,他是第一次接触到席君逸的内心。
「嗯!」
「连去江南江北看看不同风景、到大漠看看一望无际的黄沙,或者其它什么的……一点也没有想要完成的事情?」知道席君逸的个性对物质享受没兴趣,白彦海举的例子都是较有关人文风情的。
「等我再没事一点,也许会去吧!」在四年前捡到重伤的罗煞之前,他就已经把江南的风光看得差不多了,等白彦海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往北边走走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彦海内心的震惊直接反应在脸上,他没有想过自己会听见这种答案。
这样……简直像是消极的……等待生命尽头……
席君逸停下用餐的动作,因为白彦海的脸色让他有些讶异和疑惑。
那担心和哀伤的眼神,是因为他吗……?
「海?」低声询问的语气总算让白彦海回神。
「君逸,你这样不行,不可以继续这样做。」白彦海非常严肃的说着,心情激动下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跨过火堆,坐到席君逸身边,甚至抓住了席君逸的手腕。
席君逸在一瞬间有种冲动将白彦海撂倒,那是出于本能的反击,却在听见他的话语以后,身体僵了一下,选择放松。
不可以、不准、不太好……他似乎常从这小子嘴巴里听到这些话,是长年以来大师兄的身分使然吗?他似乎很容易说出命令句,但其中的关切又让人说不上讨厌。
只是……他说不可以怎样做来着?!
正打算继续说下去的白彦海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动作,赶忙放开手。
「对不起,我忘了。」
君逸曾经说过,不要随便触碰他脉门附近的身躯,不然会引起他反射性的「御敌」,他刚才一时激动,差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事,你刚刚想说什么?」
静漠的目光停在刚才被白彦海触碰到的手腕,眼底的思绪有些复杂。
他……其实不讨厌让海碰他……只是,身体的直觉反应很容易伤到人……
「我刚刚想说……喔!就是……」白彦海发现自己还是搞不懂席君逸的想法,只好结结巴巴的转回原话题,「你不可以放任自己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人生就是因为有目标才显得弥足珍贵!」
目标?席君逸轻敛眉,思索了片刻,回答:「活下来……算吗?」
对,他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却也不想死,所以「活着」成为他唯一的「渴望」——尽管他自己知道,活下来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那不算!」白彦海错愕的表情像是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他背后飘来荡去似的。
「……你的目标是什么?」席君逸淡淡的反问。
白彦海一怔,然后笑了笑。
「我小时候想好好习武,让师父师娘高兴;大了一点,想要铲奸除恶,行侠仗义……」他眼中先是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随后像是想起什么,开始有些迷蒙,「……这几年下来,我又只想保护好身边的人就好……」
这样真的就算有目标吗?不跟他同样是武林喋血的牺牲品?!席君逸直觉想着,嘲讽的话语还在口中,来不及说出口就注意到白彦海的双手有些无意识的摩擦,仿佛想抹去什么。
这种感觉他知道,在他习惯杀人前,总是觉得身上的血腥味还有手上的血迹怎么也洗不干净……
放下手里的酒瓶,用指尖和手背轻触白彦海的手。
「咦?」白彦海怔楞的看着什么也没说,仍是面对火光的席君逸的侧脸。
他……是在安慰他吗?
「只想保护重要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吧?」看着跳跃的金红色火焰,席君逸用一贯的口气道。
没理会白彦海因为他的话而有些激动的神情,席君逸低着头,拉起白彦海的双手,不意外看见他的双手因为一直摩擦和搓洗而有些破皮和裂伤。
这样子还使剑……真的是……无奈的叹息,从怀里翻出伤药,替他上药包扎。
「不用麻烦……」白彦海回神,伤口清凉的药膏散发着清香,不用想也知道是上等良药,用在他自己弄出来的小伤上面也太浪费了。
「为了保护重要的人染上的血迹,让你那么难受吗?」
「不,我只是……」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白彦海索性闭嘴了。
「海,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保护重要的人,才有资格谈往后人生的目标梦想,若是为了信念和想保护的人,能将敌人斩杀,你该感到骄傲,而不是自责。」
听着席君逸平淡中却带有一丝细不可察的温柔的语调,白彦海迟疑的说出了在面对师门根本不可能讲出口的真心话。
「这么久了……有些争斗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就算打着维护武林道统的名号,做的却是跟邪道同样的事情……都只是想报复而已……我却只能看着善良的师弟们什么也不懂就被仇恨蒙蔽双眼……很难受……」
曾几何时,让自己自豪无比的荣耀,已经成为让他窒息的负担……
「也许我……对于这些年和邪道人士血斗到有点累了。」白彦海像是想掩饰话语中的丧气般扯扯唇角,「我喜欢习武却不喜欢杀人,这样也许太天真了吧?我苦练一方面是自己兴趣,另一方面是想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我是弃儿,若非师父救了我,这条小命早没了……可是这几年杀了那么多人,让我觉得好累。」
这些话藏在心底说不出口,对师父师娘说不出口,对师弟妹更说不出口,而现在为什么愿意对君逸说呢?他眼底浮现迷惑。
果然是稀有动物啊!竟然因为这样而哀伤……看着白彦海难掩的沮丧,席君逸感觉到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看不惯白彦海一个人苦撑压力的样子,每个人个性不同,而白彦海的个性根本不适合担负太多压力,他很容易事事反求诸己,把责任归到自己身上,心太软又想太多,比罗煞那个生性温柔的师父更糟糕。
好歹柳煜扬知道什么时候该狠下心,并且有绝对的韧性撑起所有期待。
只是……白彦海的情绪跟他又没关系,他想东想西做什么?席君逸注意到自己的反应,直觉的收敛表情,带开话题。
他不习惯内心的情绪被注意到。
「先不说这个了,你怎么还是没把我的内力练化?」
这一提他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