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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浅笑数声,把玩着手中的翠玉杯:“太子殿下的问题可真多,叫人不知该先答哪句好呢。”
“你挑要紧的答便好。”他口气平淡地回了句。
“既然殿下今儿个问了,我就和殿下实说了吧,这一切都是我私自的主意。是我一手安排他随着访月使团回醒月去,当年他本是皇世子从含章宫里带出来的下人,如今皇世子不想再留他了,干脆打发了干净。”
“阿荻如今的性子也好得多了,记得以前他若是吃了半点亏,也必要十倍地讨回来才罢休。”简笙高深莫测地点了句,不再开口。
我扫他一眼,唇角微挑:“殿下在紫宸府里,只怕也没少布置眼线呢。既然殿下一切都已明晰,何必再来问我。”
“话还是当面说清楚了比较好,也好叫我了了一桩心愿。”
“心愿?太子殿下说的心愿,是指太子妃殿下呢?还是太子殿下您头顶的金冠?”
简笙,从来作茧自缚的人都是自己啊,你若是看不开,陷入这淤泥中,可知赔上得会是身家性命?
他叹口气,眼底眉梢漫过惆怅:“不语对我终究是不能放心的,那夜真实的情况是什么,你还是不肯说吗?阿荻手臂上那一剑,是君亦清刺下去的,还是……你呢?”
君亦清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我心中一凛,面上故作镇定:“玉笙公子要说的风月真是让人无从开口,世人皆知我即将是皇世子妃,又怎么可能下手谋害世子的性命?”
“谋害性命总还不至于,只是会害得他无法动身前去醒月国,会让本太子做了他的替身去观礼。”他望着我,字句珠玑,“阿荻对你心软了,他为了你放过君亦清,将自己推到万劫不复的险境。他待你终究是不同的,若是那夜,他执意要君亦清动手,再除之后快,你可还有后路?君亦清回醒月究竟是什么目的,恐怕只有你最清楚。”
简笙的话砸在我的心头,三年日夜相对,我不是没想过简荻是否曾对我动情,只是每念及此,硬生生就此打住。
人无情爱,则无喜亦无忧,我不想当那个作茧自缚的人。无边风月,有人沉醉有人醒,我宁愿在痛中清醒,不愿在麻木中沉醉。
“如果我说,我要君亦清回醒月借兵进犯东皋边境,太子殿下可信?”我站起身,伸手推开雕栏上的轩窗。冬日里冷洌干净的空气灌进房里,将满宇浓香冲淡,让人瞬间神清气爽,“太子殿下又在这玲珑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你在赌什么,将身家性命都赔上,值得吗?”
“那一夜,如果君亦清动手伤人,他确实难逃一死,可是太子殿下以为皇世子就会因此放过我吗?不论是君亦清出手,或者是我,亦或是某个你我都不知道的人,皇世子殿下要的无非是‘遇刺’这个借口。而太子殿下这趟醒月国是注定了要去的,这是皇世子早就布好的局,你想躲也躲不过。”
“若是君亦清死了,于我来说确实麻烦,没了他,我便不知接下来该以什么保全自己的性命。我虽然是含章宫里的‘贵人’,但若非醒月新皇这座靠山,皇世子殿下当年又岂会多看我一眼?他将赌注全部押在公子兰的身上,这一宝,他押对了,竟是搏了个满堂红。”
多么犀利的目光,多么深远的谋略,简笙,你的皇弟,可是心心念念地要杀你取而代之呢!
你就任他所为,束手待毙吗?
谁人不爱惜性命?谁人不多为自己着想?
你看那九重宫阁,雕梁画栋,里面又湮灭了多少真情,多少恩怨?
简笙,你这样的人,原本不该生在帝王家,你心里时时刻刻牵挂的皇弟,却对你恨之如骨!
他恨你夺妻之痛,他恨你霸占了东皋的太子之名和未来的皇位,你就如此甘心将一切拱手相送?
简笙,我终日半醉半醒,你却清醒着沉醉,你与我,究竟是谁更苦些?
“芙真……当年与阿荻青梅竹马,但她是个傲性女子,若不是天下至尊,她便宁死不要,及到后来嫁于我,也算是得偿心愿。但我始终愧对于她,比起阿荻来,这世间最恨我的人却是她。”
简笙眼望窗外的流云,发尾被风卷入长空。
“无爱则无恨,阿芙一直看不透,若是她不爱我,又怎会恨我?她恨我千金一掷为伶人,她恨我自大婚后一直冷淡于她。其实,一切错责都在我,是我无法面对她,无法面对自己。不语,芙真是个很好的女子,你可否替我看顾于她?”他说到最后,语气竟像是在托孤。
他恳切的目光望向我,我却无法开口。如今天下三分,醒月经年战乱,国力早已是毁败不堪,栎炀如猛虎盘踞西北,随时觊觎着天下称霸,东皋虽富庶,却不尚武。风吹行云散,这天,变了呢……
“话说得明了,太子就该知道我无力看顾任何人,我连自己的性命尚且难以保全,何况于身外之人。若说看顾太子妃殿下,那该是太子的责任才是,怎么反而推到我的身上,真正可笑!”
刹那间将目光睇过去,我冷眼看着简笙,透出菲薄,带出质问。
“芙真终究是当今太子殿下的正妃,是殿下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论爱她与否,这也是殿下推脱不了的责任,将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女子推于旁人,我是否该说殿下更残忍呢?”
看淡了一切,却惟独看不透这个“情”字,误人误己,烦恼自惹。
玉笙公子,你真的对太子妃殿下,本分情意都无吗?若是没有,为何牵挂?为何放不下?
“流月荷君,当年驰名天下的两位绝代美人,流月夫人殁于含章宫的一场火中,而荷君夫人却困死于东皋太平馆宫阁的冷窗下,从此佳人陨落,令世人扼腕。”简笙回避了我的目光,依旧看向远天,“你有没有听说过流月荷君?”
心中一点灵光闪过,我脱口而出:“清吟小筑的红姨,是太子殿下的人吧!?”
他颔首,神思却已飘到远方,仿佛在追忆着美人未逝的年代。风华无双,绝胜风流,浅颦轻笑间勾魂摄魄,引人无限遐思。
“不语可知当年追杀你们的匪人,是栎炀国的刺客?华容公子……不,该称作栎炀国君才是,在阿荻途经乱界时派出杀手,一为试探他的底细,二也是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若是当日你们不幸遇害,则他必然立时筹划对东皋发兵,虽然仓促,也别无选择。”
“天幸你们回到东皋,虽然给了琰昊君三年的备期,却再无碍于我东皋皇世子的安危。这些,阿荻肯定是心知肚明的,他多年隐忍,又岂会真心相信那琰昊君?你问我赌什么,我便赌与阿荻血肉至亲的兄弟情谊,赌他不会为了皇位昧心取我性命。”
“虽然我多少也知道这是个赌不赢的局,却还是愿意一试。”
他唇角一丝苦笑,淡去了眉宇间秀雅的气度。
“江偃的展家肯陪他演一出花间戏蝶的闹剧,这些年我观望着,他想夺我的太子位,只怕还有些牵强。清吟虽是他安排在东皋四处游走的眼线,但当家的红姨却是本太子的人,后来他接你入府,整日忙于联络朝中重臣,夜夜歌舞,别有用心,我一概装作不知,太子的名头并非虚叫,我自然也有我的手段。看他折腾得热闹,父皇倒曾笑说他精神头十足,不如趁早生几个小世子出来收敛下野马似的性子。”
“我之所以把这些话告诉你,因为你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却也是离他最远的那个。这些年我们兄弟彼此猜忌,相互防备,他不累,我累,若是他只要我这顶太子冠,我让与他便是,但是他的心里装了恨,那恨让他将身边所有人都看作敌人。是我和父皇,当年亏欠了他的,亏欠了荷君夫人,他若要,将这一切还给他就是。”
我走到轩窗前,探身看向水月阁下的一泓幽潭,东皋的水质极怪,虽然入冬时节却不结冰,且水中白莲长开不败,不知是什么缘故。
举起手中的翠玉杯,指尖微扬,玉杯脱手而落,“咚”一声砸进水里,溅起点点涟漪。
“殿下请看,这玉杯入水,分明只溅起一点水波,却带出了无数涟漪。一个圈外更有一个圈,环环相扣,牵连不断。殿下可知这玲珑的道理是局中隐局,步步惊心?”
靠在雕栏边看着他,我绽出会心一笑。
直到简笙的身影消失不见,我仍旧未改笑颜,水面的涟漪早已褪去。碧华从帷幕后走出来,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我抬手拉住他的衣袖,他就势靠向我的肩头。
“姑娘可真是拿着别人的东西糟蹋不心疼,好好一个翠玉冻霜杯,又没了。”他薄嗔的口吻荡过我的耳畔,酥得人没了骨头。
“你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年太子在你身上花的钱还少了?十里寒湖都给你造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嗤了一声,我拍开他摸在脸上的色爪。
“那姑娘也早该知道,他并非真心为我,伶人无心只爱财,拿身子换银子,有什么错了?”他的手改摸为搂,揽在我的腰上,一双擦着胭脂的唇探了过来。
我别过脸去,他亲在我的脖子上,我皱着眉捏住他的脸,用力拧了两把。
“和谁学的这么不正经?以前看着倒还规矩老实,原来也是个急色的。”
“噗嗤!”话音落,他被逗笑,脸上显着两道红引子,“若说色,我可比不得姑娘,从来都是姑娘想摸便摸,要抱就抱,今儿个碧华不过是反其道而行,怎么就成了急色的?若说跟谁学的,还是姑娘教得好呢。”
被他将了一军,原来这大美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还有张刁嘴。
“今日我在这里见了太子,碧华是不是也该给我句话了?你是向着他些呢,还是偏着我些,我可是将身家性命赌在碧华大美人身上了。”
他懒懒地靠向身后的锦缎绫罗堆,又懒懒地扯出个笑来,一副讨打嘴脸:“姑娘是从什