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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里静了好一阵,乐山才慢慢地说: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大叔,你老了。”
半晌,我终于叹息一声:
“杨宪今晚并没有来,你们的布置……岂不是白费力气?”
“呵呵呵,他来不来无所谓,我的兄弟这会儿正在仓库里拍DV呢,今晚杨宪就会收到一份精彩大礼。当然,他可以选择继续当他的缩头乌龟,其实,爷爷还是希望看到家族团结的样子,说不定,以后我们会是一对好叔侄呢。”
我口气一松,常扬似乎也舒了口气,大笑,露出白得耀眼的牙齿,仍然是我曾经无数次看过的灿烂笑脸——不,更多了种令人为之心折的感觉,阳光般温暖明朗,充满魅力。
“我赌他不会来,就是看了DV也不会有胆子跳出来。这个时候,他大概只敢在宴会厅里偷着手机遥控吧,自以为行事谨慎呢!反正这人心计不少胆子不大,玩小手段可以,成大事不足……他要真是个枭雄,老爷子早就放心了,还用得着辛辛苦苦培养常扬?”乐山在前座又抛出一句。
“乐山,这次辛苦你了,够朋友!”常扬欠起身,拍了拍乐山肩膀。
“知道我辛苦,什么时候报答我啊?”
“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两个年轻人相视而笑。
老爷子的眼光不会错,常扬,你就是那个他想要的枭雄。
只要,假以时日。
路上,有人接走了乐山,我们则去了一个事先预约好的品牌店,重新换上赴宴的衣服。
派人去为我配的眼镜已经送来,穿衣镜前,我略退半步,站在常扬身侧,两人穿着同一系列的正装,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他笑容眩目而我表情平静。
尤其在走进宴会厅那一刻,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我跟在他身后,悄悄地拉开距离,让众人的目光聚焦,老爷子、杨宪、伍健、常莉,甚至还有老王,在大厅不同的角落,带着不同含义的目光,通通落在他身上。
这是他未来的舞台。
常扬似有所感,回头向我展开一个自信的微笑,大步迈了进去。
滑落我脸颊的温热的液体是什么?
是泪水么。
那么,一滴就足够了。
27(下)
“林先生,这边请。”老王适时走到我身边,带我入座。
宴会采用中式,老派作风,大团圆桌子,各种身份的宾客位置一一事先分明。
老王坐的这一桌主要是杨氏企业的骨干,他向我解释,由于我不是直系亲属,不方便坐到主桌,所以常扬嘱他与我同桌照应。
落座之后,惯例的介绍和寒喧,很快有人向我搭话:
“这位就是扬少爷的私人助理林涛先生是吧?久闻大名,今天你是大功臣,坐到我们这一桌来,真是委屈了。”
我礼貌地回答:
“客气,各位都是杨氏的老臣子,我一个外人,能和大家坐在一起是我的荣幸。”
“林先生怎么会是外人,呵呵呵,扬少以后在杨氏大展拳脚,肯定少不了林先生。”
……
并不奇怪,对于这些人常扬等于是“空降老板”,打破了集团原有的平衡,而按常理推断,我日后的位置也必然关键,他们心里多少存着忌惮,激起各种反应是必然的。
不过今时今日我早无心恋战,懒得挑明,也懒得应酬。我几乎不动筷子,对周围言辞间偶尔的冷枪夹棍只当不知,只是辛苦老王不停替我挡酒。
私下道谢时,他却说,我不能喝酒,这也是常扬早已特别吩咐的。
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不能熬夜,宴席上该办的仪式一一完成之后,寿星打道回府,常扬顿时成为宴会上的最大焦点,忙得不可开交。从我的位置远远看去,杨宪居然陪同着他周旋在各色亲友之间,两人不时谈笑,看起来倒真是一对好叔侄。
酒过三巡之后,大厅气氛更热闹起来。
我只顾着注意常扬,同桌的一个胖男人却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执意要敬酒:
“林先生,我,我发现一件事啊……”
我一怔,扬眉看这笑嘻嘻的人。
“看……衣服,跟扬少一样,呵呵呵,连长得都有点像……”带着几分醉意,他一手搭在我肩膀上,似乎自以为很幽默,“刚才你们要进门时,我还以为是一对儿呢。”
“是么,我怎么跟扬少比。”我拿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老胡你说什么呢,喝多了?”
老王看话头不对,喝了一声,伸手去拉,不料这还真是个醉汉,甩手推开老王:
“我看,你不如也查查是不是……哈哈,再不然叫扬少搭个桥,也上去认个干爷爷……”
我面带微笑,把满满一杯酒泼在他脸上。
一桌哗然。
那咆哮的胖子被老王和侍者拖走,幸而这桌位置靠后,并不影响宴会大局。
我长身站立,环视圆桌,显然,有幸灾乐祸和嘲讽的眼神一闪而过,唇边挂上冷笑,我转身离席。
独自坐在无人的露台,重叠的门和帘隔开了大厅的喧哗热闹。
正好,方便让我闭目养神。
“当众泼酒,这不太像你的风格。”有人温言。
我睁开眼睛:
“对于无谓的人,我有必要维持风度么?”
伍健笑了,递给我一个杯子:
“矿泉水,你可以喝的。”
“谢谢。”我却之不恭,勉强喝了一口。
自己走到露台边站了一会儿,伍健终于问道:
“你真的要辞职离开上海?”
“是的,如今的常扬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他羽翼丰满,到了可以展翅高飞的时候,只是我已经不能,”我的声音低下去,“不能和他一起飞……”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笑了笑。
伍健也不追问,却突然转开话题,“今天下午,我借故去拜访常扬,聊天时解释了一下,你我之间,并没有超乎朋友的瓜葛。”
哦,我抬起头。
“看得出来,他听到这消息是开心的,难道你竟然没有解释过?”
“对不起,是我固执。”
“其实我无所谓,但常扬的态度会影响到以后我们的合作,所以,我就越徂代庖了,呵呵。”
“你决定和常扬合作?”
“不错,我看好他。”
我点点头,心里不禁为常扬盘算,虽然目前赢了第一步,但是走进杨氏之后要面对的考验恐怕也绝不轻松,多了伍健这个盟友,对他是相当有利的。
“虽说我当初二选一,押在常扬身上的时候,的确带了一点别的私心。现在看来么……失之东篱,收之桑榆,虽然私心落了空,但至少我还是押对了人。以一个商人的角度,我不算失败。”把玩手里的酒杯,伍健话说得很快,似乎有点刻意的轻松。
露台光线不佳,我看不清伍健的表情。
当然,同样的,他也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
临走之前,他轻声问我:
“林涛,你还在骗自己?”
28章
“扶我一把。”常扬抓住我手臂,低声说。
今晚他喝了不少酒,在送客时,步履已经不稳。
和杨宪打完哈哈,再安排人送走常莉,常扬才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转向我:
“今晚我表现得不错吧?”
“当然。”
车子驶到了我们面前,常扬却摆摆手:
“让车先,跟着,我想走一会,压压酒。”
他终于还是吐了,踉跄扑到墙边。
我从车里取来纸巾,并对惊讶的司机说没事。
“靠……”吐完之后,拿过我递上的纸擦拭,然后问,“有烟吗?”
于是,深夜的市中心街头出现了这样的画面——
两个全身正装,人模人样的家伙,站在马路边毫不顾及形象地吸着烟,不远处是一堆呕吐物。
“你……真要回南宁?”
“唔,明天就走。”
“什……”
“罗萍希望我早点回去。”
“嘿……我记得,有一次我们,晚上加班……”常扬舌头似乎有点不受控制,“站在中信门口等,出租车来的时候,你说,嘿,你说,永远不离开我。”
我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不断闪烁的霓虹灯,淡淡道:
“是么?”
“难道不是?你敢说不是?”
常扬突然发飙,气势汹汹地将我一把揪过来,压在墙上。由于他施加的压力,我的背碰撞并且摩擦着墙壁,感到一阵疼痛。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
“是又怎么样呢,你在南宁不也想通了吗,放手吧……这样最好……”
“你……我实在憋死了!不管什么难题考验我都不怕,不管什么东西,我都有信心赢到手,可是你……我没一点办法……不能勉强你……不能伤害你……不能毁掉你死抱着不放的责任……不然我就是自私残忍幼稚,是不是?你,你厉害,不动声色就逼得我在南宁亲口说放手!你知道当时我心里什么感觉?”
我望着他,无法回答。
“我说过,以后我有什么,你就有什么……我们可以,一起打天下……你爱老婆孩子,你是直的……什么都行,我,我只当你一辈子好朋友、好兄弟,这还不可以吗?还不行吗?”
常扬似乎一口气把力气都吼了出去,渐渐软倒在我身上,我能感觉他的心跳,急促地,绝望地,
“你说话不算话……你不守信用……你骗我……”这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刚才还意气风发、八面玲珑,此刻却像委屈的孩子般把头抵在我胸口,喃喃中竟然有了一丝哽咽。
再意志坚定,心如钢铁,也无法忽略自己五内翻腾的感觉,我无声地把手放在他头上,指掌透过硬匝匝的短发,一下一下揉着。
渐渐地,常扬紧张的身体有点放松,等他平复下来后,我向车里的司机招了招手。
坐上车后,常扬再也没说一句话,头侧向窗边,竟睡过去了。
司机以询问的目光看我,我叹了口气:
“送我们到酒店吧。”
和司机一起努力,也颇费了些力气才把常扬软绵绵的身体架进我的房间。
皱眉看了看常扬滚在床上的样子,我拿条毛巾打湿,给常扬擦了把脸后随手丢到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