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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太过愚蠢。她怎会允许自己走到如今这一步?
痛心闭上眼,再睁开时,燃着怒火的双眼瞪着高坐那人,单清扬咬着牙一字字说道:「二爷言重了,清扬绝无此意。当年之所以留下那鞭谱,全闶清扬年少不懂事,贪图玉奶剑,爹爹才未将剑归还,并将鞭谱留於府上……如今知道鞭谱烧了便好。论鞭法,江湖上无人不知七重门,而门中由清扬做主,即便七七四十九式中少了一式又如何?世上再无人能超越清扬,如此甚好。」
洪二爷略略讶异於她双眼一扫连日来的黯淡,透着光采,同时也注意到三弟手指动了动,却不出声。
「萃儿夺剑,责任确是在我,」单清扬抱拳允诺,神情目光已与过往的自卑畏缩迥异,「二爷放心,剑是在清扬手中丢的,清扬必然将之寻回,完璧归赵。」
语毕,旋身推开门,破晓前的冷风灌入,吹起她衣袍面纱。单清扬不再遮掩,迈步离去。
一会儿,洪二爷眼神飘了飘,不再看窗外夜色,瞥向了从方才便欲言又止的三弟。算算时候,毒性该退乾净,三弟已能说话了才是。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该留、不该留,三弟还犹豫不决,真是根木头……孙谅见二爷未留人,差了一人领单小姐出庄,自己则上前关上门。
门挡去风声,恢复沉默。
又过了好一阵子,孙谅几乎要开口说些什麽,就闻三爷似是思考许久,唤道:「二哥……」
「嗯?」不闻他继续说下去,洪二爷应了声。
深黑的眸子低垂,洪煦声坐正身子,道:「萃儿夺剑,此事我亦有贵任。打从一开始,我便听出萃儿武人脚步是吴家步法,方才交手也听出那黑衣人是萃儿,却没说破。」
「三弟与世无争,本就无需说破。」洪二爷接话接得很顺,直接将过错
又归回到清扬身上。「可她主仆二人朝夕相处,清扬又怎麽能说自己对丫鬟的所做所为毫不知情?」
「……二哥说得是。」外头风大,吹动窗子喀喀作响,传到耳中有如雷鸣,洪煦声拧了拧眉。「只是二哥理当知道归鸿蛇武盟之事,萃儿出身吴家,背後指使的却是罗家,方才萃儿出招是招招狠厉……如今清扬独身一人去追,外头不知是否有接应萃儿之人……」
「三弟是信了清扬片面之辞,真当她与夺剑一事无关?我却道庄门外确实有人接应,却是接应她主仆二人离去,再一同商议盗陵之法。」洪二爷说着,淡然的语气中透着一丝轻蔑。
「清扬不会盗陵,更不会引贼入墓。」洪煦声定定说着,面上已没有平时的温和从容。外头风声依旧,吹动门窗的声音在他听来是震耳欲聋。
洪二爷看着三弟半晌,轻笑出声。「三弟;你会这麽说,是将清扬当成了你的什麽人了,所以才如此信任她?」
洪煦声循声望着二哥的方向。
双眼经过整日折腾,此刻要将二哥看清还是有些吃力。是外头风声扰人,才让他听不出二哥话语中的情绪究竟如何,也猜不透二哥的问题是期待自己做何答覆。
过了很久,洪煦声还是没有回答。
「……你做什麽?」
只听二哥语中带怒,洪煦声感觉脚边跪了一人。
孙谅隐忍许久,跪道:「二爷,何苦相逼?三爷与单小姐阔别多年,无论此刻三爷心里将单小姐当成什麽人,会邀入谷雨阁内,自然少不了信任。小人也替三爷求求二爷了,方才二爷没见着单小姐手伤着了吗?庄里能派出人马相救于单小姐的」也只有二爷您了呀!
李护容瞠大眼瞪着孙谅,再缓缓转向二爷微眯的黑眸。
洪二爷双手紧握,包上白布的腕间又渗出血水,他语气极轻地问道:「孙谅,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
孙谅微微瑟缩了下,抖声回道:「小……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庄里规矩,认了哪个主子,便是一生一世,绝不易主……」以往有过兄弟阋墙、拉拢势力以谋庄主大位之事,因此订下这规矩,有违者,任凭家主处置。
「那,你的主子是谁?」洪二爷眼又眯得更细了。
「是……是二爷。」孙谅吞吞口水,试图压抑颤抖,「小、小人自卖身
入府,便派给了二爷……可……可……小人虽替单小姐求情,心却绝非向着三爷,只是不忍……不忍……」
「够了。」洪二爷闭了闭眼,扬手要他闭上嘴,深吸了口气,道:「孙谅,我提醒过你,心软还需看对象,今儿我真依你之言救下清扬,明日她引狼入室,这帐,是算在你这奴才头上,还是我这当家的头上?」
「小人……小人……」孙谅怯怯懦懦地低下头。
「二哥息怒。」洪煦声眉宇深锁,起身道:「孙谅忠心,庄里上下任谁者矢」
「三弟不必替这奴才说话。」似是有些不耐了,洪二爷厉眼扫过那低头发颤的身影,「孙谅,你即刻入墓思过,雕完二十座石麒麟後才许出来。」
孙谅倏地抬头,愣愣地看着二爷,面如白纸。
洪煦声闻言一愣,是没想过二哥会动怒,他连忙阻止道:「二哥……墓里湿冷,孙谅上月才让你罚了三日」他身子不好,不宜再罚入陵里。」
「三十座。」洪二爷轻轻接着说道。
「是!小人领罚、小人领罚!二爷莫恼、二爷饶命……」感觉三爷又要
为自己说话了,咬咬牙,孙谅立刻磕头谢恩,口里边说着,边跪着向後退至门边,接着一溜烟消失在门後。
「二哥……」洪煦声侧耳听着门外风声,空洞目光还是看着二哥,唤了声,却迟迟不知如何开口。想着方才二哥与孙谅的对话,若他开了这口,一一哥为他救下清扬,届时大哥便抓着了把柄,爹爹闭关回来,想必二哥又要难一受。
等待良久,洪二爷从他苦恼的表情读出心思,却等不到他开口,於是冷冷地道:「三弟身子尚虚,护容,扶你主子回阁歇下吧。」
语毕,洪二爷起身甩袖,步出了前厅。
长夜漫漫。
回到谷雨阁,洪煦声只是静静立在园中,并未入屋。
李护容立在远处,看着面无表情的主子,心知主子心系单小姐安危。晚风烈,吹得两人黑发散在风中,淩乱有如心中思绪。
单小姐知不知道萃儿从一开始便贪图玉猛剑,他不如几位爷儿心思缜密,所以无法斩钉截铁地断言……李护容眺望主子侧脸。石道两旁、园里都
点上的灯笼未灭,分明是温暖的光影,投在主子面上,却暖不了几分。
夫人死後,主子还是一样温和爱笑,只是……温和过了头,总让人不禁皱眉,摸不清那笑有几分真心,又或是埋了多少心事。
然而,昨夜凉亭里,主子对单小姐展露的笑颜,那笑弯的眼眉、笑里的暖意甜意,他看得清楚。
李护容还是望着主子,不语。
花圜里的身影立了许久许久,久到要与四下灯笼、花、树融为一景了,洪煦声思量过後,终是回过身来,开口唤道:「护容。」
「在。」李护容应着。
「清扬伤着手了?」洪煦声仍是单手背在身後,低垂的眼落在花树下的泥土。厅里,他为清扬挡下萃儿爪钩受的伤,堂上二哥割腕放血的伤,皆散着腥味,他心思混乱,才会没注意带伤的不只他们两兄弟。
「是。」
「严重吗?」
李护容据实答着:「手背上一道擦伤,些许渗血,应不是太严重。」
他的眼依然低垂,身後的手却不自觉地紧握,微微发白。洪煦声一步步
向护容走来,直到两人相隔十步之遥,将他看清了,才定定令道:「你快马加鞭,出庄去追清扬,务必在她过汴江前追回……没有二哥手谕,你不能过江。」
李护容迟疑了。主子这麽做,便是跟二爷作对了。单小姐若真是无辜的便好,若真打着盗陵的主意,主子又当如何?
洪照声将他的顾虑看在眼里,压低声音交代了些事,最後道:「护容,此事我只能交托给你了。」
这是主子思考了大半夜得到的结论,绝不草率。李护容与他对视片刻,主子眼中带着一点遗憾,是因无法亲身去追吧。他抱拳回着:「主子希望的,护容自当照办。」
洪煦声点点头。「回程顾车吧,清扬吹风易闹头疼。」
「是。」李护容转身一跃,消失在矮墙後。
护容轻功极佳,很快耳边就只剩那整夜扰人的风声,而洪煦声还立在园中。
二哥问,是将清扬当成了什麽人,才能如此信任?他答不出来。
多年前,单家上门退婚,他能笑着送清扬离去,全因临别前见过她开怀
的笑,全因相信这是她发自内心的选择,所以能放心。如今重逢,他却只感觉她心事重重,眼底无限忧愁。
所以,牵挂。
至於他对清扬有多少信任?
信任,在他的理解中,是对亲近的家人才有的。他信任爹、信任二哥,也信任护容、段叔……清扬不是家人,可她在什麽样的位置,洪煦声没有细想过。
那麽为何,面对二哥的质疑,他毫不迟疑地维护清扬,相信她绝不会引狼入室?
人都会变的,感情也非恒久不变,这些事,即便长年窝居府中也有所体会。
娘死前,爹是个笑容温暖之人;娘去後,爹变得沉默寡言,再没见过他脸上出现笑容。回忆里,大哥、二哥以往感情极好,忽然有一年开始,他二人便鲜少交谈,也由那一年,二哥再也不是处处体谅人的性子。
清扬又何尝不是变了?小时她性子开朗直接,如今多有保留……洪煦声一顿。
眼下,他也怀疑起清扬了?因二哥的一句话,竟会对自己亲耳听见的种种线索产生疑问了?
娘曾说:耳朵听见的,并不一定是事情的全貌。他却一心觉得,人话语中的情感是真实的。既然情感是真,也就无需苦苦追求外在事物的全貌。……那又为何,会如此烦心?
与清扬的对话里,他听出清扬对自己的关心。眼下自己担忧清扬安危之余,还想知道更多……想挖掘更多清扬对自己的想法。她的关心以外,是否有其它情感?在清扬心中,自己与罗家少爷是否有所区别?
胸口一阵闷窒,洪煦声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